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的话,他转过头来,看见站在面前的柳玉茹。
顾九思听着柳玉茹哭,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回抱住了柳玉茹。
偶尔的时候,他甚至还会去搭把手,上百斤沙袋扛在身上,鼓舞着所有人一起干。
“嗯?”
“可总也不是事儿,”柳玉茹低声道,“修整黄河还有一年时间,这么熬,你怕是两个月都撑不住。”
他看着柳玉茹:“大家各自有各自的难处,他们拦我,也有他们的理由。我当官的,让百姓过得好,让我定的规矩执行下去,本也是我的职责,这事儿很正常,我想得开。你别难过了,你鞋子弄脏了,我陪你去买双新的吧?别哭了,嗯?”
这话说出来,傅宝元脸色有些变了,立刻道:“顾大人是听哪个不长眼的瞎说,影响一两银子,哪里能招到劳役?”
一批人不断在阻拦影卫靠近顾九思,那些人很多,看上去都是些老百姓,影卫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正是如此,靠近顾九思就变得十分艰难。柳玉茹捏着马车的车帘,心里忽地觉得有些悲哀。
“这话得问你们啊。”
说着,他站起身来,恭敬道:“一切听顾大人吩咐。”
那些刺客算不上专业,他们四处逃窜,顾九思和沈明带着人将人一圈抓住,柳玉茹见情况已经了了,她走下马车来,这时候,她方才看见洛子商的马车也在旁边。
“你这姑娘啊,”顾九思叹气道,“怎么还没明白呢?”
傅宝元拿着杯子,他没说话,好久后,他笑了笑道:“行吧,顾大人要修,那就修。八月中旬修完,那就八月中旬修完。也不用去请调城防营的军队,按照顾大人的算法,七十万两应当是足够固堤了。”
“上天把你给了我,已经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公了。我这辈子,也无需其他的公平。”
“不关你们的事?”柳玉茹冷笑出声,“不关你们的事,你们方才拦着我们的侍卫去救顾大人做什么?”
傅宝元沉默着,许久后,他终于道:“顾大人为何就要将每件事做好呢?提前和陛下说一声时间太紧,把百姓先疏散开去,到时候再补贴安抚,继续修黄河,这样不好吗?”
当时柳玉茹坐在马车上,她见下了大雨,正想去接顾九思。她还在大路上,就远远看见河堤上的人群乱起来,她从上方往下看得清晰,顾九思和沈明在人群和十几个人纠缠,柳玉茹惊得立刻出声:“去救人!”
顾九思愣着说不出话,柳玉茹哭着道:“你没心没肺,可我替你委屈啊。”
王思远喝着茶,淡道:“年轻人嘛,不懂事,很正常。多吃点亏就明白了。”
“闭嘴!”
傅宝元不再阻拦,第二天,顾九思就亲自到了堤坝上去,看着监工招人,二两银子一人,每顿饭两个馒头一荤一素,包吃包住。
“哦,”顾九思低着头,从旁边捡了竹片,替她刮着泥土,“我知道,看出来了。”
说完之后,她领着洛子商的人一路疾行下了河堤,顾九思已经将刺客制住,之前不在的士兵也回来了,他们把河堤围了起来,不让人离开。
顾九思坐下来,直接道:“这一次修堤坝,一共耗银七十万,其中人力费用共计四十万,材料费近三十万,河工此番一共招募十万人,一人给银二两五十文,包食宿,每日三餐规格至少两个馒头加一荤一素一汤。这是工部给你们的钱,你们和我说不够用,那你到告诉我,荥阳平淮平均一个劳役一个月只拿一两银子,你们给人二两五十文,怎么还不够?!”
他的手上还都是泥土和血,她的手干净又柔软。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却牢牢拉住了他,似是怕他跑了一般。
柳玉茹有些无奈,她叹了口气,等到第二天,顾九思照样上了工地。当天下了雨,顾九思和所有人一起挤在棚子里躲雨,一个少年走过来,同顾九思道:“顾大人……”
她随身带着十几个侍卫,侍卫当即冲了下去,柳玉茹不敢出马车,她没有什么武艺,她若出现,难免不会成为靶子被用来要挟顾九思,她坐在马车里,咬紧牙关,看着那混乱的人群。
柳玉茹冷着脸道:“搞清楚是谁让他们做的。”
顾九思站在原地,他不敢动弹,柳玉茹走了两步,她回过头来,看着顾九思还站在原地,她伸出手去,冷声道:“还不走?”
