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听到这话，柳玉茹睁大了眼：“你说……你说……”

    他把“做这些”咬得极重，众人都听出中间的旖旎味道，周烨面色不善，柳玉茹小声提醒道：“周公子，这是官宦子弟，切勿起了冲突，清者自清，公子别招惹了麻烦。”

    顾九思愣了愣，他头一次瞧见柳玉茹这忐忑样子，他骤然笑出声来。

    柳玉茹忍不住伸手去掐顾九思，顾九思赶忙往床里退进去躲着她，叫喊着道：“哎呀，疼疼疼，饶了我吧姑奶奶，你最厉害最凶了……”

    幽州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商人，想定一批布料，这恰好是柳玉茹的长处，她家本来也以布匹为主要货源，于是这件事就由她去谈。那天天气正好，她由木南和印红陪着，进了早就定好的包厢里。

    柳玉茹心里微微一动。

    顾九思头一沾枕头，立刻闭上了眼睛。

    柳玉茹：“……”

    “还不大会，但会叫娘了。”

    对方面容英俊，带着北方男子特有的结实，看上去带这一种英俊阳刚之美。

    “还有一件事……”柳玉茹皱着眉，顾九思抬眼看她，柳玉茹思索着道，“我想将张月儿那妾室最小的孩子过继到我母亲名下，你……”

    柳玉茹比他想象中更轻，他抱着她走向床边，柳玉茹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顾九思的面容，小声道：“你回来啦？”

    说着，她缓了口气，随后同周烨道：“周公子，我家夫君性情暴烈，我得去看看，谢谢您一路相送，改日再见。”

    周烨神色不容柳玉茹拒绝，柳玉茹无奈叹气，点了点头，便入了马车。

    她动作顿了顿，许久后，她垂下眼眸，应了一声：“嗯。”

    柳玉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急促的喊着“驾”，她不由得赶紧掀开了车帘，随后就见顾九思穿着一身素衣，正巧从她马车边上打马而过。

    “那你可不能掐我了。”

    王荣用扇子去挑她下巴，柳玉茹捏紧了拳头，绷直了背，冷声道：“王公子，今日我身份已经说明了，你还要借酒装疯，那打的就是顾家的脸。你就算不想着自己，也想想王大人，到时候东都一封折子参上去，到不知王公子在家里板子挨不挨得起！”

    江柔寻了柳玉茹, 斟酌着道：“玉茹啊, 万事不可操之过急，我这孩子打小也没吃过什么苦，你一下让他这样劳累，会出事儿的啊。”

    毕竟只是十五岁的人，被长辈夸赞着，还是难免有些飘然。

    “你说是顾家就是顾家。”王荣冷笑一声，“怕不是冒充的吧？”

    而顾九思瞧了她一眼，却已经明白她要做什么，撇了撇嘴，扭过头去，没有多话。

    等王荣走了，柳玉茹这才松了拳头。

    柳玉茹没说话，她深呼吸了几下，有些忐忑道：“那你说，我成么？”

    “月姨娘膝下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玉茹看着十分羡慕，玉茹总想着，如今玉茹嫁出去了，母亲身边总该有个人照顾，父亲，您说是吧？”

    他醉后兴致高，就开始高谈阔论，柳玉茹问着问题，他就给她说着自己的见解。

    柳玉茹缓过神来，忙道：“赶紧把大公子拦下来，快去！”

    顾九思将柳玉茹放到床上，给她盖了被子，这才去隔壁洗漱，他洗着澡时，忍不住问木南道：“少夫人今天做什么了，怎么这么累？”

    “嗯？”顾九思迷迷糊糊睁开眼，“我说了？”

    想着顾九思已经许久没去见他朋友，她也没有再管，自己洗漱之后，坐到了桌边，看着账本，最后忍不住倒头趴在书桌上睡了。

    “现在不就是她说了算吗？”

    “不用了。”柳玉茹笑了笑，“我带了家丁，周公子自便就好。”

    具体商量完了数量、价格、运送方式等东西后，双方便签了契约，而后寒暄了一番后，也到了回去的时间，周烨瞧了天色，礼貌道：“我送少夫人回去吧。”

