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顾九思吹了眼帘，低低应了一声。

    顾九思闭着眼睛，似乎很是疲惫，他到了安全的地方，也没了强行遮掩的动力，整个人都迅速萎靡了下去。

    柳玉茹还是不肯放心：“此刻我们是钦犯，你不怕叶家遭受牵连吗？”

    柳玉茹：“……”

    他或许……在帮他们遮掩痕迹？

    柳玉茹没说话，让她在一个男子面前——哪怕他蒙着眼睛，让她这么换衣服，她也觉得有些难堪。

    顾九思和柳玉茹松了口气，顾九思沉默了许久，终于道：“你可知我父亲他……”

    “哟，”柳玉茹忍不住笑了，“你也会讲体统啊？”

    叶世安沉默不言，他很快便明白了顾九思的意思。

    顾九思不满道：“你嫁了人，你改个口又怎么了？哦，你这么一口一个叶哥哥的，以后让外面人听见了，我的脸往哪儿放？”

    “你和叶家很熟嘛。”

    他突然生出那么几分遗憾，过了许久，顾九思慢慢稳定下来，他听柳玉茹道：“叶大哥，你先去休息吧，我睡够了，我照顾他。”

    柳玉茹睡在外面，叶世安将小厮赶了出去，搬了凳子，便守在一旁。柳玉茹睡到凌晨，就听见顾九思梦呓，她忙惊醒睁了眼，慌慌张张进内间去，就见叶世安正在给他换头帕，叶世安朝着柳玉茹摇了摇头，小声道：“你去睡吧，没什么事儿，他做梦了。”

    “柳玉茹，”叶世安终于出声，“你这个人，怎么从小就这么不听劝呢？”

    柳玉茹一时也听不进叶世安说什么，只是理智让她强撑着自己，朝着叶世安点了点头。她撑着要进屋去，叶世安却道：“你还是去休息吧，你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再这么强撑着，要出事儿的。”

    而且这不是最惨，最惨的是，扬州空有钱粮，却无雄兵，一旦乱起来，便是首先进攻对象。

    他内心特别平静，他曾经以为自己无法抗下这么大的风雨，可这风雨真的来了，他才发现，一切比他想象里，要好上许多许多。

    于是柳玉茹无奈，只能朝着叶世安勉强笑着道：“他……他伤着呢。”

    柳玉茹赶紧去牵马，顾九思听他的话，有些不高兴道：“我自个儿站得起来，又不是死了，哪里要你们抬？”

    柳玉茹带着顾九思行了两里路，终于见到了叶世安说的马车，那马车前方挂着个牌子，写着一个“叶”字。柳玉茹上前去，那侍从认出柳玉茹来，同柳玉茹一起把顾九思扶上马车，而后便听柳玉茹的，骑马去找叶世安了。

    柳玉茹整个人呆住，旁边叶世安反应过来，忙给大夫白银，让小厮送了出去。

    大夫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道：“准备后事吧。”

    “你来做什么？”

    叶世安争不过她，便见她卷了帘子进了屋里。

    柳玉茹不好当着叶世安的面数落他，就轻咳了一声，顾九思立在马上，朝她伸出手道：“我拉你。”

    顾九思换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叫了柳玉茹：“好了。”

    “这是好事。”

    柳玉茹回头看他，有些诧异叶世安会说出这么逾矩的话来。叶世安叹了口气，却是道：“我看得出来，你打小就性子倔，要做什么都要做到。我惯来欣赏，但是凡事要量力而行，你这么熬着，对你和他都没好处。我和我的小厮都在，等一会儿我们照顾他，你先好好睡一觉去，行不行？”

    叶世安听见里面的声音，询问道：“那在下进来了？”

    叶世安抬眼看了二人一眼，犹豫了片刻后，终于道：“虽然冒昧，可叶某还是想询问……顾家……为何突然有此大祸？”

    “不要留在扬州，”顾九思平静道，“十三州哪里都可以，扬州不行。”

    柳玉茹出声，抬眼看向叶世安：“至此，天下大乱，再无朝廷纲纪。”

    叶世安率先发问，柳玉茹应了声：“我们有两份新的文牒。”

    叶世安没理会他，伸手就要去扶他，顾九思瞧着叶世安的手，冷笑一声，拿着刀就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叶世安面无表情，淡道：“英雄。”

    这是他一生从未遇到，却十分期待的感情。

    入城之后，叶世安将顾九思和柳玉茹安置在一座小院，又去请了大夫。

    柳玉茹同叶世安倒了声抱歉，便驾马领着顾九思往林子外出去，顾九思脸色不太好看，等不见了叶世安，他才小声道：“你当着他的面这么抱着我，成什么体统？”

    说着，她抬手抓下系在他眼睛上的带子，将衣服扔给他道：“自个儿换吧你。”

