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大声道:“洛依水!”
“依水,”他认真瞧着她,“明天你就要出嫁了。”
十月,二十二年前的十月,洛依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嫁的。
她苦苦哀求,但是孩子依旧被抱走了。
她是自幼学了武艺的,和秦楠不同,故而他方才进入房中,她便察觉了。
他注视着她,此时此刻,他发现,这个人,真的是个小姑娘。
说着,她抬眼看他,审视着他道:“说吧,为什么?”
秦楠没有说话,江河想了想,又道:“她身子不好,去永州后,要好好休养。”
江河听到这话,不免温柔笑开。
“去柳家,给一个叫柳玉茹的姑娘下聘,不必问九思意见,娶就对了。”
“你自有苦衷。”
江河朗笑出声,转身走了出去。
江河从房中走了出来,洛依水站起身,回头看他。
他捂着头起身, 整个人有些难受,缓了片刻后,他僵住了。
上一世,他便是如此,哪怕到最后,也没有让人折辱这个名字半分。
江河苦笑出声来:“我今日来,便是来解释这个。”
“我本以为,我可以不出嫁,我可以养着他。我以为我足够有能力,便可以对抗这些礼教规矩。”
“我知道。”
“错在太过自负,错在太过天真。我对抗不了家族,亦如家族对抗不了世间。江河,”洛依水闭上眼睛,“他死了。”
这是她最苦难的时候,她曾经天之娇女,众星捧月,一朝落下神坛,便是万劫不复。他看着她,忍不住走上前去。
“我哥哥,江然,”江河看着洛依水,平静道,“是因你父亲而死。”
“再会。”
他母亲下意识回答,江河闭眼退了一步。
洛依水听到这话,呆愣了片刻,而后她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他十七岁,与洛依水在一起后,便高高兴兴回来说要去提亲,家里人都知道他要给一个姑娘提亲,都备好了,可当他去找洛依水,问她家家门时,洛依水低笑着说了那一声:“我便是洛家的大小姐?”
江河点了点头,终于道:“再会。”
洛依水听到这话,震惊抬起头来,江河平静开口:“我会好好养着他,好好教导他,你若愿意,可以和秦楠商量,也可以来看他。”
“仅此罢了。”
他看着江河,江河静静瞧着他,许久后,江河开口道:“她明日嫁你,我再同她说几句……”
他抬起头来, 茫然张望。这个房间的物件他有些熟悉, 又带了几分陌生,原因无他,这本该是他十七岁在东都的房间。
“十月……”
“那你来做什么?”
说着,江河站起身来,他看着洛依水。
可是无法娶洛依水,他却依旧得好好照顾江知仁,这一辈子,他不能再让江知仁走上老路,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天下。
顾九思被他们关在房里,对房门敲敲打打,怒吼着:“江河你个老匹夫,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外面的人还在絮絮叨叨劝着他,江河在短暂的震惊后,他翻身下床,冲到了门前,他猛地开门,看着站在门前的母亲和父亲,他喘着粗气,艰难道:“几月了?”
顾九思在门里大骂:“这全天下女人都死绝死光,我也绝对不会看上柳玉茹,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江河点点头,他往庭院外走去。
“我喜欢的人,依旧是我心里那个样子,纵然你我不能在一起,”洛依水笑起来,“我也不后悔。”
江河没敢抬头,他不敢直视洛依水的目光,然而洛依水在短暂的震惊后,她静默了很久,好久后,她终于道:“我把孩子生下来了。”
两人说着话,江河和江知仁走在院子里。江河打量了江知仁一眼道:“我方才瞧见你看着玉茹愣了愣,你是想什么?”
他爱着她的与众不同,爱着她的抗争,爱着她剑指天地那一份豪情。
江夫人有些担忧,她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扶扶住看上去还有几分虚弱的江河,江河缓了片刻后,他突然道:“我要去扬州。”
在洞房挑开喜帕时,所有人都瞧着,柳玉茹抬起脸来,漠然看了顾九思一眼,而后便愣住了。
说着,洛依水笑起来:“总不是来带我私奔。”
听着这些话,江河不由得笑了。
江河静静听着,好久后,他终于道:“孩子,没死。”
站在门外的秦楠猛地睁大了眼,江河笑起来。
“洛家,哪个洛家?”