他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耗在河堤上,早上天没亮就要起来,等到深夜了才回来。
“顾大人不要吓唬下官,”傅宝元坐在一边,端起茶道,“有天子剑,也不能草菅人命是不是?凡事要讲个道理。”
顾九思没说话,柳玉茹继续道:“他们吃不饱也好、过不好也好、钱拿不到也好,那都是荥阳官府的事,只要他们不闹事,把河堤修完了,那就与你无关。你熬在这里,把自己放在险地,你图个什么?”
傅宝元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顾大人,您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事儿来了?不是说好了不限期吗?”
柳玉茹不说话,顾九思同她一起爬了坡,走上大路,她脚上鞋子沾了泥,顾九思蹲下身来,用袖子给她擦。
顾九思回过头,也就是那瞬间,刀光猛地刺了过来!
“玉茹……”
每次他下去干活儿,大家都会很激动,鼓足了干劲做事儿,于是最初河堤上的人都叫顾九思“顾大人”“顾尚书”,后来有一些年轻人就大着胆子,叫上“顾九哥”。
“多谢。”
这样的要求,傅宝元被这个要求当场吓清醒了。
他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柳玉茹一面督促着仓库的建立,一面关心着顾九思这边的事儿。但她几乎见不到顾九思,好几次她去的时候,都看见顾九思在河堤上。他就穿一件粗布长衫,带着一个斗笠,甚至还光着脚,手里拿着一根竹仗,在河堤上和监工一起说话。
拿三千城防军去修河道, 还让沈明带领, 这就是赤|裸裸在要兵权。虽然荥阳这个地方兵少, 一个城池也就只有个四千人马, 但毕竟荥阳和望都那种常年征战的边境城池不太一样,四千已经是永州兵力最多的地方。
“这个,这个,这个……”
顾九思抬眼看见柳玉茹伸出来的手,他高兴起来,赶紧往前跟过去。他走到柳玉茹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手脏……”
“我是修黄河,”顾九思抬眼看向傅宝元, 冷着声道,“可也是拿着天子剑过来修黄河。”
这么盯着硬推工程进度,修河这件事有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天下着小雨,姑娘外面披了披风,神色平静立在他面前,她看似虽然镇定,眼睛却有些发红,洛子商静默了片刻,随后才道:“柳老板。”
“带走送到府衙去,由沈大人亲自审问。”
柳玉茹回过头,洛子商犹豫了片刻,终于道:“人本也自私,无需为此伤心。”
她点的人都是一群百姓,那些百姓立刻哀嚎起来,忙道:“冤枉,冤枉啊,不管我们的事……”
柳玉茹冷静开口。洛子商点了点头:“可。”
“不是我想做到这一步。”
“先捞一笔修黄河的钱,再捞一笔安家费?”
“若您这么作想,”傅宝元面上收了笑容,淡道,“那您不如换一个人来管这事儿吧,这事儿,您管不了。”
顾九思怒喝出声来:“傅宝元,我知道地方官的事儿错综复杂,可你别欺人太甚!”
按着规定,遇到这种事,也就只能是对那些人按律责罚。可那些人对责罚似乎完全不怕,顾九思才罚了一个人,只要他不在,便会有第二次发生。
然而话说完,顾九思没有回应,柳玉茹抬头看看,竟是睡过去了。
柳玉茹开始迅速点人,她一连点了几十个人,在所有人一片茫然中,直接道:“全都抓起来。”
他不敢再把沈明派出去,他这样强行做事,下面怕是不满,怕是要有刺杀不断。
说着,他蹲着身子,扬起头来,朝着柳玉茹露出笑容,高兴道:“坏人也就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很好的。这都是小事,我不放在心上。”
柳玉茹听到这话,她愣了片刻后,却是笑起来。
这是少年顾九思不能给予的安全感,她在心跳声中,感觉这个男人真正作为男人的沉稳。
“好,”顾九思点点头,“那我就讲个道理。给脸不要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