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他真的很想提一根木棍打死沈明，就算打不死，把木棍打断或许也觉得舒服些。

    他拍了拍叶世安的肩，只能道：“我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他，我觉得养个儿子，也就这样了。”

    “朕若让一个人审他一个死罪呢？”

    顾九思没说话了，他看着面前的沈明，片刻后，他同旁边狱卒道：“开一下门。”

    “好。”顾九思开了口。

    “离开东都那日，沈大人哭了一天。”

    “去看看沈明，”柳玉茹笑了笑，接着道，“你一同去吗？”

    好久后，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道：“你下去吧。”

    狱卒犹豫了片刻，但想着顾九思的身份，还是出了门去，在门口等着。

    说着，叶韵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想着若是嫁过去，一来和你也算是亲戚，日后互相照应。而来我们叶家、顾家、江家也算是真连在了一起，也算是为家族贡献了几分。三来嫁给江大人，也算是体面，没有对不起门楣。只是没想到江大人心中有人……”

    叶世安点点头，随后道：“你推掉陛下的，不止是主审荥阳案的机会吧？”

    有了神位，却失了命随己心的气魄。从被镇压的人变成镇压别人的人，这世上所有人都仿佛是轮回。

    “九哥我真的知错了。”

    四个人走进去，沈明听到了声音，背对着牢房门，百无聊赖道：“世安哥，我想吃桃子，下次带点桃子进来。”

    旁边柳玉茹笑着插嘴，顾九思叹了口气：“就是想打死他，非常想打死他。”

    风吹过两人中间，让他们的发纠缠在一起。顾九思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仰头看她的柳玉茹, 他突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 猛地扔了灯, 捧住了那人的脸, 深深吻了下去。

    “朕让人办的案子，你也要让人伸冤？！”

    他在黑夜里彷徨前行，无非就是他隐约感知着, 当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他或许便是下一个范轩、下一个周高朗、下一个陆永、乃至下一个王思远。

    话没说出来，顾九思却已经明白了。顾九思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都没多说。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一个家。

    “我问你我该怎么办。”顾九思不让他有半分逃避，沈明叹了口气：“自然是要重判。律法里最重怎么判，就怎么判。九哥你也别担心，我看过《大夏律》了，我这个情况，最重是夷三族。我没有三族可以夷，你就这么判，这么判下来，谁都不敢说你指使我了。”

    “陛下是明君。”

    “嗯。”沈明低着头，没有出声。顾九思接着道：“我会帮你想办法，尽量充军到幽州去，到了周大哥地界上，你好好跟着周大哥做事儿。你日后也别总是冲动想着用蛮力，多读点书，不喜欢看那些文绉绉的书，兵法什么的多看看。”

    “我为难你大爷为难！”

    “或许吧。”

    听到这话，叶韵苦笑起来：“你不懂。”

    叶韵转头去，低声道：“沈明这个人吧，干净得很。”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判？”

    这话让沈明愣了愣，叶世安和叶韵听到这话，也是震惊看了过来，叶世安立刻道：“陛下……”

    “按律来说，沈大人虽然有罪，却也立下大功，就算活罪难逃，但也不当是死罪。”

    “我知道了，嫂子。”

    周高朗与范玉不对付，周高朗看着范玉长大，内心里始终认为范玉是个孩子，又不大看得上他，过去常常谏言范轩续弦再生一个孩子，甚至在立太子一事上都十分反对，范玉对周高朗恨之入骨，周高朗位高权重，范玉若是被欺负得狠了，半点奈何不得周高朗，怕是要走到极端去，那范玉便完了，大夏又是一番动荡。

    “顾大人，”范轩语气中有了几分不快，“你可想好了？”

    顾九思臭着脸，看着沈明，冷笑道：“还知道我是你哥？”

    “不审了。”

    “好。”

    “等什么呢？”叶韵有些疑惑，柳玉茹却是笑起来，“再等等，或许你便会知道，对于一个人来说，被一个人真正爱着，会有多么神奇。”

    顾九思一路奔回宫中，又让人通传求见范轩。

    “微臣谢陛下厚爱。”

    顾九思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慢慢道：“如果天下注定要乱了，那自然是择明主而抉之。”

    沈明没了往日的活脱劲儿，什么都说是，什么都说好，顾九思也没法骂了。

    顾九思小跑着摆了摆手，没回头的回应：“知道了。”

    他已经为这个国家尽力了，只是他始终还是有私心，还是希望自己唯一的子嗣能够好好的。所以他希望顾九思不仅仅只是一个户部尚书，他还希望顾九思能够站稳脚跟，成为一个能和周高朗平衡的人。

    顾九思说着，慢慢睁开眼睛：“想来想去，也只有我了。”

    “嗯？”顾九思有些不明白，叶世安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道，“你放心，若我是你，也会如此。”

    他知道柳玉茹的意思。

    “说来说去，”柳玉茹笑道，“就是不说沈明。”

