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好。”顾九思点点头。江柔继续道：“我想过了，你私下去找周高朗, 周高朗不可能瞒着范轩, 但他会明白你的心意。到时候他会找范轩上报, 然后自己想办法把咱们家财产弄到自己的军中。你记得什么都别要, 但依照着周高朗的性子, 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给咱们留, 他给什么, 你就往最少的要。”

    而顾九思睡不着了，他在夜里睁着眼，感觉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卖米？”

    顾九思一直半躺在床上看书，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后，柳玉茹上床来，她躺在他身侧，一直瞧着他笑。

    他将玉兰用细绳绑在了首饰盒上，原本有些压抑的首饰盒顿时变得漂亮了许多。周烨一路看着顾九思这么费心思，憋了好半天，才终于道：“九思，你若能将你这心思花一半在读书上，今日早就金榜题名了。”

    顾九思听这话，回头笑笑。

    他觉得他病了，得了一种心跳慢不下来的病，得了一种，柳玉茹靠近他，他就觉得稀奇古怪的病。

    顾九思动作顿了顿，他说不出话，一时有些感动。

    苏婉似笑非笑，过了一会儿后，她却是道：“除了对你好，有没有些其他呢？”

    “现在城内要做生意，必须要有官府发的许可令。现在大家都希望所有人能多去种地，多种地，明年收成才够。幽州本来也不是什么产粮之地，若是再不多准备些，明年怕就难过了。”

    搬进去第一天，全家人一起忙活着打扫了院子，然后领了周高朗派人送过来的棉被等东西。

    周烨似乎很是高兴，出了小院，便同顾九思道：“九思，父亲很欣赏你，我今个儿刚把你的话和我父亲说，我父亲便同我说，你这样的人让我好好结识。”

    那步摇雕刻得极为细腻，坠着珍珠，顾九思让人用盒子装上，走出门后，他瞧见路边卖花的孩子，想了想，买了一朵玉兰。

    柳玉茹一直没放开他，她抱着他，笑着睡过去。

    “所以现在能少一个人做生意，就最好少一个人，”周烨笑笑，“再过两日，这许可令就要彻底禁了。九思你想好要做什么没？”

    喜欢就要嫉妒，嫉妒就会失控。

    他们是表率，自然不能做这样的事儿。

    她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顾九思。

    顾九思笑了笑，却是道：“周大人说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咱们心里要有数。”

    周烨：九思，你若能将你这心思花一半在读书上，今日早就金榜题名了。

    周烨愣了愣，顾九思抿了口酒，平淡道：“周兄，我本就是一掷千金的人，如今历经生死，对钱财一事，我看得透彻。这些钱我拿着也是护不住，倒不如求个人护着。”

    “嗯。”顾九思面色不动，举了杯，随口道，“喝一杯？”

    谁都知道战时粮米贵，这样好的生意给他们做了，他们捐那些钱便不是捐钱，而是花钱买利了。

    说着，苏婉抬手给柳玉茹挽了头发，温和道：“如今虽然苦些，但有吃有穿，便已经很好。最重要的是大家齐心合力，如今九思对你好，我心里放心。”

    “为何？”顾九思有些茫然，江柔叹了口气, “傻孩子，你要给他全部，就得让他放心。你把宅子交给他, 他全部搜过了，才能确信你没有偷藏大量现银。银票他们可以控制来处，所以只要保证你没有大量现银，就能确定你是真的把该给的都差不多给了。”

    为什么他现在还没有成亲？

    不能说这样的变化不好，可是当顾九思挽袖举杯，抬头看过来时，周烨还是带了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他在门口等了片刻，周烨便让他进去。顾九思进了房中，他一直低着头，恭恭敬敬给周高朗跪下行礼后，才听周高朗说了句：“起来吧。”

    “是啊，”柳玉茹笑起来，“他一向对我好的。”

    周烨愣了愣，顾九思大笑起来，自己提着首饰盒往前走去。

    周高朗说得这样明白，几句话之间，顾九思便大约知道了周高朗的为人，他也不再绕弯子，坦然道：“那九思先在此谢过周大人。”

