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赵平津认真地听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改天我找人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戏合适。”

    赵平津站在体育馆内场的通道里，看着那个黄色的小小人儿来来回回、一趟一趟地捡矿泉水瓶，又一趟一趟地塞进了老人身上背着的编织袋。她在台阶上蹦蹦跳跳的，跟着音乐扭摆着身体，体育馆里节奏热烈的歌舞声音飘出来，她站在台阶上对着空旷的广场跟号叫：“噢噢噢噢！”钟巧儿蹲在台阶上陪着她，身边搁着一包卖剩下的东西，一边喝水一边休息，看到了笑得要趴下，把手指放在唇上吹出一声清脆的哨声，然后尖叫了一声：“偶像，我爱你！”

    钟巧儿没当回事儿：“谈呗，西棠，你撒个娇，这大四的学费就不用自己辛苦挣了。”

    那天夜里，西棠从地铁下来，接到了赵平津的电话。“你在哪儿呢？”电话里传来呼啸风声。

    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坐在电脑后。

    西棠忽然涨红了脸：“不是一”钟巧儿笑了：“你就是太单纯了。”

    “北影厂。”西棠掏出湿纸巾来，把妆擦了擦。

    西棠就是从跟他们一块儿在京创工作后，发现赵平津肠胃不好，有时熬夜多了，夜里也会胃疼也是这个原因，她想了很久，舍不得他无论多累，每天夜里都坚持要送她回学校，最终还是决定搬出来一起住。

    “他们那样的人，不会娶咱们的。”

    “我最近不在北京。”赵平津在那端忽然有点高兴。

    赵平津这时才发现，这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孩子。

    幸好西棠接了他的电话：“我们放暑假了。”

    西棠提着书包，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西棠，你跟了我吧。”

    大四第二个学期开学后，西棠进组开始拍《橘子少年》。电影开拍后，为了是快入戏，西棠常常住在剧组跟合作演员磨戏，有时一个星期才回一次，每一次回到京创，赵平津坐在电脑前工作，看到她开门进来，就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眼巴巴地望着西棠，等着她走到他身边，爱怜地把他抱在怀里，伸手揉揉他的黑色短发。

    这时一个孩子被放在分诊台上，护士手上的输液针一扎下去，孩子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旁边的年轻母亲心一慌要去抱孩子，护上急得大叫：“唉，家属按住了按住了！”赵平津顿时傻眼了。

    两个年轻男人垂头丧气地走出厨房，西棠跟在赵平津的身后，看了老半天，这时忽然说了句：“你们刚刚在煮什么？”十分钟后，餐桌上每个人的面前都多了的热腾腾的汤面，李明赞不绝口：“西棠，以后常来啊。”

    “浙江。”

    如果没有夜戏，她晚上八点多能收工，回到学校来，宿舍里空荡荡的。自从上次她从他那儿回来，他有一个星期没出现了。

    “沈敏是你亲弟弟？”赵平津看着她怀疑的眼神：“瞎想什么呢，他是我爷爷收养的孩子，他爸妈在他很小时就走了。”

    “你是做什么的？”

    “我要像春天对待樱桃树般地对待你。”

    过了半响，沈敏终于缓过神来，从身前的文件夹中抽出了一叠文件：“联商的那个系统，李明下午跑了一遍，发现这里好像有点问题。”

    体育场的入口处有一道宽阔而狭长的台阶，大雨把灰尘都冲刷干净了，进场的观众和商贩丢了不少的垃圾，没一会儿，黄西棠手上就拿满了，她一溜烟小跑着往场馆入口处去了。

    赵平津上一次在长安俱乐部见着黄西棠，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那之后的第二天，他在学校找到了她，约她吃饭，结果被她干脆地拒绝了。后来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赵平津把西棠基本给忘了。

    李明看了他一眼：“别说我们，就数你最没谱，你天天晚上熬夜，你家家政白天不做饭，三更半夜来给你做饭？”吃完面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整个屋子都安静了，郭天钧睡下了，李明在客厅戴着耳机打游戏，一群人习惯了昼伏夜出，西棠跟着赵平津进了房间里，两个人坐在地板上聊天。