    “顾九思，”柳玉茹哭笑不得，“你怎么总管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啊？不就是这么两个称呼，你纠结半天做什么？”

    说着，叶世安拿出了一个包裹和一个盒子道：“你们先换了衣服，然后上妆，现下你们的通缉令已经发了出去，多改动些。”

    “我很快就好了……”他声音有些干哑，“我明早就好了，然后咱们去找我爹……他一个人这么到处乱走，我不放心……”

    柳玉茹愣了愣，许久后，她道：“若是不退会怎样？”

    柳玉茹说完，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若不是叶世安和小厮都在外面，外面也挤不下第三个人，她就出去了。顾九思嗤笑一声，开始脱衣服道：“你可别偷看我。”

    他也在房里，她睡着怕是不好。

    叶世安被刀抵着，也没有慌张，他举起手来，平静道：“玉茹妹妹，我没有恶意。”

    柳玉茹听着，有些无奈了，她觉得顾九思胡搅蛮缠，但她不想同他理论这些，便道：“好好好，那以后我不叫行不行？”

    大夫过来，瞧见顾九思的伤，急得忙活了大半夜。

    叶世安打量了他一眼，直接同柳玉茹道：“玉茹妹妹，你将我的马牵过来吧，等一会儿我们一起把他抬上去，前方两里就是大道，我的小厮带着马车候在那里，你们先上马，我给你们牵着马过去。”

    不用这么耍面子，面子早就没了，真的。

    他一开口，柳玉茹就慌了，尴尬道：“嗯……”

    顾九思愣了愣，随后他用吓到了的表情道：“柳玉茹，你这个想法真的太可怕了。我不乱说话了，你也别乱想了。”

    “进吧。”

    等大夫走了，叶世安才道：“玉茹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太忧心。”

    “你可以这么认为。”顾九思冷静道，“但是若想长远些呢？”

    顾九思抬头看叶世安：“若是往更长远一些，陛下想要处置梁王，梁王反叛，以梁王如今实力，以如今各藩王节度使拥兵自重之局势，你觉得谁输谁赢？”

    “梁王师出无名，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不用不用。”

    “那就好。”叶世安点点头道，“等一会儿你们就说是我朋友，水土不服，临时染了病，其他一切我会出去交涉。”

    叶世安摇了摇头：“未曾听说令尊的消息。”

    顾九思开口，叶世安抬眼看着顾九思，有些茫然：“走？”

    柳玉茹在马车里，检查着顾九思的伤口，原本包扎好的伤口，此刻渗着血，应当是他强行上马的时候又裂开了。柳玉茹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脾气？我和叶哥……”话没出口，柳玉茹看见顾九思眼神迅速扫过来，她赶忙改了口，“叶公子抬你上去就抬你上去，你犟个什么？”

    两人都没说话，许就后，柳玉茹回答了她：“我们与王家有仇怨，又提前得了消息，陛下想动梁王，因此我们打算离开，王家或许是知道了这消息，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昨夜就来了。”

    听得顾九思的话，柳玉茹终于是找到了一个支持者，她放下刀来，叹了口气道：“抱歉了，叶哥哥，今时不同往日，我得警惕些。”

    顾九思没说话，他靠着柳玉茹，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就觉得身边这个女人太过不可思议。明明是那么柔弱一个姑娘，是人家口中的大家闺秀，是提着刀都会颤抖的小女生，怎么就能从那么多人手下救下他，能拖着他在水里飘这么久，能在此刻还坐着，让他靠在她消瘦的肩头，给他一种，只要此人还在，便现世安稳的错觉。

    “好。”柳玉茹抬手拂开他额前的头发，她温和道，“明天你就好了，我带你去找公公。”

    然而柳玉茹却是摇摇头道：“我就睡外间，无妨的。”

    顾九思被她嘲讽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过往那架势，的确是不把任何体统放眼里的。于是他换了个话题又道：“你们说话怎么这么肉麻？他叫你都不会叫名字的，柳玉茹就柳玉茹，一定要喊成玉茹妹妹，叶世安就叶世安，一定要叫成叶哥哥，你怎么不叫我顾哥哥？”

    柳玉茹忙道，叶世安应声道：“今早上他们挨着一路搜查过去，不过好在昨夜一夜，这些兵都疲乏了，大多只是走个过场，没有仔细搜查，只想着沿着河一路做做样子。”

    叶世安点了点头。不好放柳玉茹一个女子在林子里，也不能放顾九思一个伤患在林子里，最妥当的就是叶世安自个儿慢慢走，柳玉茹出去了，再让家仆回来接他。

    柳玉茹坐到他身边，他低声道：“你去休息吧，我没事儿，你别熬坏了你自己。”

    “那有什么尴尬的？”

    “少不要脸。”

    “玉茹，”顾九思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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