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翻云覆雨

    宫夫人喜道：“这个主意不错啊，到时候我们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寻个如意郎君，就不在这京城受这份窝囊气了。”

    阿九这几日度日如年，缠在独孤后的身边，希望能劝服独孤后改变主意。谁知道独孤后平素对她娇宠无比，独独这件事上却是异常的态度强硬，任凭阿九如何的撒娇苦恼，就是不肯答应，最后闹得烦了，扔下一句话。

    薛佳咬了咬唇，默了半晌道：“圣旨还未下，一切都来得及，只要公主让她破了身，便是有天命又如何？太子妃绝不可能是残花败柳。”

    宫卿登上马车，沉声道：“母亲，我们回去再说。”

    宫卿羞恼万分，抄起手边的一个软枕便扔了过去。

    “可是去那里找那个人？”

    宫卿一字一顿道：“他说，我有母仪天下之相。”

    宫夫人最恨的就是和别人共用一个夫君，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就要面临这种局面，她也快要疯了。

    “有了淳于天目的话，他怎敢再娶那宫卿，当即便求了父皇退婚。母后本来就打算将你许给他，所以就答应了。”

    一艘画舫停在岸边。赵国夫人笑着道：“这是公主的画舫，听说我们来赏荷，特意停在这儿叫我们用。”

    “都是淳于天目那老头，说什么她有母仪天下之相，命格极其贵重。”

    京郊的南华山，乃是一处绝佳的风景胜地，山中不光风景秀美，还布满温泉。身为一枚很懂得养身保健和享乐的帝王，宣文帝登基之后，便在南华山脚建了行宫，夏季可来此避暑，冬季可来此泡温泉。山脚下的h湖种满了荷花，到了夏季，荷香十里，风光旖旎。

    宫锦澜夫妇皆是一愣。

    宣文帝拍了拍儿子的肩：“你我父子何须多言。父皇也希望你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何况宫家的女儿的确是出类拔萃，百里挑一。”

    宫锦澜吃了一惊，“为何？”

    “是我不好，方才不小心碰了姐姐一下，姐姐一脚滑到了水里。”薛佳满怀歉意，可怜兮兮地模样让人不忍斥责。

    “所以儿臣越是喜欢她，越是不能让母后看出来。这样才不会给她惹来事端。”

    宫夫人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来：“皇上有何反应？”

    阿九也道：“是啊，叫你儿子多给那人些钱，再派人盯着他，事后将他杀了，此事便成了无头之案。”

    宣文帝扶起他，问道：“你既然心心念念想要娶她，方才为何那般说？”他还想着，慕沉泓一定会顺着自己的意思，让独孤后相信淳于天目的断言，谁知道慕沉泓却反着说。

    宫卿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会如此多舛，事情的演变会如此的峰回路转。这种命运完全不受掌控，想什么时候玩你一把就玩一把的感觉让人快要发狂。而一想到嫁给慕沉泓，就要天天见到阿九，她真是快要疯掉了。

    马车旁躺着管家，下人，丫鬟，还有宫夫人，另外还有一些不认识的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禁卫军，正在捆绑那些黑衣人。奇异的是，这些人都像是昏迷了一般，竟然毫不反抗。

    阿九一听便急了，“母后，我不喜欢她。”

    宫锦澜此刻正在焦急地等着宫里的消息。淳于天目的话已经传了出去，他上朝之时，有些私交甚好的官员已经开始私下道贺。

    谁知那人动作灵巧之极，头一偏避开，顺势抬手握住了她的纤足。

    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她才不会被人摆布，一定会让自己活得更好。

    宫夫人难以置信，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哎呦一声终于认清现实，这不是梦，是真的。她支住额头，急得语无伦次：“这可如何是好，你要嫁给太子？真是小冤家啊，怎么躲都躲不掉。”

    阿九这才出声道：“母后，淳于天目的话，你当真要信？”

    “夫人，那为夫怎么办？”

