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大约五丈开外，才是主城门。顾九思让人将主城门开了条缝，将精锐调到城门处去，只等着人最外层的城门一破，就直接肉搏，守在小城门处开战，用人墙挡住对方的进攻。

    为什么呢？

    他可是有十万人马, 谁给顾九思的胆子？！

    砍杀声，厮杀声，军鼓声。

    秦泗早就等着这句话，他平静道：“此人说的话不似作假，属下也觉得，可以回去。”

    他们每往前推进一丈都是用尸体铺就的道路，可他们还是往前。

    梁王点了点头，浑不在意，过了片刻后，他终于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去。”

    而撞城门的声音响起时，柳玉茹正在清点着兵器的数量，她回过头去，惊恐道：“什么声音？！”

    梁王冷笑一声，钱三被士兵拖着走远，在外面惨叫出声，继而没了声音。

    五万人强攻一座一万人的城池，而梁王又是老将，也算得上是碾压。

    顾九思也到了家里，他才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同柳玉茹一起吃着早饭。

    柳玉茹赶忙道：“我睡了一晚上，醒来就听说你打胜仗了。”

    百姓的加入，瞬间缓解了梁王在人数上的优势。

    一条人命，就只值一两吗？

    “我不怕。”

    城楼下的人仿佛是完全不在意性命一般，他们的躯体倒在战场上，鲜血染红了望都城外的土地。

    “九思！”

    秦泗听着，皱了皱眉头，他上下打量了王梅一眼，抬手道：“一并斩了，别让她吵到王爷。”

    “做什么？”梁王烦躁开口，“你这种背主弃义的叛徒，还指望别人尊敬？拖出去砍了！”

    顾九思霍然起身，甚至都来不及披外套，就直接往着外面冲出去。

    听着柳玉茹的话，所有人犹豫了，柳玉茹点着头：“行，我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梁王心知，如今顾九思必然以为他已经离开，他贸然回头，便是打顾九思一个措手不及，快便成了制胜关键。

    钱三被梁王的举动吓到了, 他哆嗦着不敢说话, 秦泗走上前去, 温和道：“这位壮士不必害怕, 我们王爷是宽厚的人，只要您说的是实话，王爷不但不会杀你, 还会重金赏赐给你，到时候金银美女都不在话下，若是能够破望都城, 你还是首功，高官厚禄近在眼前，王爷不会亏待你的。”

    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把他耍的团团转，这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没有。”

    周烨在最前方，他身边带着个身材娇小的人，看上去似乎是个女将。

    这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一战，上一场他耍着小聪明，而梁王根本不打算正面交战，于是一个乘胜追击，一个仓皇而逃，一个并不打算赶尽杀绝，一个还知道保命惜命。

    他忍不住笑起来。

    鲜血染就的仓皇让他无所适从，可他不能多想，他只知道，他必须守住这座城，这座城墙后面，是百姓，是他的父母，是……柳玉茹。

    “怕是撞城门了。”

    他早该知道的，自己又哪里瞒得住她，向来都是她骗着他的，他从来瞒不住他什么。

    望都城不会输。

    柳玉茹笑出声来，正还要说什么，两人就感觉明显地面动了起来。

    顾九思沙哑出声，他看着柳玉茹，月光下的姑娘，美好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实。

    “娘，”那大汉拍了拍老太婆的手，平静道，“我这是去保护您和我的妻儿，您别操心。”

    “原来如此。”秦泗点点头，“看来你们是随着顾家一起从扬州而来的，也算是忠仆了，顾九思却如此对你，实属不该。”

    听到这话，不仅是顾九思和叶世安，便就是在旁边射箭的将士，都在那瞬间热泪盈眶。

    话刚说完，顾九思就听到柳玉茹的呼唤，他和叶世安同时回头，就看着柳玉茹带着人，扛着担架上来，柳玉茹站在最边上，而女人们已经抬着担架上了城楼，井然有序抬起伤员，在印红指挥下送下去。

    柳玉茹喘着粗气，看着走出来的人，大家面上都忧虑又茫然，柳玉茹扫了一眼周围，认真道：“各位，如今大敌在外，仅凭顾大人和士兵是拦不住他们的，我恳请各位，男子上城楼作为将士听候差遣，女子随我去搬送伤患。”

    柳玉茹立刻明白，她仔细看了一下情况，赶紧下了城楼，她一路跑回去，一面跑一面拍响了路上街道的门，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望都有难，大家出来帮帮忙！”

    有人小声道：“顾大人若是降了……”

    顾九思保持着士兵不断补给，只要有云梯搭上来，他和一些游走的士兵就冲过去，帮着把对方砍下去，然后浇着火油下去。

    “三尺有灵，天地作证，”顾九思认认真真看着她，“你是我的妻子，柳玉茹。”

