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可否无愧

    “第二场火分明与第一场火有关，我本来已经查到关键之处，偏偏你寻了些不通实务的书呆子强行接手，最终造成这模样，你却还以为我嫌疑最大。朱郡守，这一路上人人都称赞你是能吏，清正廉洁，可单从此事上来看，我倒觉得你是直足糊涂！”

    哪怕是现在，他也觉得心中酸楚，只不过他意志力足够强大，不将自己心里的情绪表露出来。

    “辩经之会，是在下个月，明日之会，却是由师弟我与稷下学宫年轻学生一起讲法。”莲玉生有些腼腆地道：“师弟我学问不精，上去只怕要献丑，若是师兄能上去，必然可以舌绽莲花，说服四方。”

    但这大局，就真的是大局么？

    “我倒是未见过浮图教超度法事，今日开一开眼界。”萧由道。

    “其一，我并未真正拘禁于你，是我府中掾吏私自所为，他为何如此，想必不用我多说，天子与大将军给你这个稷下学宫祭酒的官职，实在是激起不少民愤。其二，调走护军乃是朝廷军令，非我之意，我只是顺势而为。其三么……我与太尉李公颇有书信往来，从他信中颇知赤县侯在京中的作为，赤县侯可是愿意为大局而抑私愤之人么？若你真愿意如此，废立之事便不会发生，大将军便能够提前几日动身，羽林中郎将便不致于寡不敌众，赵郡局势也不至于败坏至此！”

    “是……”赵和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再说什么。

    朱融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这是为了你好。”

    一声铜钹声响，整个院中都静了下来。

    见他没有过来攀谈的意思，赵和也只是回以点头罢了。

    莲玉生虽然信奉的是外来的浮图教，但本人倒是大秦人，肤色如玉，眉清目秀，若不是一个显眼的光头，倒是一个十足的翩翩美少年。

    “若是如此，诸子百家……只怕要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大争之世啊……”萧由也是一叹。

    可是年纪小的话……学问只怕不够精深，未必是这个有点憨憨的小浮图僧的对手。

    两人看到齐郡守朱融过来，便暂时中止了对此事的讨论。

    赵和连连退了几步，直到身体靠在了墙上，才稍稍放松。

    如果稷下的代表，只是跟眼前这些被烧成了焦炭一般的蠢物一样，那么胜算可能真不大。

    赵和口中这样说，实际上心里并不抱太大学问。

    莲玉生本能地合掌应是，转身就要去做功课，但旋即明白过来：“师兄，我可不是在这闲晃，是师尊让我来做些准备，他要亲自为这些人做超度法事。”

    “浮图教如此手段，只怕要兴盛于大秦了。”他低声对赵和道。

    鸠摩什念过一遍之后，又是一声铜钹响，紧接着，那些黄衣僧们手执各色乐器，唯独莲玉生身前放着一个木鱼，他笃笃笃笃敲打着木鱼，以一种奇妙的节奏，带动着各色乐器合奏，使得不同的旋律能和谐如一。

    “嗯……确实如此，人心终非草木，皆须慰籍。”赵和想到自己刚才的感受，又是微微一叹。

    这十余人浮图僧所着僧衣分为红、黄两色，在最前的鸠摩什着红，其余皆为黄。他们脖子上、手腕上，都套着念珠，看起来与郡守朱融手腕上的念珠差不多。

    “阴阳家中，有一派也是擅长超度之事，只不过烈武帝时对这一派打压得极厉害，所以如今示微了。”萧由轻声说道。

    这也是在得知杨夷受挫、犬戎人乘机突入赵郡后一直横在他心头的心病。

    朱融一开口，就带着明显的不快，赵和心中也同样不快，翻了他一眼道：“怎么，朱郡守还是要将我们软禁起来么？”

    这一路上，赵和也不是第一次和莲玉生打交道了，知道这小僧人不仅熟识浮图教典籍，更涉猎百家，人又聪慧，几乎举一反三。除了有些书呆子气不太通世务之外，实在可以说是一个饱学的学者。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赵和，背在身后的手飞速地转动着念珠，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苦笑道：“赤县侯年少气盛，锋芒毕露……好吧，我直说了吧，赤县侯以为如今齐郡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哦……”赵和抿了一下嘴，虚岁十六，实岁就是十五，与他一般大的年纪！

    赵和整个人靠在墙上，直到朱融抖袖回头，他也没有说话。

    “我自己却不觉得。”

    他低下头，不去看那些僧众的脸。

    “到那个时候，谁来做事？只靠着你少年能干的赤县侯，便可以将支应赵郡的所有事情都扛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