    听这话，柳玉茹才反应过来，顾九思是在说她接手生意的事。

    是王荣。

    江柔和顾朗华赶紧赶了过来, 看着顾九思几天内瘦了一圈, 心疼得不行。

    “大……大公子听说王荣欺负了少夫人，”家丁喘着粗气，焦急道，“从家里抢了马，说要去折了他的腿！”

    她呼吸一窒，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转过身便拉了身边人要走。

    “所以我说你呀，”顾九思用扇子轻轻戳了一下她额头，嘴角带了笑，“做事儿就是想太多。你以为你爹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休了你娘？”

    “挺好的。”听到这话，柳玉茹便笑了，柔声道，“娘，九思人比外界传言好多了，对我很好。”

    “无妨。”周烨摆手道，“如此败类，就算今日不是少夫人，周某也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她面上不显，恭恭敬敬送了江柔出去，到了门口，江柔突然道：“等九思身体好些了，陪你回门后，你也抽点时间，我带你去几个铺子看看。”

    没骂他。

    柳玉茹叹了口气，她知道顾九思没吃过苦，却也没想到柔弱成这样的。看上去精神头这么好一人，说晕就晕, 也实属罕见。她低头道：“婆婆说得是, 玉茹知错了。”

    顾九思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满喃喃：“不是说好给我放假吗？我好累，好疲惫，好困……”

    “不行不行，”听得这话，江柔立刻道，“我们家就九思一个孩子，这战场凶险，若有个三长两短……”

    当天回了家里，顾九思并没在家，她询问了人后，才知道顾九思是出去玩了。

    于是顾九思陪着柳宣，柳玉茹扶着苏婉，一家人欢欢喜喜进了柳家大门。

    柳玉茹知道，让她去几个铺子看看，便就是打算让她接手生意的第一步。

    等一顿饭吃完，顾九思被柳宣拉去喝酒。

    他见了柳玉茹，也是有些诧异，但他极好的掩饰了情绪，恭敬朝着柳玉茹行礼。柳玉茹压着心里的忐忑，同他介绍自己道：“周公子，妾身柳玉茹，乃江老板的儿媳。如今江氏商行暂且由我接管，因此布料一事由我来与您商谈。”

    苏婉沉默着，没说话，柳玉茹想了想：“您别担心，九思在呢，父亲就算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

    柳玉茹应了声，随后坐进马车，同车夫道：“赶紧去追大公子。”

    见柳玉茹让步, 江柔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她观察着柳玉茹的神色, 却也是知道柳玉茹绝不会这样罢休的。她瞧着躺在床上的顾九思, 心疼得不行, 慢慢道：“玉茹啊, 其实人这辈子有许多路要走, 也不一定就是要读书。九思不适合，你也别逼他了……”

    柳玉茹懵了片刻，随后便看顾家家丁在后面驾马追着，柳玉茹忙拦下一个人来，焦急道：“大公子这是做什么去？！”

    好在事情都是慢慢熟悉起来的。

    “他在家，”苏婉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大堂，“也是那般模样么？”

    周烨在旁笑了笑：“原来这位就是顾大公子，当真少年意气。少夫人您也别担心，大公子大概就是随便说说，过去吵一架也就罢了。”

    柳玉茹听到这话，转过头去，便看见公子红衣金冠，面色含笑，月光落在他白如玉瓷的皮肤上，带了一层淡淡的光华。

    “听婆婆吩咐。”

    “你！”王荣抬着扇子就要抽过去，周烨一把抓住了扇子，厉声道：“王公子，既然身为官家子弟，便当严于律己当作表率，若你今日还要执意装疯买醉，可是真打算与顾家为敌了？”

    后面无论柳玉茹再如何摇他，他都不肯再多说了。

    然而这话却是刻在了柳玉茹心里。

    柳玉茹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去，用团扇给自己扇着风。顾九思掸了掸衣服，颇为自豪道：“我下午便同你爹说起这事儿了。”