他再无愧于洛依水,也再不挂念她。
“没的。”她摇摇头,“没后悔。”
她一面说,一面走上前来,坐在了桌边,她平静道:“秦楠向洛家提亲,我也已经答应了,你我的感情,是你我的事,不该牵扯无辜的人。我既然答应了他,便不会辜负他。若你今夜不来,我当你是负心薄幸,但你今夜来了,我便知你仍是顾三。”
“你是我儿子,”江河冷笑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
江家养孩子,一贯是放养的,而江河又是江家孩子中向来最放肆的一个,谁都管不住他。他要去扬州,也就只能乖乖备好了车马,然后就让他赶去了扬州。
听到这话,洛依水睁大了眼,江河低头喝茶,慢慢道:“具体细节,你可以问你父亲。”
柳玉茹其实也有同感,但她没好意思说,矜持道:“郎君何出此言?”
江河知道,洛依水是从不骗人的,她向来坦荡,他问,不过是为了给未来的秦楠,安一个心。
“顾三,”洛依水温和出声,“我最绝望的时候,陪着我的是他。”
他和江河的武艺,本是天壤之别,然而江河却仍旧让着他,让他一拳砸在了地上。秦楠一把抓起他的领子,将他按在了墙上,红着眼,颤抖着声道:“为何不娶她?”
那一场雨里,终于吹散了他们三人纠缠了二十多年的恩怨。
她静静看着镜子,平静道:“既然来了,喝杯茶吧。”
他将那阵子被人抛弃的孩子都找出来,逐一辨认之后,终于找到了。“洛子商”虽然是被抛弃,但他被抛弃时包裹的锦布却是洛家的,所以他很轻松找到了这个孩子,然后又怕抱错,滴血认亲过后,才终于带回了家。
“阿河?”
洛依水没说话,江河笑起来:“遇见我,你后悔吗?”
江知仁认真想了想,终于道:“还带了几分欢喜。”
等众人散去,顾九思坐在柳玉茹边上,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说着,洛依水抬头看他,目光澄澈如溪涧:“既然是顾三,便不会做这样的事。”
“嗯?”
“那么,”江河犹豫了片刻,终于道,“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年轻的秦楠一如后来那样,看上去固执,沉闷,带了几分古板。
江河没有说话,其实他幻想过无数次,当年的洛依水是怎么看待他的。然而如今亲眼见到了,却才知道,当年的洛依水,哪怕面对这份让她绝望的感情,也没有失了她的风度。
“你之前才回来……”江夫人不太理解,然而江河却是坚定了目光,认真道:“我要去扬州。”
他理清了思绪,赶到了洛家,这时候洛家张灯结彩,刚好是洛依水出嫁前一天。
洛依水垂下眼眸,这时候,江河已经察觉门外已经来了人。
她说的“他”是谁,江河知道,洛依水捏紧了拳头,沙哑道:“我逃了出去,想将孩子生下来,我逃得很远了,还是被父亲找到了。那时候接近临盆,已经打不掉了,我看着他们把孩子抱出去,我哭着求他们……”
“我不是骗你的,”江河看着她,将那藏了二十年的话终于说出来,“我是真心要娶你。”
他静静凝视她,好久后,他终于道:“你没错。”
洛依水想了想,终究是摇了头:“当说的,已经说完。”
这是……
若换做旁人,听这样的话,大约是要生气的。然而秦楠却不是,他向来以洛依水为先,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叮嘱。”
当年洛依水嫁给秦楠之后,一直挂念洛子商,以为自己孩子身死,因为愧疚和执念,常年郁结于心,以至于早早就去了。他最后见她时,她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没有半点美人风采,而如今的洛依水还是最好的年华,哪怕消瘦了些,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洛依水静静瞧着他,她看着面前人,发现不过几个月时间,这个人却仿佛突然飞升了的神佛,带了过去远没有的沧桑沉稳。
江知仁得了这话,不免笑了:“父亲你眼睛也太尖了,这也能发现。”
故友相见,久别重逢。
“不,”听到这话之后,洛依水眼泪骤落,“我错了。”
她仿佛他们最初遇到时那样,骄傲又矜持的微微颔首,笑容明朗又温柔:“那,多谢公子厚爱了。”
她改变不了什么,也没有自立的资本,她甚至护不住一个孩子。
江河回来时候,听见兄弟两在吵嘴,他站在门口,抱着扇子道:“九思啊九思,我给你娶这媳妇儿你保准喜欢,你现在骂我,未来怕是要赶着上门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