    顾九思从她手里拿过酒杯，他低头看着酒杯笑了笑，玩弄着酒杯，抬眼看着面前举着杯子的柳玉茹，他的眼里，落着晨光，落着山河，落着她。

    顾九思急急冲到城楼下，老远就看见叶世安在指挥着人上城墙。顾九思勒马停下来，焦急道：“如何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安排了那大汉道：“麻烦你们挨家挨户去叫人，组织人来，男女分成队，若女子会武的，也跟着男人一起去。我这就去清点兵器，你们全往城楼方向去，我会带着兵器过来发放给大家。”

    柳玉茹看见顾九思着急成这样，忙叫了人，拿了铠甲狐裘暖炉，又骑着马跟了上去。

    上战场，那毕竟是豁出命的事情，她咬了咬牙，忍不住道：“你们以为你们现在缩着就没事吗？！梁王那样的人，今日若是破城，你们信不信今日望都上上下下，一个都留不了！”

    片刻后，外面传来了女人的哭骂声，梁王抬起头来，烦躁道：“外面谁在哭？”

    “我也去。”

    护城河外，他们一个又一个人坠在河里，喊杀声始终不绝于耳。

    若真只有一万人, 顾九思能如此嚣张, 甚至还带着人追杀他？

    “好。”

    美得惊心动魄，让人沉沦难收。

    顾九思大步跨过台阶，冲上了城楼，就看见不远处梁王军队直逼而来，他们没有任何犹豫，一路狂冲上来，顾九思刚到城楼，梁王军队就步入了射程，顾九思大喝出声：“放箭！”

    阳光彻底升起来，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同时饮下这杯交杯酒，而后得见天光破云，洒满人间。

    顾九思看着这样的战场，这样的架势，心在微微颤抖。

    所有人在柳玉茹的指挥下，井井有条领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女人们穿上白色的布裙，随身带上救命的药材，抬着担架。男人们和比较强壮的女人穿上简单的铠甲，提起了兵器。

    云梯顶端一般都已经有士兵，只要云梯接触到城墙，这些士兵就会疯狂砍杀过来，也就这瞬间，云梯下面的人便立刻冲上来。

    秦泗是最先发现的，他急忙同梁王道：“王爷，有大军来了！”

    他平平安安回来，柳玉茹觉得极为高兴，早点都多了好几道菜，顾九思察觉柳玉茹的欢喜，不由得道：“这么高兴，是不是担心一晚上了？”

    “这是谁？”

    所有人听得这话都愣了，梁王下意识道：“不可能！”

    “茫然什么？”

    “你若死了，我会好好安置她们，保证她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日月昭昭，山河为媒，”柳玉茹看着顾九思，含着笑，眼里却也满是认真，“你是我的丈夫，顾九思。”

    其实回来他就听说了，柳玉茹在佛堂跪了一晚上。

    柳玉茹果断开口，旁边一个老太婆哭着冲出来：“不要，儿啊，战场凶险……”

    他们骑着马，喊杀着狂奔而来，也就是这时候，沈明高喝一声，猛地驾马冲了出去！

    钱三被梁王的人冲进来架起来，这样突然的变故，让钱三整个人都有些懵，他急促出声道：“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

    柳玉茹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里那瞬间，护城河上已经飘满了尸体。有些地方，尸体堆积起来，填住了喝道，于是梁王的士兵踩着尸体冲到城楼之下，将云梯架了起来。

    天一点一点亮起来，顾九思和沈明一个守着城墙，一个守着城楼，而柳玉茹和叶世安坐镇后方，有条理的指挥，保证兵器补给和最大限度的救助着伤员，极大降低了死亡率和伤残率。

    “王爷稍安勿躁，我去看看。”

    柳玉茹有些奇怪，顾九思似乎颇为忧愁的模样道：“就不知道以后你该叫我大人好，还是叫我将军好，还是连着叫大人将军。”

    他很想叫他们停下，叫他们停手。

    “柳老板说笑了，”有人道，“这本也是我们的望都城，您和顾大人为我们做的，我们都记在心里呢。”

    柳玉茹看着他们，连连点着头，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觉得有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堵在喉咙。她退了一步，朝着大家鞠躬，认真道：“玉茹在这里，感谢各位。”

    “这……这也不一定吧。”

    如今剩下这一半人，都是忠心耿耿的了，没了之前顾九思的话的干扰，大家不用再互相猜疑谁打算投降谁不打算投降，如今要跑的就跑了，就剩下不用怀疑的，于是军队反而振奋起来。

    说完，秦泗便转过头去，回到了营帐之中，他回来的时候，外面也安静了。梁王见他回来，烦躁道：“怎么回事？”

    当太阳自东方升起，远处传来了地颤。

    那大汉话刚说完，站在他旁边的女子就走上来，她将身边的孩子交给身后的老太太，抬眼看着旁边大汉道：“若你出事了，我也会把你抬回来。”

    她一路冲往城门，看见城楼下士兵已经乱成一片，她上了城楼，便见到顾九思正拿着刀在杀敌。血肉横飞之间，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可她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她扫了一眼，便发现周边伤员在不断增加，然而许多伤员负伤后根本来不及立刻下城楼。

    说着，柳玉茹就冲了出去。

    片刻后，木南冲进正堂，焦急道：“公子，梁王又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