第二十三章 故布疑云

    过了一会儿，薛林甫终于从内殿出来，宫夫人便催道：“夫君快去。”

    宫卿道：“母后想必已经召回了太子殿下。只是安西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儿臣想，应该先将父皇移到京城。”

    “这怎么成，母后不在，万一父皇他”

    “公主何出此言？”

    “皇上龙体欠安，母后不妨让江王妃带着睿王郡主在南华禅寺住上一段时间，为皇上祈福。”

    “你居然厚颜无耻地跑去勾引沈醉石。”

    “因为，皇上一直喜欢他。”独孤后语带苦涩地说完，满意地看到宫夫人脸上显出震惊的表情。

    阿九一见她清丽动人姿色越发的愤怒嫉恨。她上前一步，挥剑指向慕灵庄，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贱人。”

    阿九怒极，一剑刺向慕灵庄。

    她转身跑出禅房，眼前的一幕更加惊心动魄，阿九带来的侍女宫人已经被砍杀在地，杀人的正是守护禅寺的宿卫。一股鲜血溅到了她的鞋面上，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这才几日，宣文帝的声音已经低弱地像是变了个人。

    宫卿起身坐在独孤后身旁，问道：“父皇这几日身体如何？”

    宫卿一惊，当即道：“这怎么可能？”

    “有阿九在，不会有事的。”

    第三日边关战报呈上来，慕沉泓离开的当日，高昌王突袭夜郎。

    睿王阔步走了过来，踏过地上的血流成河，看着江王妃：“母亲，行宫里来了消息，宣文帝的确已经驾崩。”

    独孤后摇头，“此事不要再提。我叫你来，是有要事要交代你。”

    倾城时分，山雾尚未散尽。南华禅寺笼罩在一片稀薄的晨雾中，隐世独立，宝相庄严。

    两个宫女吓得跪倒在地。

    宫卿道：“不会这么巧啊，定是朝中有人透了讯息过去。母后要严查此事。”

    回到皇宫，独孤后立刻召见了群臣，将宣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散布了出去，但只说是微恙，要静养。接下来，独孤后便进行了各方部署，京畿营，左右卫，确保万无一失。唯一的隐患此刻被软禁在南华禅寺，她也就放心了大半，专心的等待着慕沉泓的归来。

    宫卿听到这儿心里重重地往下一坠。秘司营有一套独特的传递讯息的方法，这个她听慕沉泓说过。若是一切顺利，霍显不会不传消息过来。

    慕灵庄一看母亲受辱，气急之下，也来抢阿九手中的长剑。

    阿九残存的睡意一下子消散了，她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疾步出了内殿。

    宫卿心知她对自己还是不大放心，便道：“请母后即刻动身回京，及早布局，以防不测。”

    宫锦澜悄声走进去，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妻向氏求见。”

    宫夫人对宫卿点了点头，宫卿还是不放心，示意云叶和云卉跟着。

    阿九有些紧张，“母后，我有些怕。”

    阿九带着数位宫女内侍径直入了寺院大门，僧侣见到匆忙见礼，阿九置若罔闻，径直进了寺院后面的僧房。

    阿九大怒，一剑便刺了过去。

    宫卿也瞬间明白了。

    阿九此刻心里的怒火熊熊，无论如何也熄灭不下去。

    宣文帝含泪笑道：“好，我等着。”

    宫夫人心道，独孤后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说这番话，若是没有凭据也不会凭空地污蔑自己的丈夫，更何况是一国之君。联想起若干年来，宣文帝后宫里只有独孤后一人，宫中并非没有美貌女子，他为何独守着独孤后一人？独孤后论相貌论性格都不是那种让男人疯魔癫狂的绝世尤物。联想起历史上若干断袖的帝王，宫夫人突然一阵恶寒。

    江王妃如何敢放，只是握住她的手，一边告罪，一边求她息怒。

    宫夫人蹙了蹙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女儿。

    阿九手中的剑顿了顿，指着慕灵庄却没有立刻刺下去。

    不知不觉走到长平宫外，独孤后听见了里面的笑声。那是宫夫人的笑声，爽朗干脆又泼辣。

    宫夫人哽咽道：“好，你早些遇见我，别等娶了别人，再遇见我。”

    宫夫人正和宫卿在廊下晒太阳。见到独孤后，两人都吃了一惊，忙起身见礼。

    宫卿离去之后，独孤后长舒了口气，心道，这丫头倒是颇有些谋略，只是平素不显山露水而已。

    独孤后却拦住了她，“我和你母亲说几句话。”

    她目赤欲裂，返身取了一柄宣文帝留下的佩剑，气势汹汹地带人出宫而去。

    宫夫人应了一声，走到书案前，果然在笔洗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屉，里面放着一个朱红色的锦盒。

    独孤后听到这番话，这才第一次将宫卿视为自己的儿媳来重新打量。她一直认为她年纪尚幼，不过是空有一副倾国倾城之色的温室娇女而已。但此刻她能想到这些，也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来提示自己，可见也是个有胆色的。

    她忽然间卸下了对宫夫人二十年来的敌意和恨意。忽然间又想，凭什么我一个人痛苦，她蒙在鼓里，笑得这么开心。

    “你这个贱人，你说是我没有资格来惩罚她么？我偏要刺瞎她，毁了她的脸。”

    “你要问这件事？”

    沉香浑身颤抖，忘了呼救，直愣愣地看着江王妃。

    “起来说话。恕你无罪。”独孤后也就对她说了实话：“我前几日已经派了霍显去迎接太子。将皇上移回京城，我也想过，奈何皇上病体实在经不得颠簸。”

