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这个想法涌现上来，顾九思立刻暗骂自己无耻，居然对自己的兄弟都起了这种心思！

    柳玉茹倒在床上，闭了眼道：“睡吧。”

    如果说这个姑娘此刻就这么嚎啕大哭，他或许还觉得好一些。可她就这么笑着，温柔又内敛的落着眼泪，他就觉得，这人太让人心疼了。

    顾九思愣了愣。

    头一次有人为她过生日。

    “唉，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我好不容易找个借口逃学出来透透风，你就要赶我回去。”

    等吃过饭，柳玉茹便同苏婉一起进了房里聊天。苏婉说着柳府，她话语里很平和，可见这些时日过得不错。柳玉茹放心下来，便同苏婉说顾九思。

    顾九思听她说着，一面听一面笑，时不时夸一句：“你厉害啊。”

    “你家要到幽州开店？”周烨有些疑惑，顾九思叹了口气，“商不与官斗，和王家闹成这样，我们待在扬州也为难。所以就想着，先到处看看，遇到合适的地方，便搬一个地方避祸。”

    顾九思问了，柳玉茹也没隐瞒，她就细细同他说起她家来。她的过往，她小时候一桩桩，一件件。

    而后他回过头来，看见柳玉茹站在门口，神色间似乎有些忧虑。

    除了黄金，米粮也很重要，于是顾朗华就接着卖米的生意，将米粮夹带和黄金、古董、字画，全都装上了他买下的大船。

    顾九思静静瞧着他，他在黑夜里，借着月光看她的面容。

    顾九思叹了口气，他摸着柳玉茹的头发，有些无奈：“你说说，养成你这样的脾气，得是受过多大的委屈？”

    所有人笑着落座，有杨文昌和陈寻两个活宝在，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江柔温和道：“还不去和你娘说几句话。”

    说着，他直起身，隔桌抓住她擦眼泪的手，静静瞧着她，认真道：“你跟我说，你委屈。”

    柳玉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一过来，她就觉得心里很安定，他坐在她身边，轻轻给她扇着扇子，她很快就睡过去了。

    柳玉茹低低应了一声，她没敢同苏婉说过去顾九思说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只是这些话，她如今也不愿意想了。

    “柳玉茹，”顾九思叫着她的名字，轻叹出声，“你过去的时日，过得当真不太容易。”

    他不再出声，只是感觉这姑娘的眼泪，悄无声息湿了衣衫。

    顾九思听着，他看出周烨认真，知道此人并非玩笑，他便也收敛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认真道：“周兄放心，我不是逞强的人。实话来说，你说的我心中都有数，若真走到山穷水尽，还望周兄能给条生路。”

    柳玉茹有些奇怪他这是做什么，但她想着他要告诉她，便会告诉她。于是她始终没问，早早去了了铺子里，查看了一圈后，便提前回了顾府用午饭。

    印红听了话，抿了抿唇，笑着没说话：“听说用心了。”

    他轻叹了一声，走到她身前。

    “可是……可是我始终还是柳夫人……”

    于是他赶紧往床边缩了缩，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那片刻，他居然没想起他们所谓的约定，也没想起未来，他就是觉得，要是柳玉茹能高兴一点，能不要这么把眼泪压在笑容下面，能够想哭就哭想闹就闹，那么他对她一直好下去，也没什么妨碍。

    大夫笑起来：“少夫人说笑了，若世上有这种药，怎还会有愁苦人？”

    苏婉静静听着，她瞧着女儿眉飞色舞的模样，明显感到这一次柳玉茹说顾九思，和上一次时情绪是不一样的。

    她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便睡了过去。这时候她脸上全是眼泪，睡着了以后，还抓着他的袖子，猫儿一样靠在他身边。

    这样休养了两日，柳玉茹便差不多，顾家便定下来，后日夜里启程。

    接着顾九思拉开横幅：贺寿大喜

    “你放心吧。”顾九思瞧着她，却是认真道，“以后只要咱们还在一起一日，我便陪你吃一日饭。”

    她想了想，换了正事来道：“娘，有件事儿，我得给你通个信。”

    柳玉茹平静道：“到时候，天下乱起来，谁又顾得了谁？”

    柳玉茹没说话，她疾步走上前去，到了苏婉面前，她就这么站着，好久后，才颤抖着声，再叫出一声：“娘……”

    印红也没多话，低头领着大夫走了出去，顾九思这才进去，他仿佛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走进屋去，同柳玉茹笑着道：“听说你晕倒了，我可被吓到了，特意过来瞧瞧，见你面色红润有光泽，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晕倒的样子啊？”

    苏婉被她情绪所感染，也有些伤怀，叹了口气，却是道：“本来是来给你庆生，倒把你惹哭了。”

    大多数东西走船运，但为了保险，还是兵分两路，又委托了几个镖局，分批押送走陆运，于是第一批财产分成五路，由管家顾文领头，带着一批原本的生意好手，全都前往了幽州。

    说着，顾九思靠了过来。

    一辈子不回来……

    苏婉的手微微颤抖，她不敢想象再也见不到女儿的时候。

    柳玉茹话还没说完，就在对方那双清明的眼下，说不出半个字。

    甚至于他还亲自拿了画笔来，认认真真替她描了眉毛。

    柳玉茹笑了笑，却是没说话，这人无心的话，她听着却有那么几分难过。

    “等着你呢。”顾九思笑道，“你一个人吃饭，多寂寞。”