    独孤后屏退了殿内的宫女内侍，这才看着宣文帝道：“皇上，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宣文帝平素容色平和，今日也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他挥了挥手，沉声道：“宫小姐先回去吧。”

    慕昭律再次叩首：“臣恳请皇上取消臣与宫小姐的婚约。”

    淳于天目沉声道：“事关重大，臣不敢轻断，特来请示皇上和娘娘，臣要相看一下宫小姐的相貌。”

    慕沉泓蹲在她的身旁，柔声道：“宫夫人没事，刚才这些黑衣人放了迷|魂|香，过一刻大约便会醒来。”

    安夫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好了么？”

    这位传说中的相面高人，司天监的监正，宫卿早就听说他的大名，但只在幼年时远远地见过他几面。此人神秘莫测，如同隐世之人。

    那一片雪白如刻入了脑海之中。

    独孤后看着阿九，一夜之间小脸就好似瘦了一圈，也很心疼，再看儿子，闲坐一旁，置身事外，容色淡淡，好似对自己的婚事根本无所谓。

    宫夫人立刻安排管家宫福贵准备马车，收拾好些东西准备出行。她根本没心思去赏什么荷花，只想瞅着机会去问赵国夫人，独孤后到底是什么打算。知彼知己才好百战百胜。

    就在这个时候，一大早，赵国夫人派人送来了一份请帖，邀请宫夫人和宫卿去h湖赏荷花，同行的还有安国公夫人韩氏和向婉玉。

    宣文帝心里又是一沉，当年，他也曾在心里这么对她说过，可惜她连给他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一晃二十年，他还记得当年想说这话时的情景和心境，可惜……

    殿内鸦雀无声。

    独孤后看了她一眼，“阿九你去叫你皇兄过来。”

    “淳于天目的话，梓童若是信，便定下宫卿做太子妃，若不信，便另选他人。朕相信梓童定会以社稷大局为重，个人喜好为轻。”说罢，宣文帝起身，面露怒色：“朕先走了，梓童好好想想。”

    宣文帝蹙眉道：“阿九，此事事关社稷大局，岂能以你的喜好为意志，况且，你成婚之后便住在公主府，若不喜欢她，少见面便是。”

    淳于天目正色道：“此等大事，臣断不敢胡言乱语，请皇上娘娘三思。”

    宫卿也做好了装病诈死远走江南的准备，单等宫里的消息。

    宫卿撩开帘子下车，一看周围吃了一惊。

    宫卿：“”

    他万般不舍得放手，却又怕惹恼佳人，恋恋不舍地放下那雪白小巧的纤足，目光却不听话的还停留在那一片雪白丰|满之上。真想……

    宫锦澜和宫夫人齐齐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既然天意如此，我们就顺从天意。”

    宣文帝心道，你自然不知道母后为何不喜欢宫卿，只因恨屋及乌。

    什么保护，其实是监视吧？

    宫夫人正欲私下问问赵国夫人，便点头道：“好，你们小心些。”

    淳于天目退下之后，睿王也离开了椒房殿。

    宫夫人紧张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依对女儿的了解，必定是很大的事，才会让她如此严肃紧张，以往即便是被阿九欺负，也没见女儿这样失魂落魄过。

    “不得胡说。”一直沉默不语的宣文帝当即斥了她一句。

    独孤后扯出一丝笑意，心道，欣赏，而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慕。

    宫卿笑道：“父亲舍不得，就留在这里继续做官，我和母亲畅游江南去。”

    表面看来，他只是一位年过六旬的普通男子，中等身材，其貌不扬，但是两道寿眉和一双精光熠熠的双目却如点睛之笔，将他平凡的容貌点亮。

    阿九眼看事已成定局，气得一跺脚起身离开，走出殿外，她吩咐安夫人：“去将阿佳叫到宫里来。”

