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江河重生

    十八岁的年纪，在他眼中，不是个小姑娘么？

    说着，她抬起头，平静道：“我不会嫁给一个，我全然无心的人。”

    “只是有些面熟？”

    秦楠愣了，许久后，秦楠慢慢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低声道：“我带你去见她。”

    期初还担心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日后的洛子商，养了几年，江河从那幼童的眉目里，便看出了后来洛子商的影子。

    她注视了他许久，终于道：“我要嫁人了。”

    他想起来，这是他的十七岁，他最张扬、最轻狂、也最美好的年华。

    “我知道，”洛依水低笑，“无妨的。”

    他不当在这里的。

    江河想了想，大笔一挥，送了封家书回扬州。

    洛依水和秦楠抬眼看他，江河笑起来：“我喜欢你，把你放在心上，放了一辈子！”

    秦楠领着江河入府，而后江河悄悄到了洛依水的屋中。

    话没说完，秦楠一拳就砸了上来。

    江知仁笑容温和，他抬头看向天空，柔声道：“就是觉得有些面熟罢了。”

    说着，他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颇为紧张道：“欢喜得紧。”

    仿佛他的喜欢，对于她来说理所应当。她天生骄傲如斯。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仓惶逃了，连夜回了东都，然后就日日宿醉，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建立大夏的时候，顾九思恰恰十八岁，江柔给他写信，说顾九思性子太过闹腾，没人愿意嫁他。

    “我知道。”

    “你放心，”他抬手摸了摸江知仁的头，“爹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儿，这一辈子，保证你过得比九思好。”

    “所以……”洛依水好久后，才反应过来，“你是因此，与我分开？”

    他当年爱洛依水什么呢？

    洛依水抬起手，指向了城郊远处那片桃花。

    二十年黄粱大梦，一梦醒来，他早已不像少年时那样偏执，对于洛家于江家之间的仇恨，他也已经坦然。当年他提起洛依水，恨之入骨，又爱之入骨，他恨洛家每一个人，却又独独爱这一个人。而如今一晃二十年，恨消散了，爱平和了，对这个女子最多的，便是愧疚。除却对这个女子的愧疚，还有的，便是对洛子商……不，或者说，江知仁的愧疚。

    “我兄长的死，我不计较了，”江河慢慢道，“你同你父亲说，玉玺在他手里，早晚会有杀身之祸，过些年让他给我吧。他若不给，洛家，早晚保不住的。”

    柳玉茹没说话，她抿唇笑着看着顾九思，顾九思不由得道：“你看着我笑，是什么意思？”

    “好。”

    “巧得很，”柳玉茹低下头，“我也是呢。”

    江河这信写得非常强硬，他想了想，还不放心，领着江知仁一起回去，亲自上门给柳玉茹下聘。

    洛依水睁大了眼，她颤抖着唇，呆呆看着江河。

    话刚说完，就听新房里传来顾九思震惊的声音。

    江河一觉醒来，觉得头痛欲裂， 这种疼痛他非常熟悉， 应当是宿醉过后的感觉。

    去扬州的路上，江河慢慢梳理清楚了自己的情况。

    洛依水摇摇头，说着，她笑起来：“你若没来，我当恨你。可你来了，我便知道，你是来给我一个结果。”

    洛依水说着，苦笑起来：“可我错了。”

    于是后续本该留给顾九思解决的永州，早早便被洛依水清理干净，而秦楠也如期做上了永州州牧，统管永州。

    连半分推拒都没有。

    “好像上辈子曾经见过，如今见她过得好，我亦过得很好，似如故友相见，久别重逢，颇为欣慰。”

    江知仁靠在门口，手里抱着剑，忍不住笑起来：“表弟，别折腾了，你娶柳玉茹是娶定了，算了吧。”

    说完之后，江河转过身去，他开了门，门外站着秦楠，他呆呆看着他们，江河笑了笑，温和道：“日后，祝二位白头偕老。”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顾公子，”洛依水抬眼，看着江河，她是笑着的，笑容里却有了诸多过去未曾有过的苦涩，她叫了他过去化用的名字，仿佛两个人还是之前那样，从来不知对方的名字，不知对方的底细，只是她是大小姐，他是顾三。他静静凝视着她，听她道：“我做错什么了？”