    柳玉茹点点头，她领着叶韵一同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柳玉茹想起离开东都之前沈明那惊天动地的一哭，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偷偷打量了叶韵。叶韵看见她那眼神，有些不自在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柳玉茹皱起眉头，叶韵笑了笑，“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之前家里是给我相看了江大人。我心里也是有了几分心思的。”

    柳玉茹说出这话之后, 他仿佛是在黑夜里骤然看到了明灯, 绝境中猛然抓住了救命草绳。

    范轩皱起眉头，顾九思跪在地上，继续道：“陛下爱惜微臣，希望微臣能够不被人指责，可做人重要的是当个怎样的人，而不是别人说我是怎样的人。沈明是微臣的兄弟，他所做之事，的确是微臣教导无方，微臣不与他一同承担骂名便也罢了，哪里有资格来审判他？若为了保住自己名声，大义灭亲审了他，那是不义；若不大义灭亲审他，哪怕按着律法公正审了，因我和他的关系，那也是指指点点，故而还请陛下三思，换一个人主审此案。”

    柳玉茹点点头，顾九思靠着他，闭着眼睛，平静道：“其实这也不难明白。他需要一个人，能去平衡周大人。周大人不喜欢范玉，又有权势，陛下害怕他们两争执。而丞相张大人与周大人有旧，又是个不倒翁，他不会刻意保着太子，日后若周大人和太子有了冲突，张丞相大约就是隔岸观火。所以陛下需要一个明确的太子党。这个太子党不能太护着太子，就像洛子商，那会激化周大人和太子的矛盾，但也不能偏向周高朗，就像他们一干老臣，还得有能力，还不是那种像李玉昌叶世安那样的能力，而是调和所有人的能力……”

    “不过还好，”顾九思靠着柳玉茹，闭上眼睛，安心道，“你在，我就觉得有了路。”

    有这些人在，哪怕是有一日，范轩百年归天，也可保大夏内外安定。

    顾九思骂出声来，叶世安在旁边看明白了：“所以这个案子，你不打算审？”

    顾九思被另外三个人联手拦着，却还是追着沈明作势要打。旁边叶世安连连劝阻：“骂骂得了，别动手，别动手。”

    叶韵走到沈明边上去，轻轻踹了踹他，小声道：“说句话，哑巴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沈明没有说话，片刻后，他平静道：“九哥是要做大事的人，接受了陛下的考验，九哥主审此案，便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日后说不定是咱们大夏最年轻的丞相呢。到时候九哥还得像现在一样，多为百姓办事。”

    柳玉茹瞧着他匆匆往宫门赶过去，不由得笑了, 大声道：“自个儿回来。”

    范轩有些诧异他又回来，倒也接见了他，顾九思见了范轩，便立刻跪下了，范轩看着顾九思，颇有些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韵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顾九思冷冷看了她一眼，叶韵赶紧退了一步，躲在了叶世安后面。

    “他不怕你同周烨的关系好，日后成为周大人的人吗？”柳玉茹有些奇怪，顾九思笑起来：“他看重的不正是我和周大人的关系吗？我若与周大人没有半分关系，如何做这个中间人？陛下知道，我经历过扬州的事，最大的心愿便是天下安安稳稳的，不要再起争执，其实只要太子不要太过失格，有周大人和我等辅政，哪怕陛下走了，这大夏也会安安稳稳继续下去。我虽然不喜范玉，可我还是会尽量保着他，因为保了他，就保了这个天下安稳。”

    顾九思扭头道：“审什么审？我回去修黄河去！我就留在黄河不回来了，我和黄河天天待在一起万古长青。我修完黄河修长江，我修完长江修淮海，我这辈子都不回东都，一辈子修河算了！”

    叶韵听得沈明的名字，叹了口气：“自然是要去的。”

    叶韵应了一声，叶世安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也只是皱着眉头，什么都没说。

    叶韵叹了口气，两人说着，便到了天牢，下了马车之后，就看见顾九思和叶世安在门口候着他们，顾九思见柳玉茹出来，忙上前去，扶着柳玉茹走了下来，叶韵见到叶世安，和叶世安问候了一声，叶世安了然道：“看沈明啊？”

    顾九思带了几分怒意，沈明看着顾九思，他神色一片清明：“九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如果可以，我可以自个儿了结自个儿，不让你为难。可我若自个儿了结了，那就是畏罪自杀，你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说着，柳玉茹放低了声音，小声道：“只是，做得这样急，陛下怕是……”

    四个人一起进了天牢，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了沈明的声音。

    他也没什么文化，唱的都是山寨里的歌，活生生把一个天牢唱出了几分寨子的感觉，似乎随时随地就会跳出两个土匪来挥舞着大刀喊：“此山是我开……”

    狱卒才出门片刻，就听到里面传来沈明的嚎叫声。

    第二日清晨，顾九思便出门去打点，约了柳玉茹下午去看沈明。柳玉茹清晨到了神仙香去，同叶韵一起看了神仙香如今的经营状况，等用过饭后，顾九思便派人来接柳玉茹，叶韵不由得道：“还这么早，顾大人是接你做什么去？”

    听到这话，柳玉茹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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