    柳玉茹回头看他，好奇道：“你说什么了？”

    宿醉真的容易头疼。

    柳玉茹愣了愣。

    “顾少夫人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必有非凡之能，”对方机会说话，恭维着柳玉茹，而后坦荡请柳玉茹入座。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努力的人，如此自律、克己的姑娘。

    柳玉茹淡淡瞧了顾九思一样，顾九思立马收敛笑意，坐端正了。

    顾九思愣了愣，他知道每年查账是他娘最忙的时候，不由得道：“这么大的事儿，就交给她啦？”

    对柳宣这样的人，顾九思手到擒来，只是对柳玉茹这种和他根本不在一个思路上的行走牌坊，他才无从下手。

    “就这样？”柳玉茹愣了愣，顾九思挑了挑眉，“不然你要怎样？”

    他想人想得简单，每件事都往本质上想，绕开了规矩和表面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每次都是直击要害。

    江柔带着她用过了早饭，便领着她去了铺子，江柔将她介绍给铺子里所有人，细细给她讲了所有铺子的运作。

    听到这个名字，顾九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冷笑道：“乱臣贼子，其后必反。”

    顾九思懒洋洋应了一声，看着柳玉茹坐在镜子前，他抬手撑起头，温和道：“你也别担心了。”

    柳玉茹被他逗笑，一面笑一面掐他，顾九思躲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抓住了她的手道：“好了好了，别掐了，我输了。”

    柳玉茹压着心里激动，面上的笑容却是遮都遮不住。顾九思感觉到她的开心，转头道：“看看就看看，你高兴什么？”

    “夸你什么？”

    “王公子，”木南上前来，挡在柳玉茹面前，恭敬道，“我们夫人是顾家的少夫人，还望公子放尊重些。”

    她原本想，要让柳荣过继这件事，是要闹一会儿的。顾九思用手撑着头，靠在窗户边上，含笑道：“这你得夸我。”

    柳玉茹低头应声，同江柔一起吃过饭。江柔问了一下顾九思同她回娘家的情况，又问了之后的安排，随后道：“等九思习惯了读书，后面九思的功课，你也不用时时盯着，挪点时间到生意上来。”

    柳玉茹心中骤然一惊，她还要再问什么，顾九思却是两眼一闭，靠在马车上，不高兴道：“我要睡了，不要吵我。”

    她想，这么复杂的事儿，顾九思也是做不了的。

    顾九思艰难想了想，憋了半天，他终于道：“瞎说的吧……”

    江柔毫无保留，都给柳玉茹说了，等去过她手下所有铺子之后，江柔取了一个账本，手把手教着柳玉茹看账，而后她同柳玉茹道：“如今刚好到了一年查账的时候，你便帮我将所有的账查一遍吧。”

    顾九思应了一声，随后叹了口气道：“我已无碍了，是不是要读书了？”

    那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却一声颓靡之气，他似乎是喝高了，站都站不稳，双颊通红。

    江柔……竟要她也像她一样经商吗？！

    她一开始看账比较慢，后来就看得快了，每天算着账面上对不对，然后要去铺子里盘点，每次一去就是一整天，回来的时候便是大晚上。有时候回来还弄不完，就只能熬着夜的来做。顾九思常常就是睡在地铺上，看着屏风后的灯火一直亮着。

    张月儿说着，催着柳荣道：“荣儿，来，叫个娘给大家听听。”

    顾九思哈哈笑出声来，拉着她起来坐在他边上。

    一听这话，柳玉茹脸色煞白。

    而这时王荣却是走了下来，大声道：“别走啊，小娘子，你伺候了这位公子，也同我玩一玩儿呗？”

    柳玉茹愣了愣，随后急忙叫出声来：“顾九思！”

    她面色沉稳应是，然后恭敬送走了江柔。

    柳玉茹皱起眉，犹豫着道：“因为休妻这事儿……传去不体面？”

    周烨点了点头，但还是送着柳玉茹下了楼，刚走了没几步，柳玉茹就听见走廊上传来了一声大笑道：“哟，这是哪家小娘子啊，大白天的，怎么跟着其他男人一起从包厢走出来，还勾勾搭搭的？”