    “又如何？”

    柳玉茹愣了愣，似是没听懂。苏婉见她不明白，便笑着道：“玉茹，以往你嫌弃他，如今可有几分喜欢了？”

    柳玉茹想了想，出声道：“那就卖胭脂吧。”

    “她们两也没什么喜欢的事儿，就喜欢做生意了。”

    顾九思扬了扬下巴：“帮忙挑挑？”

    “你捐这笔钱，我会同老范说，到时候会公开嘉奖。你们既然是表率，那剩下的东西就不能太多，到时候我会给你们一个院子，然后留一桩生意给你们家过日子，要做什么你定下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你心里得有数。”

    “嗯？”

    “我娘在，”柳玉茹声音轻飘飘的，“我也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剩下的都是命。”

    她没说话，小心翼翼开了盒子，就看见那只凤尾步摇。

    “因为我以往没钱啊。”柳玉茹笑了笑，“哪儿像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手里没什么钱，可我每个月都会努力给自己买盒胭脂，每次我拿着那盒胭脂，我都会觉得很高兴，感觉像是一种奖励，自己很努力的生活着。”

    “你可知你这是做什么？”周烨有些着急，“你家乃扬州首富，这么多钱……”

    顾九思僵了僵，他目光不着痕迹看向其他方向，红着脸道：“说好就说好，动手动脚做什么？”

    江柔思索着：“如今最重要的不过粮食了。”

    他提前让人通知了周高朗，到了周家后，周烨带着他去了书房，周烨让他先等在院子里，自己进了屋中。顾九思身着印着银白色卷云纹路的蓝色外袍，白色单衫，头顶玉冠，配着他俊雅的五官，往庭院里一站，便十分瞩目。

    顾九思抬眼轻笑：“万贯家财，护不住又如何？”

    周烨是如此想，可周高朗呢？范轩呢？

    顾九思听着，忍不住侧目瞧她，他听着她说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突然有些发酸。

    只是说范轩比起王善泉，自然要温和许多，只要交出钱财来，便没什么大事。只是早交晚交，那就是大大不一样了。

    “倒不是，”柳玉茹想了想道，“我只是想着，幽州大概率是打不起来的，只有幽州打别人的份，那对于望都百姓来说，和过去的日子，就是手里的钱更少些的区别。可钱少，却总是有的，咱们做生意，事关人命的物资不能碰，那剩下的，就是可有可无的，而在大家钱少的时候，可有可无的东西，会买什么呢？”

    周烨微微一愣，这话说服了他，他沉默了许久，终于道：“我明白了，九思，等会儿我就带你去见我父亲。”

    周烨愣了愣，骤然发现面前这位公子和当初扬州那个人相比，似乎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变化。

    “我刚回来就赶过来了，我听人同我带话说，说你打算将家产全捐给我父亲？”

    顾九思：金榜题名，哪比得上美人一笑？

    柳玉茹看了一辈子的苏婉，看了一辈子叶家府邸里的争斗，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失控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顾九思有些茫然，江柔却是听明白了，她和柳玉茹对看一眼，江柔笑着道，“因为便宜。”

    周烨有些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顾九思大步往那首饰店去了。周烨赶忙跟上去，就看见顾九思站在前台，翻看着簪子。

    顾九思双手拢在袖间，笑着同周烨走出去。两家距离不远，干脆就弃了马车，一面说一面走回去。

    这下柳玉茹懂了，她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上转动着的团扇道：“母亲，其实我也不明白什么叫喜欢，什么叫不喜欢。我只知道，我愿意同他过一辈子，他愿意对我好，那就够了。”

    过了几日，周烨回来，他半路得了消息，一回到望都，就赶到了顾九思家中。他急急忙忙进了顾九思家里，进去的时候顾九思正在看书，庭院里青竹婆娑，顾九思一身白衣，头发用布带半挽，同周边青竹融在一起，呈现出一种闲云流水式的从容优雅。

    “的确如此。”顾九思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