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顾九思一面想，一面慢慢道：“臣是臣子，对君上哪里有哄着的说法？都是据实相告，殿下就别埋汰臣了。”

    她穿了一件粉色长裙，外面披了白色狐裘披风，手里提了一盏灯，拿了一件披风，站在不远处。

    说完之后，他朝着张凤祥行礼，便往外走了去。

    顾九思没说话，范轩接着道：“陆永的人虽然给你用了，终究不是你自己的人，要在朝堂上立足，你终归要有自己的门生。这一次你上下清理了这么多人，科举得多填补一些，这是史无前例的大考，你当了主考官，要好好思量。”

    “臣明白。”顾九思忙开口出声，急急道，“臣必当好好辅佐陛下和太子，赴汤蹈火，在死不辞。”

    “暗卫呢？”

    他脑子木木的，他感觉自己的脊梁弯着，像一只滑稽的软脚虾，弓着背，可笑的被人捏在手里。

    他没有再说话，行礼之后，跟着张凤祥走了出去。张凤祥一贯在范轩身边伺候，鲜少这么亲自送人离开，他送着顾九思到了门口，笑着道：“顾大人看上去不大高兴啊。”

    顾九思应了声，范轩轻咳着道：“平日为人做事，你自个儿也要谨慎。我这里收到参你的折子，已是不少了。沈明的事儿，你说不是你指使的，他也来认了罪，可这事儿绝不能有二次。”

    范轩这一番作态，顾九思便定下心来, 他推辞着站起身来, 恭敬道：“为陛下做事, 是臣分内之事, 没有辛苦不辛苦。”

    听得这话，顾九思愣了愣，他下意识张口就道：“可黄河……”

    “可是……”

    范轩的意思太明显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叫了一声：“九思。”

    柳玉茹系好了带子，却没离开，手顿在顾九思身前，低着头。

    车夫愣了愣，旋即知道不好，赶紧回了屋里，禀告了上去。

    顾九思不敢说话了，那一瞬间，他想着孩子，想着柳玉茹，他心里突然就想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把他火热跳动着的心拍得疼了，疼得蜷缩起来，在暗处瑟瑟发抖。

    说着，范轩喝了口茶, 叹息道：“罢了，不提了，你同我说说结果吧。”

    “先是听了哪吒的故事，听他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一身傲骨铮铮。”

    “你也不必难过，”顾九思劝着她，“他最后好好的，还封神了。”

    范轩看向叶世安，又嘱咐了叶世安几句，而后将案子的事草草说了一些，随后看了看天色：“如今也晚了，顾爱卿不如留下来陪朕用顿晚膳。”

    柳玉茹脱口而出，江河却是笑了：“为什么？九思是陛下如今一手碰上来的宠臣，他的字都是天子钦赐，这是陛下多大的期望，陛下怎么容得九思身上有半点瑕疵？”

    这时候印红也转了回来，同柳玉茹道：“夫人，人找着了，听说姑爷就一个人走在街上，什么都没做，走到现在了。”

    印红应了声，忙让车夫进门来，车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将话说了，柳玉茹静静听着，许久后，柳玉茹道：“你没瞧见他出宫了，士兵却说出宫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灯塞在他手里，而后温和又轻柔的展开了披风，替他披在了身上。

    “从宫门前开始，问着人找。”

    江河没有说下去，片刻后，他突然道：“沈明！”

    “成珏，”范轩抬眼，他静静看着他，“你再想想。”

    等他们都走了，顾九思留在屋中，范轩什么话都没说，低头喝着茶。

    顾九思没有说话，许久后，他微微佝偻了身子，低声道：“公公说的是。”

    柳玉茹没说话，片刻后，她让人准备了热汤，便领着人走了出去。

    他就闷着头一直走，觉得有种无处发泄的烦闷从心头涌上来。

    “就几个月的事，”范轩打断他，“黄河洛子商在那里办着，你等事情办完了再回去。”

    柳玉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顾九思提着灯，静静看着替他系着披风的姑娘，慢慢道：“你难过什么？”

    顾九思静静等着她后面的话，就听她道：“我难过的是，后来他们又说到齐天大圣偷蟠桃被众仙追杀，他一棒打退了哪吒太子，又败了五位天王。”

    柳玉茹愣了愣，江河眼里带了几分惋惜，叹息道：“我还以为陛下是打算饶了沈明，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九思啊。”

    她还在吃着滋补的药，便听印红走了进来，有些着急道：“夫人不好了，姑爷不见了！”

    说着，范轩抱着茶杯，温和道：“听说你媳妇儿有喜了。”

    柳玉茹直接开口，印红愣了愣，随后道：“我这就让人去找。”

    东都的街很繁华，周边的人和荥阳城不同，他们都穿着华美的衣裳，带着精致的发簪，说的话都是纯正的官话，字正腔圆。

    “今日听人说书，”柳玉茹开口出声，“听得人心里难过了。”

    顾九思静静思量着，突然明白了当年范轩把陆永的人都交给他，撮合他和陆永成为师徒的原因，怕是那时候，就已经想到日后怎么让范玉用他了。

    顾九思转过头来，看见不远处的柳玉茹。

    柳玉茹感觉心里有种锐利的疼。

    “陛下恕罪。”

    这话让柳玉茹有些愣了，但她尚还算镇定，忙道：“怎么不见的？你将禀报的人叫过来，我亲自来问。”

    “听了什么？”

    顾九思听明白过来，范轩其实知晓范玉的脾气，周高朗与范玉是不对付了，叶世安耿直，也是范玉不喜欢的。而顾九思不一样，顾九思能玩，以前便是纨绔子弟，若是他想哄着人，倒也是简单的。加上他拜了陆永当师父，陆永是什么人？这天下没他拍不|穿的马屁，顾九思跟着陆永学，凭他的手段，日后哄一个范玉，倒还是简单的，只是端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灯火在她身上映照了一层光，顾九思愣了愣，便看柳玉茹走了过来。

    吃完饭后，顾九思犹豫了片刻，终于道：“臣想去见见沈明……”

    披风上带着她的温度，温暖让他冰冷的四肢里的血液又重新流动起来。

    顾九思应了声，他起身来，跟着范轩一起去用了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