    宫卿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走的好好的，突然一个巨大的坡度出现在眼前，她还没发觉，就毫无预兆地一头栽了下去从梦里惊醒了，然而醒来现实比梦更残酷，好不容易定下来的一门婚事，却被一句话就取消了。

    宫锦澜更加吃惊：“你是说，卿儿要嫁给太子？”

    这个打算她回来的路上就在琢磨。反正淳于天目的断言一出，这世上除了慕沉泓，是再也不会有人敢来娶她，如果独孤后真的坚决不肯，那她就诈死，抛掉宫卿这个身份，一切重新开始。

    慕沉泓心里比宣文帝更紧张，但容色却异常的镇定平静，他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英挺的眉下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眸，波澜不惊。

    “是想暗害你的人，幸亏我及时赶到，英雄救美。”他笑得大言不惭，温柔美貌。

    宣文帝和独孤后也不发一言，神色严肃地看着她，宫卿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好似被罩进了一张网中。

    等候在殿外的云叶和云卉见到她都吃了一惊。

    慕沉泓从容沉静答道：“她灵慧聪颖，但生性淡泊，并不适合太子妃之位，所以，儿臣更看好的是乔万方。”

    言下之意便是，若宫卿当真是面相有母仪天下之气，这桩婚事便必须取消。

    宫夫人素来对薛佳印象很好，何况今日来也算是有求于赵国夫人，那里好意思说什么，只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马车上带有衣服。赵国夫人，嫂子，我们去去就来。”

    阿九喜道：“好，安夫人，你速去安排人手。”

    淳于天目一双眼眸精光四溢，从宫卿一进门便紧紧地凝睇着她。

    宫卿又接着说：“于是，睿王跪请皇上，取消了这门亲事。”

    阿九见到他一愣，心道平素很少见他进宫，今日怎么和父皇一起来了？

    静谧之中，宫卿感到了独孤后的一道目光，阴鸷冷厉，复杂莫测。

    “姐姐，这朵不错。”薛佳激动地抬起胳臂用力一挥，宫卿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扑，险些被她撞到了湖里，幸好那船帮上有不到半尺的木栏，即便如此，她还是一脚滑入了湖中，半身裙子都湿了。

    宫卿向婉玉和薛佳走到船头，荷花环绕，俯身皆是。向婉玉从丫鬟手中拿过剪刀，蹲下身子，挑了开得极好的红荷白荷各剪了几枝递给宫卿。

    宫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地套上了石榴裙。

    非礼勿视，其实已经晚了。

    每年夏天，宣文帝都会带着独孤后和太子公主在南华行宫待上两月，享受着清风明月，荷香碧水的天然美景。

    宫夫人身子一软，险些昏过去。

    慕沉泓又是一怔。

    沿着湖边的石径很快就到了停马车的柳荫下。宫夫人和云叶云卉以及管家等人守在马车旁。

    “你说什么？”宫夫人喊了一声。

    “儿臣若是赞同淳于天目的话，母后可能会怀疑是儿臣串通了淳于天目。”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边的接天莲叶，碧绿的荷叶中盛开着白荷，红花，相映生辉，风姿各异。清风送爽，荷香夹风而来，沁人心脾。

    “这些人是谁？”

    宫卿回身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是异样的一种感觉。

    宫卿走在头里，丫鬟云叶云卉一左一右，宫夫人跟在她身后，管家等人低眉顺眼地跟着宫夫人，装作无视小姐的窘相。

    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她如何敢做？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万一事发，公主没事，薛佳没事，只有她会承担起一切责任。再联想起上一次她顺着阿九的意思将宫卿关在冰窖之中，结果险些弄出人命，那一次可把她吓得不轻，这一次阿九让她做的事，虽然不是药宫卿的命，可是对于一个大家小姐来说，失身可是比丧命更加可怕要命的事。

    慕沉泓挂念她的安危，根本没想到撩开帘子竟是如此香艳销魂的一幕，入目之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血如潮涌，身下当即就有了反应。