    西棠好脾气地笑。

    他将手里拎着的几个盒子递给西棠：“给你的，我刚从机场过来，跟我回去换身衣服，带你出去吃饭。”

    赵平津打她电话，没有接，他沿着餐厅周围的几条街走了一圈，也没找着人，开车回了嘉园的家，她没有回去。她已经不住学校宿舍了，她在北京无处可去。

    赵平津重新看到了北京的春天空景长镜头。

    两个人在图书馆的门口吃完了三明治，西棠喝水，赵平津喝牛奶。

    “以后打算演戏？”

    两个人并排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赵平津看着黄西棠从包里掏出本子、笔袋，还有一本汉英字典。她把本子摊开了，赵平津看了一下，是一篇英文的人物小传，她已经打了一篇稿子了，但每段都还剩下几个空着的单词。

    赵平津起身，把她带到了里边的一个房间，替她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你困了就睡会儿。”

    赵平津这么多年过生日，日程安排都差不多一样，如果人在北京，一般就是在生日前的那个周末，约发小儿和朋友聚一聚。他在北京多年，应酬和人情不少，生日也不能太随意。那时西棠跟他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了，西棠跟着他，他的那些发小儿和她都挺熟。那时赵平津宠她，人人高看她三分。赵平津包下了一间会所，西棠负贵场地布置方案，整个场地用蓝色为主色调装饰，整体效果漂亮又大气，那天夜里自然是宾主尽欢，吃完了晚饭后，大家在里面都玩嗨了。

    她沿着工体北走了两个多小时，打了一辆车回家，凌展两点多，赵平津还等在楼下。

    后来赵平津来得多了，有一天晚上，黄西棠问他：“你还没散完心？”赵平津跟她说过，约会漂亮女孩子都是散心。

    西棠正好下楼来，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帆布背包，见到他，扬扬手，没啥表情地“嗨”了一声。

    周围太吵了，赵平津说什么，西棠完全听不见，只好貼起脚大声地在他耳边吼：“这待遇仅此一次啊，以后没了，每年拿出来放一遍就成。”

    他是秋天过的生日。

    “你今晚不去咖啡店了？”西棠耸耸肩说：“我昨天就被炒了。”

    “千啥？”

    “姑娘，哥回来了，在你宿舍楼下。”

    赵平津在一边笑得肚子疼。

    李明坐在赵平律的对面;“哎哟宝贝儿，你再不回来，有人要活不下去了。”

    赵平津看了看她，脸上带着妆，唇色粉红，很是可爱：“你从哪儿过来的？”

    “拍戏。”

    “你呢？”赵平津问她。

    赵平津跟着她往外走：“你去哪儿？”西棠蹲在小超市的玻璃橱窗前：“我去自习室做作业。”

    李明回头看到了他：“唉，舟子，你回来了。”

    “找什么工作？”

    赵平津举着牛奶盒子，对她笑了笑：“试试看。”

    “骑自行车。”

    西棠重新翻开了一页，这次是空白的，赵平津纳闷地道：“你怎么一个人做两份作业？”那天晚上，赵平津替她把钟巧儿那份作业做完了。西棠改完了自己的，赵平津说：“要不要再看看？”西棠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写得太好，不符合基本水平。”

    这时墙上的一个巨大的屏幕亮了，音乐响了起来。

    赵平津看了一眼，坐到了电脑前，说：“小敏，你送下西棠回学校。”

    赵平津看了一眼：“老郭又把厨房烧着了？”郭天钧的在厨房里，没留神外头，他哐当一声把一个烧焦了的锅扔进水槽里，“哗”的一声扭开水龙头。

    西棠看了看，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啊。”

    有天早上，赵平津跟李明出去签一个重要合同，西棠刚好休息，过来京创这边泡了咖啡，跟程融聊会儿天。

    “去那儿干吗？”

