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刻钟，顾九思日后就能在家里多睡一会儿。

    “洛公子既然问出这话，想必一切都是清楚的，”柳玉茹神色平静，“我走之后，把留下的人抓来拷问一下，不就清楚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顾九思撑着伞让她进了马车，自己跟着站上去。

    柳玉茹收起笑容，静静看着雨幕：“洛公子不如进屋去喝两杯茶，看看这东都大雨，也比干站在这儿，陪着我一个妇道人家得好。”

    柳玉茹知道顾九思是不高兴了，她也不敢多说，只能是点头应声，顺着顾九思的话上了马车。

    顾九思没有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周烨。

    “不妨事，”周烨笑道，“婉之还没让人做饭，没浪费。”

    柳玉茹今天跑了一天，将东都各区的房价和房租都问了一遍，也看了几套房子。

    柳玉茹听着顾九思的话，她心里有点难过，又有些欢喜。

    柳玉茹倒也不着急，她就站在门口，瞧着外面的雨帘。

    东都的房价是扬州的两倍，房租更是不菲，主要是因为东都人员往来密集，来东都的人又都是各方当地的富豪，在这里随便花点钱住些时日，也是没有关系的。

    她静静立在门口，而茶楼对面的酒楼之中，有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正靠在椅子上，静静看着街上四处奔跑着躲雨的路人。

    从小到大，头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夸她，这么坦率同她说她好，说喜欢，这让她忍不住有些鼻酸。

    周烨点了点头，送着顾九思出去，笑着道：“这我倒是要同你多学学。”

    柳玉茹听得这话，抬眼看他，他离她很近，年轻的面容上看似是玩笑，但眼神中却满是认真。

    印红给她倒着茶，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应声道：“快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柳玉茹静静注视着他，片刻后，柳玉茹慢慢笑起来：“哪怕你没有如今这样好，我也不觉得是遗憾。”

    “就知道您会问。”

    “你瞧瞧他那小白脸的样子！”顾九思越想越气，“我还在呢，他就敢做这些，他当我是软柿子啊？你不知道他叫洛子商？还需要他这么介绍自个儿啊？我看他就是心存不轨，不怀好意，当着我的面占你便宜！”

    印红和柳玉茹都坐在里面，方才的动静柳玉茹他们都听到了，两人抿着唇，压着笑。

    木南笑着道：“方才我差人去问了，少夫人应当在九方街那一路喝茶。”

    且不说别人不会看上她，就算看上了，她又怎么可能回应？

    说着，顾九思似乎是想起柳玉茹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家总得有个家的样子，我想同她每日都一起吃晚饭。”

    “原来你喜欢我喜欢得这么早！”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九思兴致勃勃往柳玉茹的方向去时，柳玉茹正带着印红在茶楼里喝茶，说书先生坐在大堂，讲着扬州少有的故事，大多是一些东都的时谈。

    周烨打小是在外奔波的，周高朗两袖清风，不善钱帛之事，又没有什么家底，全靠朝廷那点薪水。故而周烨十几岁的年纪就出来经商，后来长大，在幽州也多是经手钱帛之事，例如周烨初次到扬州，就是为了采购军需。

    “没有。”听到洛子商提及家人，柳玉茹顿时冷了声，洛子商低笑出声来，“不必紧张，我也就是随口一问，若是柳老板需要，我说不定也能帮一帮忙呢？”

    范轩称帝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布降低赋税，百姓倒是极为高兴的。但柳玉茹想了想，范轩降低赋税，那朝廷里的钱哪里来？必然是要从其他地方来的。

    印红赶忙开口解释，顾九思卷帘看了看外面，见大雨滂沱，背对着印红道：“她一个人在等你？”

    跟在他身后的侍从没有说话，房间里格外沉默，洛子商端起旁边的酒杯，抿了口酒，目光透过雨帘，便落到对面茶楼门口的女子身上。

    “这是做什么？”周高朗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外面的天，神色平淡，“起来吧。外面也要下雨了，你先回去吧。”

    说到这个，顾九思的气终于缓下来，他喝了口茶，带了些止不住的小骄傲道：“陛下对我挺好的，他身边大太监王弘还特意来恭喜我，我也算个天子宠臣了。”

    洛子商低头看了手中的雨伞，伞上兰花还带着水珠，他抬手从袖里拿了绢帕，轻轻擦过兰花，开口接道：“不过柳老板不愿意说，那也就罢了。那不若聊些其他吧，听闻柳老板在找柳家人？”

    说话间，马车停在了门口，顾九思从马车里拿了伞，撩起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疾步来到柳玉茹身前，将伞撑在柳玉茹面前，高兴道：“玉茹，今天好大的雨，还好我来接你，不然可不知道你怎么办。走，我带你回家。”

    “那就罢了。”洛子商声音里似是遗憾。

    洛子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第一次见面就打我，不好吧？

    柳玉茹坐了一会儿，便见天色有些暗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外面，吩咐印红道：“要快下雨了吧？”

    顾九思瞧着她笑，见她的模样，猝不及防往前凑过去亲了一口，柳玉茹已经习惯这种偷袭，有些无可奈何看了他一眼，顾九思这才收回身子去，坐着道：“得了你这话，我就放心许多了。”