    宫卿无暇其他，立刻问：“我母亲呢？”

    眼看着两个沉默如石的男人，独孤后沉声道：“我们虽是天家，却也要顺从天意。”

    面色淡定，内心欣喜若狂的太子殿下，含在口中的一口水终于顺顺畅畅地吞了下去。好了，筹划了这么久的一桩心事，千折百回，几番跌宕起伏，终于尘埃落定了。心里熨帖愉悦的无法言表，忍笑忍得腮帮疼。

    宫卿道：“对外就宣称我患病而亡。然后我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到时候没人知道我是谁，想嫁谁便嫁谁。”

    宫卿猛然一怔，转瞬之间便明白过来，自己有母仪天下之相，他若是娶了自己，岂不是暗含了自己将来要君临天下？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他如何承担的起？

    说到底她就是不想揽下这桩事，万一事发，她儿子安郎可能要丢命，她虽然甘于为阿九卖命，但也绝不会为了阿九而去让自己儿子送命。明着不能拒绝，便百般找藉口推脱。

    “因为卿儿命格贵重，有母仪天下之相。”

    “你快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宣文帝心里欢喜，却也不便表露，正色道：“朕最欣赏梓童的深明大义。”

    “小姐你怎么了？”

    “皇上以为该如何处理？”

    慕沉泓一怔，脸上的笑意消散，神色冰玉一般清净。他只淡淡的问了一句：“母后信么？”

    淳于天目在世人眼中几乎等同于活神仙。当年他断言独孤后犯了九女星，破解之法灵验之后，独孤后便对他十分倚重，任命他为司天监的监正，一直至今。此人深居简出，许多人登门拜见都被拒之门外，想求他相面或是点拨几句更是难于登天。

    殿内只剩下独孤后和阿九，阿九正欲开口，独孤后抬手打断了她：“你退下，我静一静。”

    宫卿叹了口气：“那可未必，父亲别高兴的太早，皇后若是不肯，女儿只要去死了。”

    宫卿看着父亲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故意道：“父亲也别高兴的太早。皇后未必答应呢。”

    她情不自禁看向宣文帝。宣文帝的神色更加凝重。

    相对于宫锦澜的痛苦煎熬，宫夫人则比较淡定，因为有了宫卿的那个计划，前途并非一片黑暗，而是一个可进可退的处境，至于是近还是退，就取决于独孤后的决定了。

    殿内静的可怕，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宣文帝半是赞许半是感叹地笑了笑：“若不是你来求我，连我都看不出原来你喜欢的是她，你这心思倒是藏的够深。”

    独孤后冷笑：“你想的倒真是简单，你以为你对他好，他便会喜欢你么？若是世间情爱都如此简单，何来怨女痴男。有些人，你便是把心掏出来，他也未必会动心。阿九你不必再求，母后这么做是为你好，母后不想你以后伤心，一辈子的时间太长，若是心里不痛快，再多的金银，再高的权利，都不会觉得幸福。”独孤后说到这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母后宁愿你此刻恨我，也不愿你将来痛苦。”

    一双儿女的婚事都让她心烦。

    阿九道：“我叫你来，是看你有什么办法没有，不叫那贱人嫁给我皇兄。”

    宫夫人看着女儿明媚俏丽的脸蛋，干净澄澈的眼眸，心里暗暗赞道：这才是我的女儿，无论何种困境都能想出办法，都能坦然面对，就算入宫，也一定会活得风生水起，断不会被阿九和独孤后拿捏住。而至于慕沉泓，她更加确信，必定会被自己的女儿吃的死死的。

    宫卿心里纳罕，宣文帝到底召见她所为何事？

    “这个人和我们有何关系？哦对了，他要合你和睿王的八字，莫非，”说到这儿，宫夫人心里一沉：“莫非他说你们八字不合？”

    “无妨，我马车上带有衣服。”

    薛佳一惊：“怎么会这样，姨母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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