    美归美，他可没敢忘记她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快十二点了，西棠出去确认蛋糕后，回来时对着欧阳青青眨眨眼，青青心领神会，走过去把牌桌上的赵平津拽了下来，让他站到了房间的中央。

    赵平津手在键盘上快地敲击，听到后不轻不慢地拍了一下空格键，回头看了眼沈敏，西棠赶紧说话：“不妨碍你们的话，我在这儿待会儿吧，早上我自己回去。”

    西棠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往学校走，边走一边和他聊天。

    “赵平津，”西棠忽然倔强地望着他，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

    那是夏天的傍晚，一个大暴雨的天气，赵平津跟几个哥们儿带女孩儿去工体看演唱会，走到体育场的门口，看到有两个女孩儿撑着伞，穿着雨衣，站在场馆外的台阶上，大声地问来住的人：“雨衣，荧光棒，雨衣需要吗？”赵平津身边的女孩子感兴趣地围上去看，荧光棒十块一根，雨衣坐地起价，卖到了五十块。

    西棠在毕业前找了摄影系的一个师弟，然后师弟带着摄影机跟着她陆陆续续拍了差不多一个星期。西棠自己做的后期，剪成了一个差不多五分钟的短片。

    “那一次是钟巧儿临时找我的。”

    程融跟西棠说：“你俩感情可真好，我就没见舟舟对谁脾气那么好过。”

    西棠把包装纸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擦了擦手：“你吃完了就回去吧，自习室好枯燥的。”

    “从文慧桥骑到西上城？”西棠笑嘻嘻说：“我骑车水平倍儿棒，就当练功塑身了。”

    “黄同学，我在追求你。”

    客厅里整夜都有隐隐约约敲键盘的声音，还有赵平津和沈敏低低的交谈声。第二天早上西棠醒来，看到宽大的客厅里的灯熄灭了，阳台落地窗上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客厅是昏暗的，电脑主机上的蓝色的灯光还在隐隐地闪烁，另一个房间里的房门半掩着，赵平津在沙发上睡着了。

    赵平津满心感动，捧着西棠的脸用力地亲。

    这时外面的人少了许多，稀稀拉几个黄牛在游荡，赵平津沿着体育场入口的外沿溜达了一圈，终于找着那个穿着黄色雨衣的小小身影。

    西棠最近跟了一个剧组，演一个古装戏里充当人肉背景的丫头，没台词，但拍摄的集数还行，她给她妈妈打电话了，等拍完了这个戏再回去。

    西棠抬头望了他一眼：“谁是你朋友？”赵平津回过神来，嘴角笑意仍然是淡淡的：“我在你身旁，你还不是跟你妈说你跟同学一块儿？”

    “别怕，我会对你好的。”

    那一天，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赵平津握着筷子不乐意了：“你别指着她做饭啊，今儿这纯属意外，我就说找个阿姨来吧。”

    “你在想什么呢？”

    两个人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我今晚有点事儿，你今晚能不能打车回去？我给你报销，我明晚再去接你。”

    对面的窗户旁有一张椅子，椅背上随意地搭着一件蓝色的衬衣。

    程融捏着勺子：“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台州。”

    他往外走的时候，西棠听到他说：“跟朋友在一块儿吃饭呢。”两分钟之后赵平津回来了，西棠低着头，默默不语。

    西棠穿着短裤，说话间俏皮地踮了踮脚，两条腿又直又白，出于礼貌，赵平津都没敢低头看，只听到她说：“我上楼穿个鞋，你稍等啊。”

    “舟舟，打哪儿找到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第二天晚上，赵平津给她打电话。

    黄西棠赶紧拉着钟巧儿走了。

    赵平津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听到了点点头，神色闲适，唇角抹薄薄的笑意。

    他一边看一边写，还顺手在句子下面画横线：“我加了下划线的地方，修改一下。”

    那天午后，两个人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是傍晚了，赵平津送西棠回学校的时候，赵平津把自己的钥匙给了她：“明天拍完戏回来。”

    西棠在那头听见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赵同志，坦白从宽。”