    周烨说话善谈，脾气温和，和柳玉茹商谈着价格，两人都是实诚做生意，倒也一拍即合。

    柳玉茹脑子里念头纷杂。马车正慢慢往顾家行去，临近顾家，外面突然传来了熟悉的打马声。

    “我倒也不觉得什么，他来或者不来，我也不甚在意了。只是大家看见他抬举我，对我便好上了许多。”

    柳玉茹听了话，高兴蹲到顾九思边上去，给他捶着腿，讨好道：“夫君，你太厉害了，你再给我说说张月儿，你说这人怎么样？”

    顾九思领着柳玉茹回门，刚到柳家大门，柳玉茹便看见柳宣领着苏婉站在门口，张月儿同芸芸一起站在两人后面。

    以往她觉得苏婉说得不错，如今却已经无法认同，但她也知道苏婉这样想了一辈子，要转变太难了，于是她也只是笑着陪着苏婉说话。说了一阵后，她想起今天的来意，同苏婉道：“您如今和父亲感情也好了，趁着这个机会，也该为未来打算一下。我想了想，我婆婆那日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您如今没有孩子，不妨过继一个。若是抢了芸芸的孩子，怕她会寒心，如今月姨娘最小的孩子尚不满两岁，不如我今日同父亲提这件事，您看？”

    “对，”柳玉茹肯定道，“你说了。”

    她肯定的想起来，就是她梦里那个被顾九思打断了腿，然后怀恨在心杀了顾九思的王荣！

    柳玉茹微微一愣，她知道这是江柔给她的考验，便没有推辞，虽然心里忐忑，却还是应了下来。

    张月儿惊叫出声：“这……这……荣儿还小，”她脑子转得极快，忙道，“他若离了我，不行的！”

    “我本来打算给我小舅子送好多东西的，可惜你也没个弟弟。把东西给个妾室的孩子，还打压着你娘，我心里多不高兴啊。”

    柳玉茹故作凶狠看着他。

    “男人也是人，”顾九思嗤笑，“是人就贪财，就好权。在你爹心里，女人算什么？如今他想要巴着顾家，所以自然会对你娘好，我提了要求，还明明白白告诉他，只要孩子过继到你娘名下，我就给他送东西，我们顾家送东西是随便送的吗？你爹心里算得清楚着呢。”

    周烨冷哼了一声，全然不将“官宦子弟”四个字放在眼里。柳玉茹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想起周烨似乎也是官宦出身。她抿了抿唇，同周烨道：“周公子，走吧，毕竟这是扬州。”

    “老爷！”

    “我说呀，人家大户人家的妻子，都有个儿子，没有也要过继，你娘孤身一个人，我担心啊。”

    原来面对未知事物忐忑不安的，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就这么一个细节，苏婉这才真的放下心来。张月儿脸色有些难看，柳玉茹忙道：“姨娘您别同他计较，九思孩子脾气。”

    但想了想，他还是道：“那她一边监督我读书，一边管账，岂不是很辛苦？”

    顾九思第一个想法，于是他高兴许多，应了一声，催促道：“别说话，赶紧睡吧。”

    柳玉茹应了一声，再次闭上眼，她太困了，困得没法。

    “顾大公子天性率真，”张月儿勉强笑着道，“哪里有什么好计较。”

    “而且，”柳玉茹喝了口茶，出声道，“郎君其实很聪明，这些时日来，我观郎君之才，不落于他人。所以我希望公公婆婆日后，不要再说郎君做不到什么，有什么不行。于我心中，他就算拿了状元郎，我也觉得没什么奇怪。”

    说着，王荣便上前去，端详着柳玉茹道：“看着是清白小菜，仔细瞧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毕竟情报可能是假的，但到赌场来随便说的话，却没有作假的必要。

    王荣没说话，他死死盯着周烨，似乎是在衡量。

    “不，不是。”

    看着柳玉茹的脸色，顾九思知道自己不能再睡了，他坐起身来，痛苦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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