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放下刀吧。”

    柳玉茹这次明白顾九思纠结什么，她觉得顾九思真的是无聊透了，她没搭理他，转头同叶世安道：“叶哥哥，不过我先领着九思到前面去，将他安置在马车里，再回来接你？”

    柳玉茹完全想不到，她不敢贸然出头, 哪怕是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 此时此刻, 她也不敢随便给予信任。

    说完，叶世安便走出马车，马车里留下顾九思和她两个人，柳玉茹有些难堪，顾九思抬手从旁边抓了一条带子，直接绑在了眼睛上道：“你换吧，我不会看的。”

    “不用。”顾九思本还犹豫着，一听柳玉茹的话，自己抓了缰绳，咬牙就翻身上去。

    叶世安静静看着。

    叶世安如今若是再听不明白，那就是白被称赞了那么多年。

    等伤口处理好后，大夫同柳玉茹道：“他接下来若是高热一直不退，便危险了，若是高热退了，也就没有大事。”

    叶世安来做什么？

    叶世安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叶世安不以为意，他点点头，走上前去，拨开了门口的荆棘，看见躺在里面的顾九思。顾九思的刀放在手边，他瞧着叶世安，嘴角带着笑：“这种情况下还能见到你，我真是没想到啊。”

    该交钱交钱，该称臣称臣。

    叶世安愣了愣，片刻后，他沉吟道：“江尚书与梁王一系牵扯颇深，陛下如今三月为曾临朝，也就是说，如今陛下已经对梁王起了心思。可梁王哪里是好相与的，他一直暗中屯兵，不过是差一个借口而已。”

    而他们又能怎么办？

    柳玉茹清醒了几分，她走过去，半蹲在床前，握住了顾九思的手。

    叶世安看着她抱被子，有些发愣，片刻后，他有些尴尬道：“玉茹妹妹，今夜我会照顾顾大公子。”

    一听这话，柳玉茹心里就发紧，顾九思现在的伤，哪里能自己上去，她赶紧道：“我扶你……”

    顾九思大大咧咧道回声，叶世安卷了帘子进来，这时候柳玉茹已经端端正正坐着了，顾九思带着伤，没法坐得这么端正，就没了骨头一样靠在柳玉茹身上。

    “你们女人就是麻烦。”

    “我们本打算今天走的。”

    他不知道怎么，他看着面前两个人，他感觉他们仿佛是独立形成了一个小世界，这世上风雨于他们来说都无所畏惧，他手里握着帕子，他看着面前的姑娘，心里突然有了几分艳羡。

    “也行。”

    柳玉茹哪里还敢让他拉，自个儿赶紧爬了上去，她坐在顾九思背后，手里抓着缰绳，顾九思像是被她抱在怀里，顾九思皱了皱眉道：“你下去，重新到我前面来。”

    “你们有文牒吗？”

    说着，她靠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温和道：“我不在，他睡不安稳。”

    说着，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叶世安卷了车帘，下去交涉，守城的人随意看了里面柳玉茹和顾九思一眼，柳玉茹给自己脸上加了痣，又变了装，和画像几乎对比不出来，叶世安又给了银子，对方也没过于检查，便匆匆放行。

    可是如今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于是她咬咬牙，终于还是开始换衣服。

    柳玉茹抿唇笑了，抬头点了点他的额头，手指触碰过去时，发现他额头滚烫，她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人表现得生龙活虎，却满身带着伤，还拖着高热。见她不言，顾九思就知道她是想起他的病来，他放柔了声音，温和道：“我没事儿，你别担心了。”

    那是与之前十几年既然不同的乱世，而这乱世之中，他一介读书人，又能做什么？

    柳玉茹听着，其实她已经是信了，叶世安的为人她是知晓的，可如今顾九思重伤，她又只是一个弱女子，这刀若撤了，谁都拿叶世安没有办法。叶世安叹了口气：“玉茹妹妹，我若真想对你们怎么样，我直接带着王家的人过来就是了，我单独来找你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纵然乱世中，十三州大家的境遇估计都差不多，毕竟打起仗来都要钱，可是能做到王善泉这步的却不多。毕竟其他边境的州府年年都有盐税，只有扬州的钱从来都交给了东都。

    叶世安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对面两人道：“我明了了，多谢顾兄指点。”

    柳玉茹警惕询问，叶世安淡道：“救你们。”

    有这么一个人，于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祸福相依。

    “这哪里是两个称呼的问题？”顾九思理直气壮，“这是我的颜面！”

    “行行行，”柳玉茹无奈了，她叹了口气道，“我知晓了，你别嘀咕这事儿了，我头都被你说痛了。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你不烦吗？”