    西棠微笑了一下，也没说话，她肯定不是赵平津交往的第一个艺术院校的女孩儿了，她们需要什么他们都懂，巧儿就是靠这样走出来的。巧儿都拍了好几部电视剧了，最好的一次演过女三，认识的制片导演多了，最近也不少人找她，她也记着西棠，每次戏里缺个什么角色，都想着拉西棠一把。

    有一天晚上，赵平津问她：“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替我缝扣子？”那天他在公司搬几个装文件的大箱子，把衬衣胸前的一粒扣子蹭掉了，他把那粒纽扣捡了起来，随手搁在了房间里。

    “也是，就那张俊俏脸，哪个姑娘不爱。”巧儿喷出一个烟圈，眯着眼在迷迷蒙蒙的烟里对着她笑笑。

    六月份有一天，赵平津去她的学校找她，却没找着人。

    赵平津笑笑，介绍说：“这是沈敏，你之前见过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她也有她的困境，她跟赵平津，其实也井非那么完美无缺。

    这时巧儿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按掉了声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搂住了西棠的脖子，低声地说：“谈恋爱没事儿，可别太认真，还有，要懂事点儿，不要打听他们的身份背景。”

    李明站在屏幕旁的电脑前，拿着麦克风笑嘻嘻地说：“舟子，十二点前，最后一份生日礼物，看好了啊。”

    赵平津问：“有没有想我？”隔着于机，西棠都能想得出他那涎皮赖脸的样儿：“你怎么这么自恋？”赵平津叹口气说：“我挺想你的。”

    这时宿舍门被推开了，汪玲珑走了进来，看着她们两个皱皱眉头：“哎，巧儿，不要在宿舍里吸烟好吗？”钟巧儿挑挑眉，把烟熄灭了。

    他竟然觉得很有意思。

    西棠手写了一段诗，然后把它合成到了影片上，背景里那几行字一段一段地浮现出来。

    屏幕上的脸慢慢地变成了赵平津熟悉的人，钱东霖，方朗佲，陆晓江，沈…敏…这个影片的最后，是黄西棠在片场，拍摄的间隙化妆师来补妆，她侧过脸对着摄影机，调皮地笑着眨了眨眼：“生日快乐。”

    西棠的初吻和第一次是同时发生的，赵平津把她抱到床上，亲她的耳垂和脖子，他的手指解开她身上裙子的纽扣时，她除了有一点点的紧张，觉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就像春天的冰河要消融，溪水会潺潺流动，野櫻在溪头绽放，一切都注定要发生，她喜欢他，她愿意给他。

    “有什么好说的，笨手笨脚圣丢人的。”

    西棠说：“你可劲儿贫吧你。”

    一群人找到位子坐了下来。

    他又看了一遍，果然黄西棠的镜头结束后，屏幕黑了，他没有关掉，然后镜头又亮了起来。

    西棠跟着他回了公司。

    电影学院的练功房，舞蹈系的女孩子一个劈叉，消冷的酷酷的脸;清华的草坪上，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孩略有些腼腆;清晨的元大都公园里，一个练太极剑的阿姨满脸慈样;午后的胡同里，一个举着糖葫芦奔跑的快乐孩子。

    “我要从山上带给你快乐的花朵，带给你钟形花，黑榛实，以及一篮蓝野生的吻。

    钟巧儿点了根烟：“你喜不喜欢他？”西棠点点头。

    西棠知道，赵平津这是拿她当自己人的意思了。

    西棠一脸迷感，完全没印象：“啥时候？”沈敏气得脸上红橙黄绿青蓝紫一片。

    “我上班的公司做软件科技的。”

    赵平律开车带她回了公司，他从车上拎下了一个26寸行李箱，她替他拿着他工作的笔记本电脑。赵平律开了门，一股夹着浓烟的呛人味道飘出来，赵平津顿时皱了皱眉：“什么味儿？”他迅速扫了一眼，客厅里一切正常，几个人正围在厨房门口，那股呛人的味道是从厨房飘出来的。

    西棠愣了一下说：“你真的不吃外面的东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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