    独孤后拢着袖站在寒风里，身影萧瑟憔悴。好似苍老了许多，和珠圆玉润的宫夫人一比，好似错了十岁。

    阿九羞怒交加，大喝：“闭嘴，你这个无耻下流的贱人。”

    独孤后独自一人坐在殿内，明羽小心翼翼地守候在门外。

    “母亲，皇后对你说了什么？”宫卿见独孤后离开，便立刻走上来询问。

    独孤后恍恍惚惚的在行宫里走着。

    “你没欠我，若有来世，我不做帝王。”

    阿九冷笑，“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宣文帝的几句石破天惊的话，刺|激的她有点神经错乱，迷迷瞪瞪地就走了进去。

    阿九抹了眼泪，点头。

    “公主息怒。”

    “阿九，你父皇时日无多。”

    她生怕宣文帝一会儿又昏睡过去或者独孤后突然又来了，便再也没有机会问清楚。

    宫卿一听便急了，忙转身带人去往万寿宫。

    “我也觉得是她多想了，可是皇上却一直让你父亲在寝宫侍候，这是为何？”

    “成瑜，你其实，喜欢的是我，对么？”她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潮涌，将这句数十年来放在心底深处的话终于问了出来。

    身后的梳头宫女吓得啊的一声，情急之下，周氏身子一扑，护在慕灵庄的身前，那一剑正中周氏的右胸，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慕灵庄一身。

    “他身体不宜移动。”

    “你怎么知道的？”

    “母后节哀，此刻还不是哭的时候，太子可有消息？”

    “不关你事。你的手，好了么？”

    宫锦澜很为难的看着她，“薛御医正在给皇上诊脉，等会儿我进去问问。”宫锦澜好久未见夫人，一心想多和夫人说几句话，却发现夫人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一直焦急地看着殿内。

    慕灵庄这个贱人，好大的胆子。瞬间雷霆暴怒之气燃遍了全身，心里更是涌上来一股杀意。

    江王妃死死地抓着阿九的手不放，求道：“公主息怒，灵庄有错，自有皇后来责罚。”

    “郡主怎么敢？”

    锦盒里面是一份黄绢，上面有几行字，落有宣文帝的玉玺金印。

    江王妃点头：“你去吧。成败在此一举，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因为，激动，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手中的烛台上沾着阿九的血。

    宫女含翠禀道：“夫人说她去探望皇上。”

    “儿臣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儿臣还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母后勿慌，此时最为关键，千万不要被人瞧出破绽，只要行宫之中不泄露消息就好。”

    “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让你夫君去侍候他吗？”

    阿九带来的侍从宫女此刻都候着外面，只有沉香一人跟在阿九的身后，站在慕灵庄所住的禅房门口。

    “公主息怒。”

    跟宫卿一比，看上去强势嚣张的阿九，内里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反而是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宫卿，临危不乱，还能为自己出谋划策，想了两个不错的主意，防患于未然。独孤后不禁对女儿生了几分失望。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兵器交击之声，嘈杂喧闹。

    “我慕灵庄坦坦荡荡，没有强压于人，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横刀夺爱，沈醉石心甘情愿与我定下百年之好。你仗着自己是公主，强取豪夺，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这样才是卑鄙下流，不知廉耻。”

    宫夫人此刻根本无心细说，道：“我想求见皇上。皇上的伤是因我而起，我一定要当面谢谢他。”

    “母亲你快说啊。”

    过了片刻，明羽请宫卿进去。天气寒冷，殿里烧了地龙，暖气烘着，独孤后仍旧脸色苍白。

    南华行宫后山有一座南华禅寺，乃是皇家寺院。独孤后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将睿王母子放在寺院中，明为祈福，暗为软禁，这倒是个好主意。本来她心里暗暗防备的也就是睿王。

    宫夫人便把独孤后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独孤后道：“你起来说话。”

    “郡主眼看就要被送去和亲，所以就豁了出去离家出走，巧极了碰见沈大人。这就是天意。”

    “母后，儿臣日夜祈祷父皇能安然无恙，但世事难料，天意难测。在太子殿下未回到京城之前，母后应先带父皇回京。行宫离皇城有一段距离，万一有事，调度不及，恐生变故。”

    宫卿默然片刻，道：“太子殿下出征未归，儿臣既然身为太子妃，当为母后分忧。”

    “我明日便要回京，对外，只说父皇和我一起回了京城。你留在这里照顾你父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你父皇的消息。”

    “你个贱人，划花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阿九提起剑就去刺向慕灵庄的脸，眼看剑尖就要刺中她的右眼，突然江王妃冲了过来，双手握住了阿九的手。

    宫卿道：“母后，还有一件事。”

    “皇上，你是要这个么？”宫夫人走上前，终于看见了宣文帝的脸。他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原本英俊的眉目失去了神采。

    阿九一脚踢向江王妃的肚子。

    连着几日，她都睡不着。宣文帝的突然离世，让她觉得自己骤然失去了很多。她不再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慕沉泓登基之后，宫卿将母仪天下，自己从此再也不可能撼动她分毫。而自己的婚事，以前尚有宣文帝支持，以后由独孤后和慕沉泓做主，想要嫁给沈醉石，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宫卿一见，忙扶住了宫夫人，打算一起过来。

    “成瑜，这一生欠你的，你让我怎么还。”

    江王妃跌坐在地，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将皇上留在这里，我如何放心？”

    明羽带着宫女不敢出声默默跟着。

    宣文帝的眼睛亮了一下，却不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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