    “唇亡齿寒，今日是顾家，来日焉知不是叶家？”叶世安开口道，“顾家的事儿我清楚，无论是道义还是良心，我都看不下王家如此肆意妄为，顾公子毕竟与我曾是同学旧友，你又是我世交邻妹，我能帮自然是会帮的。”

    “从小就是这么叫的，”柳玉茹解释道，“你突然改，显得生疏，多尴尬啊？”

    顾九思没再多话，柳玉茹抬手握住他的手道：“此刻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两个人静静靠着，叶世安和小厮一起赶了过来，叶世安迅速上了马车，让小厮驾着马车往最近的城池赶过去。

    柳玉茹有些尴尬，她推了推顾九思，顾九思抬了眼皮，不满道：“我伤着呢。”

    叶世安不敢回答，他学过的东西，不允许他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然而顾九思却直言不讳：“梁王会赢。所有人会看着梁王一路攻入东都，再然后呢？”

    说完，叶世安转了身，顾九思自己撑着自己上去，叶世安瞧着他，似笑非笑：“英雄请上马。”

    “走。”

    “好。”

    顾九思就听着旁边细细索索的声音，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听力仿佛变得格外的好，他甚至能分辨出大概是什么重量的衣服落在了地上。他感觉马车里有些燥热，他扭过头去，假装随意道：“还没换好啊。”

    “那……”叶世安不自觉喃喃出声：“叶家该怎么办？”

    “他也不能叫。”顾九思道，“他得叫你顾少夫人！”

    叶世安一时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他双目无神，他满脑子顺着顾九思的话往下想下去。

    “刚才那小厮认识你。”顾九思扬了扬下巴，柳玉茹愣了愣，有些茫然，“又怎么了？”

    说着，她有些无奈道：“我听不到他声音，我睡着放心不下。”

    柳玉茹应了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坐到他边上来，让他靠着她，放低了声音：“睡一会儿吧。”

    “没事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那么几分心疼，她声音带了叹息，宽慰道，“九思，我在，没事了。”

    “我没事儿。”柳玉茹摇了摇头，往里面去道，“我还行的。”

    顾九思没说话，柳玉茹静静瞧着他，过了片刻，她还是放心不下，便去了隔壁，将棉被都抱了过来，干脆歇在了外间。

    柳玉茹知道叶世安说得也没错，她挣扎了片刻，终于道：“我再看看他吧，看一眼，我就去休息。”

    顾九思酸溜溜开口，柳玉茹没说话了，过了好久后，她慢慢道：“九思，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他这话骂出口，柳玉茹顿时觉得尴尬少了几分，气性多了几分，她将最后的腰带系上，嘲讽道：“我倒要看看等会儿你多快。”

    叶世安点点头，完全没有在意这个话题，只是道：“昨日我听说顾家遭难，便赶了过去，但是也不能多做什么，只能悄悄潜伏在暗中，后来看见二位入了湖，便顺着下游一路找了过来。”

    “你可见到王家的人？”

    山洞里的顾九思瞬间睁眼，他翻身起来，握着刀弯了腰, 打探着外面的情况。

    这个想法冒出来, 让柳玉茹放松了几分, 然而她还是不敢松懈, 远远跟在叶世安身后, 见他发现了他们藏身的山洞后, 她立刻急了, 叶世安正打算揭开洞口遮掩着的荆棘, 柳玉茹再也藏不住，她迅速拔刀冲过去，将刀抵在了叶世安身后, 厉喝道：“不许动！”

    她看见叶世安驾马在周边转了一圈, 然后就走到了树林边上，他四处查探，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了他们去时的路，一路追了过去。他一面追，一面还在边上用剑另外劈砍出几个方向的路来，柳玉茹远远跟着，看着他的动作, 大概有了一个猜想。

    他此刻已经清楚了王善泉的意图，王善泉所谋划的，岂止是报复顾家？若是报复顾家，他怎么会搭一个儿子进去？

    “指点谈不上，”顾九思淡道，“不过你救我一命，我报你一恩。”

    “你为何要救我们？”

    顾九思从旁边端了水，抿了一口，他等着叶世安消化这些内容，随后抬头看向叶世安，平淡道：“到那时候，你觉得，王善泉想做什么？”

    柳玉茹听他说着，叶世安道：“所以，王家是看江尚书如今倒了，所以特意报复顾家？”

    他是准备着自立为王，而顾家就是他的刀开刃的血，平了顾家，到时候他举刀朝着所有人，谁又敢违逆？谁又敢反抗？

    柳玉茹还在刚起床时的茫然里，瞧着床上的顾九思，就听他慌张道：“爹……爹你快走……柳玉茹……柳玉茹你快走！快！”

    顾九思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他大概也是觉得自己说得多了，再说下去也不像个样子，就不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