    顾九思这才高兴，他大笑着领着柳玉茹进去，一进门，就看见苏婉坐在大堂上，芸芸站在她背后，朝着柳玉茹瞧了过来。

    柳玉茹呆呆看着他，顾九思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说得清晰又肯定：“你委屈，你难过，你想哭。”

    “你只是难过而已，有什么错呢？”

    “嗯？”

    男人和男人的情谊，总是一场酒就够了，周烨同顾九思道：“九思，我这就要回幽州，等你到了幽州，你若有什么事，便到望都来找我。”

    “我不……”

    “夫人就是忧思太盛，”大夫叹了口气道，“加上又太过疲惫劳累，气血不足。老夫开个方子，夫人吃了可好转些，但最重要的，还是凡事想开一些，若是想不开，怕郁结于胸，恐有大碍。”

    “九思特意让顾夫人去了府上请我，”苏婉说话温柔，“让他们费心了。”

    柳玉茹有些奇怪：“你还没吃？”

    “郎君。”柳玉茹认真道：“总归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我……”柳玉茹反应过来，她慌忙抬手去擦，下意识道，“我没事儿……”

    “小时候去上学，回来得晚了，家里人是不会等我吃饭的。”柳玉茹笑着道，“谁都不会给我留饭，也就管家人好，会给我剩几个菜，等我晚上回来了，我就一个人吃饭。”

    “不简陋，”柳玉茹心底有说不出的情绪涌现上来，她拼命摇着头：“很好了。你们对我……很好了。”

    柳玉茹抬手捏了捏他鼻子，忍不住道：“都要大祸临头了，还天天高兴个什么？”

    “那我替你扇风，”顾九思从她手里拿了团扇，朝着她轻轻扇着，柔声道，“你睡吧。”

    等到了深夜, 两人也困了，下人扶着三人各自回了房里，柳玉茹同他一起躺在床上，顾九醉得高兴了，就一直笑眯眯瞧着她。

    柳玉茹哭过了之后，第二天起来，神奇觉得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她精神好了许多，江柔和顾朗华见她还是体弱，便道：“再休养几日吧，水路难行，养好了再走，不然路上有得折腾。”

    “好啦，”顾九思走上前来，搭在她的肩上道：“你娘这次要过来住上七天，你有的是时间，今天呢，听我安排，保证你过得高高兴兴，嗯？”

    “娘……”

    顾九思不知道怎么，他突然起了一种很想亲亲她的冲动。

    她原本以为，嫁了人，她大概就不大能见到苏婉了，谁知道不过是过个生日，她便又能见着。

    “也还好了。”柳玉茹苦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没人克扣我的衣食，外面看起来，我也是个嫡女，比许多人好了，不是吗？”

    “嗯？”

    顾九思站在帘子外静静听着，他也没进去，过了一会儿，他听柳玉茹道：“大夫辛苦了，可有什么药能吃了开心些的？”

    她含笑看着，等柳玉茹回过神来，她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过放肆了些，低下头，小声道：“女儿说多了。”

    而顾九思则是每天都在听学，现在再学什么四书五经来不及了，只能找大儒来给他直接讲课，江柔想着，无论如何，若是乱世来了，未来顾九思能当一个谋士，也是极好。

    柳玉茹愣在原地，苏婉抬起头来，瞧见呆了的柳玉茹，便笑起来。

    柳玉茹点点头，她往大堂走去，刚踏入院门，就听见周边全是鞭炮声响起来。她吓了一跳，随后就看见顾九思跳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杨文昌和陈寻，杨文昌抬手甩出一副上联，上面写着：福如东海一世平安，然后陈寻甩开了下联，写着：寿比南山事事顺遂。

    “那你来幽州就对了。”周烨笑起来，“我父亲和范叔叔都是公正明理的好官，你们来，不会欺负的。”

    “是啊，”柳玉茹慢慢道，“顾九思，我觉得，如果你对我一直这么好下去，好很久很久，我可能就不会总是患得患失，总是担心这儿担心那儿了。”

    柳玉茹听这话，笑着道：“你便不会说些好听的。”

    定下来当日，顾九思回到房里，突然同她道：“明天你回来早点。”

    大家正想着时间，柳玉茹却就病了，或许是突然间放松下来，整个人便垮了一般，早上在铺子里查着账，就直直晕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心里轻轻抽疼起来。

    他们两一直说到深夜，这才睡了。她说她想她娘，这么多年，她怕张月儿不高兴，和她娘待的时间太短。

    于是只能尽量找外地人，卖出去后并不声张，然后柳玉茹要偷偷去其他城镇，将银票分开兑换，换成黄金带回来。

    头一次有人为她做这么多。

    他突然觉得她长得有点好看。

    苏婉整个人呆了，她颤抖着声道：“你……你说什么？”

    “好。”柳玉茹想都不想，便应下来，“听郎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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