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bsp; “没事儿的。”柳玉茹摇摇头，“你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特意来瞧我，有印红守着呢。”

    柳玉茹抿起唇，她想遮掩一下笑意，却是克制不住，嘴角微微弯着：“让郎君费心了。”

    “我的意思是，”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气，“娘，这世道可能要乱了，我要求一条生路，留在扬州可能太过危险，我离开之后，我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回来，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柳玉茹听着顾九思的话，她颤抖了睫毛，垂下眼眸。

    “无妨，”苏婉笑了笑，她拍着柳玉茹的手，温和道，“九思是个好孩子，本来你嫁他，我心里多有芥蒂，如今却觉得，你嫁给他，真是一桩好事。”

    柳玉茹叹了口气，“她身体原本就不好，还要操心我，她怎么受得了？”

    顾九思是这么说，但柳玉茹却放心不下。

    柳玉茹见她犹豫，便道：“娘，到时候怕就是乱世，要打仗的。也没谁在意名节不名节，你想想爹，你对他还有心吗？这么多年，你还要同他在一起吗？”

    苏婉抬眼，她看着门外，然后她看向犹豫着的柳玉茹，笑了笑道：“去吧，娘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呢。”

    柳玉茹低笑出声。

    顾九思是能万事不愁的，可她却不能，人与人之间环境生长不同, 道理之践行，其实也是要看那人性子的。

    于是他勾着嘴角道：“行，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顾九思看出她似乎是不大开心，便道：“我这话让你不高兴了？”

    顾九思坐到床边上，瞧着她：“无碍吧？”

    “你累不累？”他温和开口，柳玉茹叹了口气，“倒是有些的。”

    这些东西清办下来，就花了足足一个多月，柳玉茹每天都在外奔波着，帮着江柔和顾朗华。

    他们不敢做得太明显，因为顾家产业太大，一旦一起卖出去，必然会让扬州有一种换天之感，恐怕会引起恐慌。

    顾九思静静听着，他不知道怎么的，眼前就浮现了一个小姑娘的影子。

    第二天早上，柳玉茹起来，顾九思出奇起得早，他坐在门边，看着她选了套素色衣衫，他忙道：“这套不好看，选套好看的。”

    他和柳玉茹，那就是这世上最纯洁的战友情，他绝对不能以这些肮脏龌龊的念头玷污这种纯洁的友谊。

    说着，两人道别过后，顾九思亲自送着周烨出门。

    其实难过的不是一个人吃饭，而是这诺大的家里，没有一个人肯等她、能等她。

    “这算什么费心？”江柔笑着道，“九思年年生辰都折腾，你来了顾家，也是个孩子，头一次过生日，我还觉得简陋了。”

    说着，周烨让人寻了纸笔，给了顾九思一张纸，上面写了他府邸的地址。他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道：“九思，如今天下局势不稳，有些事儿我不好多说，但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家人，一旦有事，立刻离开扬州到望都来寻我。你若来不了，就让家丁来找我。我们虽然交情不多，但是于我心中，我却是将你当做兄弟，倒是我能做的，必然会尽力帮你。”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出手，将她揽到了怀里。

    听着这话，柳玉茹微笑起来，她抓着苏婉的手，垂下眼眸，温柔道：“娘，以后我们有很漫长的时间，你可以陪着我一直生活，你就当我是个儿子。以后我会赚很多很多钱，你会过得很好很好。”

    “柳玉茹，走了。”顾九思在外面高兴出声，“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大夫给柳玉茹开了方子，印红便是送着大夫出去，见顾九思站在门口，顾九思抬手，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她没有半分遮拦，她算计着进叶家，她算计嫁妆，这些事儿，她没有半点遮掩，因着她知道，顾九思不会在意这些。

    顾九思笑了笑，走到她身前去，抬手抹平了她的眉间，笑着道：“别愁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总在想，当初怎么没多和你说几句话，多陪你一会儿……”

    “我要离开扬州，”她神色坚定，“若不走，我必死无疑。”

    他才发现，原来沉默不语，或许比喋喋不休，更有分量。

    柳玉茹自己都没察觉，顾九思吓慌了：“你怎的哭了？”

    “女儿……女儿这是喜极而泣，”柳玉茹赶忙笑起来，她转过头去，看着江柔和顾朗华道：“让公公婆婆费心了。”

    “行。”顾九思笑着道，“我们家的产业正有些要到幽州去，到时候你别嫌弃我事多就行。”

    她揣测着顾九思想做什么，思来想去，无非就是这人要带他去做点什么，她也想不透他要做什么，等到了顾府，她下了马车，同印红道：“大公子今日可用心听学了？”

    顾九思在书房里听着讲学，有人来报这事儿，顾九思急急忙忙赶回了房间，然后就看见柳玉茹躺在床上。

    “人一辈子嘛, ”顾九思闭着眼, 高兴道, “能高兴一天是一天, 事儿没来, 愁也没用, 还不如高高兴兴的呢。”

    他劝着她没事儿，以后会见到的。

    她一个人坐在桌前，烛光下，一个人吃饭。

    “小的时候，我娘身边的嬷嬷同我说，人小的时候很多东西，是要影响长大一辈子的。”