    周高朗没有说话，顾九思问出声后, 顿时被自己的大胆给惊了。无论范轩身体好或者不好, 在这新朝初建的时候, 都必须是好的。

    “这哪里是小小成绩？”顾九思不满了，“你见过我这么年轻的侍郎吗？我这成绩，”顾九思努力张开手，比划着道：“是大大大大的成绩了！”

    “我们去接她。”

    “这段婚事，”柳玉茹握着杯子，认真想了想，“似乎打从嫁给你后没多久，我便觉得不是什么遗憾了。”

    他轻轻舔舐着她的唇，哑着声：“乖一点，叫哥哥，嗯？”

    “我与洛公子，似乎没什么好聊。”

    顾九思皱了皱眉头，本来还想着，这样的大雨还让木南在外驾马车太过分了些，但念着柳玉茹一个人，他又有些不放心，便道：“你同木南说了茶楼位置没？”

    走了不知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他依稀听见外面传来了交谈之声，他迷迷糊糊睁眼，便见车帘一掀，却是印红卷帘走了进来。

    柳玉茹低着头，温和道：“他这是冲着你来的，你以为他不认识你？就算不认识你，他也肯定知道我相公是你，你一出现，他便当知道了。他这是故意气你呢。”

    柳玉茹闻言，她顿了顿，反思了一下，觉得顾九思说得也对，他在外向来也是有分寸的。于是她笑了笑道：“那是我的不是了，我本只是怕你太过骄傲自满，你若是心中有数，那我当夸你的，如你这样本事的人，也的确是人中龙凤了。”

    羽南已经结了账，拿了把伞立在门口。洛子商从羽南手中拿过伞，吩咐道：“你在这儿等着吧。”

    柳玉茹闲来无事，伸手去接飘过来的细雨，而后便见这空荡荡的大街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顾九思这话说得正经，倒让柳玉茹有些紧张了，顾九思伸手拉过她的手，看着她，认认真真道：“会很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柳玉茹笑眯眯听着他给自己邀功，也不说话。顾九思见柳玉茹眼里全是了然，也不大好意思，轻咳了一声，便给柳玉茹撑着伞，抬手拢在柳玉茹肩上，用袖子为柳玉茹遮着雨，护着她往马车走去。

    柳玉茹被顾九思逗笑，她从旁边拿了帕子，给顾九思擦着手上的水，劝着道：“我和他就见过两面，算上今天第三面，我还嫁了人的，他能看上什么？”

    “公子……”木南有些担心出声。

    今日周高朗这一番话, 除却范轩的身体之外, 大多在他预料之中, 他在长廊外站着定了定神, 刚走出周高朗的宅院, 就看见周烨负手站在长廊上, 见他走出来，周烨转头看他，笑着道：“你嫂子留你吃饭, 我便在这里等着你出来。”

    “真的？”顾九思挑眉，似乎是不信，柳玉茹喝了口茶，笑着道：“我说你不是，你不高兴。我夸你，你又不信，你要如何？”

    洛子商轻笑，他声线极低，带了种难以言说的低沉：“咱们聊聊柳老板在扬州是如何避开我的禁令哄抬粮价的，这样也好啊。”

    早上起太早，一大早紧张着，便没什么感觉，此刻放松下来，困的感觉立刻就涌了上来，他靠着车壁打着盹，仍由外面雨声铺天盖地，他也没有察觉。

    外面闷雷轰响，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落下，等柳玉茹下楼站在门口时，外面已经下起大雨来，雨顺着屋檐落下，让天地都变得朦胧起来，柳玉茹站在门口，心里盘算着，这个时间印红应该到不了马车的位置，怕也是被雨拦在路上，在哪个屋檐下避雨了。

    站在他身后的侍从终于开了口，极为简短道：“应当是。”

    顾九思没注意到洛子商，柳玉茹也刻意没同洛子商告别，洛子商看着他们的背影，眯了眯眼，等两人走到马车前时，洛子商突然出声：“柳玉茹！”

    定下来这事儿，柳玉茹也有些疲惫，她便随意进了一家茶楼，打算休息一二，便回家去。

    顾九思遇到印红的时候，柳玉茹等得有些无聊。

    “我哪儿有你说这么好？”

    “倒也没什么事。”

    洛子商没说话，神色冷然，顾九思沉下脸，骤然低喝：“下次再给我夫人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见一次打一次！”

    马车动了起来，顾九思似乎是觉得砸那一下不太够，想了想，他把自己的雨伞抓起来，又掀了帘子想扔。

    顾九思笑笑，他握着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柔声道：“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你就明白了。”

    “我就是想知道，如今这样好，”顾九思探过头来，凑在柳玉茹面前，“你可还觉得嫁给我是遗憾？”

    柳玉茹慢慢喝了口茶，站起身来，招呼人结了账，便往楼下走去。

    屋外开始有了闷雷声。

    柳玉茹冷声道：“我与家人不合，没什么好找的，劳烦洛公子操心了。”

    他生得极为俊美，凤眼薄唇，面上线条干净利落，便显出了几分刻薄。可这也挡不住生来好看的五官，瞧着便是带了几分邪气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