    江河同洛依水道歉完，便直奔城隍庙，开始找“洛子商”。

    可一步改变，便事事改变，他做事温和，不像当年那样冒进，自然升迁慢了许多。但秦楠在永州，因为有着洛依水指点，竟不像当年一样冒进。

    她仿佛被困在这里许久的亡灵，终于得到了救赎，她突然笑开。

    他奉上了自己的令牌，求见洛依水，洛家本是不肯的，但江河恰巧在门口遇见了秦楠。

    于盛世中相遇，他们便永是少年。

    为人父亲，他简直是该千刀万剐。

    “读书？！你要我读书？！不可，就算我喜欢你，这也是万万不可的！”

    饶是江河惯来聪明， 一时也有些不明白了，正想着， 外面就传来了江柔的他母亲的劝慰声：“阿河，你的事儿， 我听你姐姐说了，那姑娘是怎么回事儿， 你同家里说一声啊？母亲为你提亲去， 但凡有一丝机会，家里也会帮你……”

    洛依水正坐在镜子面前，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神色十分平和。

    两人没有说话，仿佛过去好友，江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秦楠……你嫁给他，又是真心的吗？”

    熟悉的话语传来， 江河听着，更有些茫然了。

    他当了江家的家主后， 便离开了这个房间，自己有了宅院，屋中的摆设也与此全然不同，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该死在东都宫廷大火中，却又出现在了这里？！

    那一夜，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尊严，所有曾经拥有过的自尊，都抛却了。

    他对她这二十多年的愧疚和深情，也终于有了归处。

    其实她一直等着他，等了好久，从一开始的怨恨，等到绝望，她曾以为他来了，她应当大悲大喜，然而如今他站在这里，她却发现，原来自己等这么久，等的，也不过是个结局。

    “我会好好照顾知仁，”江河温和开口，“你放心吧。”

    江河在角落里打量着她。

    “我不想成婚，我想自己一个人养自己的孩子，我可以给人教书，我可以经商，我有钱，我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谁，有一个名分，才不算辱没家门？”

    这个孩子，他让他出生，却因自己的懦弱抛弃了他，而后一路看着他走向歪路却不阻拦。

    江河脑中有惊雷劈过，他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二十二年前！

    “她总该心无芥蒂嫁给你，秦楠。”

    “你做梦！”

    “你不恨我？”

    洛依水天性聪慧至极，当年她身陷囹圄，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常年生病，以至于帮不到秦楠什么，可如今她心绪解了，心境甚至更上一层，竟也能领着秦楠和江河在朝廷中隔空打着配合。

    他记得这些话。

    直到此刻，他才清清楚楚感知到，他老了，而洛依水，仍旧是当年那个大小姐。

    她过得好，他也过得很好。

    因他也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就是头一次见你，”顾九思有些不好意思道，“就好像，好像上辈子已经见过无数次一样。”

    他的确是死过一次，又回到了自己的十七岁。这个年纪颇为尴尬了些，他若是早一点回来，就能不同洛依水在一起，甚至于再早一点回来，他也许就能阻止洛家害死他兄长。

    一事改变，事事改变，纵然最后还是他同范轩建立了大夏，可是却不像当年那样鲜血淋漓。

    她穿着嫁衣，清丽的面容上没有半分悲伤，依旧如同平日一样，优雅又冷静。

    江知仁静静瞧着，也愣了愣。

    他给孩子找了奶娘，但这孩子黏他，每天闹得不停，他没有办法，日日得了空，就得抱着他。

    若他是少年时，怕已经早是满腔怒火，然而如今他看着年少的洛依水，竟有了几分安慰。

    或许是改名叫了江知仁，他脾气与后来不太一样，他性格温和，甚至有那么几分柔软。而江河有了孩子，性情也不太一样，他年轻的时候杀伐果断，做事颇有些不择手段，可是他总怕江知仁学他，于是凡事都留了几分余地，远不似当年。

    “对。”

    此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一个人往外走，听见秦楠和洛依水低低说话的声音，他顿住脚步。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众生中，不过是个普通人。

    江河听着大笑，等到了成亲那天，顾九思被打着上门去接新娘子，他扭扭捏捏领着柳玉茹步入大堂，风吹起红帕，露出了柳玉茹半张脸，顾九思微微一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若我是呢？”江河抬眼看她，他突然很好奇这个答案。洛依水静静注视着他，好久后，她慢慢出声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江河走出洛府，心里终于知道，他放下了。

    他无法弥补洛依水，因为他的确不可能娶洛依水，哪怕隔了二十年，他也不能娶一个仇人之女，而且依照上辈子的情形，洛依水最终，还是爱上了秦楠，他们本是眷侣，他也不该打扰。

    他有一句话，从未这样与人说过，于是他忍不住回了头，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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