    柳玉茹愣了愣，顾九思声音郑重：“再不让你受委屈了。”

    “是我愚昧了，”柳玉茹叹了口气，“我尽量吧。”

    “如果我要离开扬州，你能否随我离开？”

    柳玉茹愣了愣，随后她就看顾九思朝着她走过来，手在她肩头习惯性一搭，高兴道：“生辰快乐啊柳玉茹。”

    说着，她抬起头来，看着顾九思：“只是我习惯了，这些话我的确说不出口。但是你明了，”说着，柳玉茹笑起来，温柔道，“我已很是开心。”

    于是两个人各自一条线，也就每天晚上的时候，躺在床上，分着被窝睡着，嘀嘀咕咕说一阵子。

    “倒也没，”柳玉茹怕他误会，解释道：“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儿。”

    两人说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她似乎是瘦了一点，五官都立了起来，她皮肤也在顾家养好了许多，在月光下流淌着浅浅的光。

    柳玉茹听着, 抬眼看了他一眼, 笑笑没说话。

    “嗯？”柳玉茹有些奇怪，却还是道：“好。”

    顾九思抱着柳玉茹，他听着她的话，扬起嘴角。

    “别虚伪了。”顾九思轻嗤道，“心里乐开花了吧？”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苏婉含着眼泪，“你觉得我能做什么，让我做什么都好。”

    说着，苏婉红了眼，沙哑着声道：“玉茹……你不在这些时日，其实我特别后悔，也很难受。”

    周烨叹了口气：“互相帮扶着，这是自然。”

    柳玉茹靠在少年怀里，她听着他的心跳，依靠着他，她生平头一次觉得，原来心酸和悲伤，是可以被化解的。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和安稳，驱逐了她内心里那份挤压已久的阴郁。

    船从幽州回来那天，路引和文牒的事儿终于也办了下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决定同自己的身份文牒一起，时时带着。家里开始筹划着出门的日子，首先他们需得找个不惊动众人的日子，悄悄离开，扬州人发现他们离开越晚，他们离开的几率就越大。否则跑到一半被王家抓回来，那才是功亏一篑。其次水路出行，尤其是这样长途远行，很看日子，近日扬州阴雨绵绵，实在不是好日子。

    “你别埋在心里。”他轻叹出声，然而这话落音时，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柳玉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苏婉没说话，她垂下眼眸，唇轻轻颤抖。柳玉茹继续道：“我与父亲，如今你只能选一个。你若愿意同我一起走，到时候我通知你，你带上要带走的人，便找个借口到顾府来，或者偷偷溜出来也行。到时候我们就一起离开。从此天高海阔，再也不回来了。”

    顾九思和周烨喝大发后，两人激动起来就去拜把子, 柳玉茹瞧着, 她被风吹得清醒些, 看着有些好笑。

    “也没多少委屈的……”

    苏婉没说话。

    “到时候就不是了。”

    两人一觉睡到天明, 柳玉茹按着平时的时辰起了身，酒醉让她有些头疼，但她还是撑着神去见了江柔和顾朗华，等她回来时，顾九思也起了，周烨提前醒了过来，来和顾九思践行。

    “娘，”柳玉茹看着她，认真道，“你若不走，我不强求。这都是你的选择，如今我只是让你知道我的原则。”

    柳玉茹颤抖着声，江柔在旁边笑了：“还站着做什么啊？”

    “那你母亲呢？”

    等柳玉茹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见她醒了，让人过来，给她端了饭来，同她一起吃饭。

    她已经完全熟悉了顾家的产业，对顾家的账、管事、经营模式，几乎都已经牢记于心。

    “好……”苏婉拉着她，沙哑着声道，“有钱没钱没关系，只要娘能多见你几面，看见你活得好好的，夫君疼爱，平平安安，就够了。”

    “那你说来听听，张月儿是怎么进你家的？”

    他替她挑了一套浅粉色的笼纱长裙，然后同她商量着上了妆容。

    过了好久，她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道：“就让他当我死了吧。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到哪里，我自然是到哪里。”

    “她瞎说，哪儿有一辈子的影响都改不了的事儿？”

    “柳玉茹，”顾九思有些无奈，“才同你说的话，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眼泪顺着她的脸庞落下来，好久后，她吸了吸鼻子，才道：“从未有人同我说这样的话，让你见笑了。”

    “我就希望您好好的，”柳玉茹吸了吸鼻子，“高兴一点，别守着那王八蛋了。”

    顾九思不由得出声，柳玉茹笑笑：“我怕姨娘觉得我和我娘走太近，她心里介意，所以我也不能每天去我娘那儿。而且这种事儿也不是天天发生，偶尔一次，我也不想让她操心。”

    后续的时日，柳玉茹便陪着顾朗华和江柔一起去卖了扬州的家当。

    柳玉茹习惯了凡事儿都和顾九思说，他总有一套歪道理，劝着她去想通。

    她张了张口，她想继续说话，可是她说不出来，她只听顾九思道：“你不想让你娘操心，那是你为人子女的孝心。可是不让你受委屈，却是我作为丈夫的责任。你以后有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委屈的、难过的，你都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