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怒其不争

    程秀终于神情大变。

    进得院子，一个中年男子正在院子里劈柴，他赤着上身，大汗淋漓，向程慈微微点头。

    他有些尴尬，可还是想要保持住长辈兼家主的尊严，沉声说道：“此事也不是那么难，你在那位赤县侯面前是说得上话的，只要说清楚来，我程家自然就转危为安，实在不行，无非就是退了这些年的收益罢了。”

    那中年男子将最后一根树根也劈开之后，放下斧头，回视程慈：“有事？”

    他原本越说越放松，可程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这再也忍不住，愤然道：“三伯，此事不是我能压得下来的，你知道那是谁么，那是赤县侯，连大宗正和御史大夫都说杀就杀的大人物，他既是亲自过问，我岂能压，岂敢压，我不压，我们家罪名还轻，我若一压，你知道咱们分乳堂会是什么下场？”

    程慈一时语塞，瞬间失魂落魄！

    定陶县的清晨来临时，薄雾笼罩着这座人口不过万余的县城，鸡犬之声连绵不绝，道上的行人则越来越多。

    他匆匆来匆匆去，赶回县城时，正好是巳时左右，当他来到县衙前，准备到里面去的时候，却发现衙门前跪着两个人。

    不过在跨入衙门门槛之前，他又改变了主意。

    而第三个原因才是真正关键。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分明是他三伯贪图小利，而成了别人利用的对象！

    他轻松地道：“原来账簿交到了你的手中，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你敷衍一下上官就是，过几天就是老祖的大寿，到时我……”

    被他称为三伯的是分乳堂程氏第三代的当家人，如今程氏老太公虽然还健在，可已经年迈体弱，不再管事，第二代男丁稀薄，唯有二人，尽皆去世，故此第三代人成为实际上程氏的支柱，这其中三伯程秀，头脑最为灵活，程家这些年兴旺起来，名声远扬，与他密不可分。

    “总有办法，总有办法，你想想……对了，那位赤县侯有什么喜好，咱们能不能给他送礼，此事原本就与他无关，只要他不管了，事情不就压住了？听闻他只有十五六岁，正是少年之时，所谓少艾思慕，咱们家还有几位养女，姿容秀丽，可以……唉唉，九郎你别走，你别走啊！”

    他将马停在了村东的一处院子前，在这座村子里，这处院子算是比较“豪华”的了，前后三进，有十余间瓦房，再加上茅屋、牲口棚，倒也颇具兴盛之像。

    “九郎，你来了！”

    “那你也不能弄到义仓之上，你实话实说，义仓之粮，是怎么被你弄出来的！”程慈再顾不得长辈与晚辈之区的区别，向着程秀咆哮起来。

    他连番话说出来，程慈面上越来越红，到最后，程慈终于忍不住：“三伯，我只问你一句，义仓之事，我们程家卷入多深！”

    砰！

    他倒吸了口气，喉节动了动，良久之后，才回过神，可这个时候，气极的程慈已经转身出了院子。

    路上的农人、牧者，见到程慈都会含笑招呼：“九郎，你回为了。”

    “呃……管家钱家和骆家都有。”

    “九郎，你去哪，你先别走，万事好商量！”程秀追了过去。

    这两个人身边站着的，正是管虎。

    程慈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流泪。

    “我昨天一直在等三伯，从午后一直等到了深夜。”程慈盯着他道。

    程慈默然无语。

    见方才还咄咄逼人的三伯哑了，程慈心中惨然，他摇了摇头：“三伯，你怎么能和管虎混在一处，他们管氏与咱们程氏是什么关系，他们哪里值得信任！难怪他故意做些拙劣的假账，然后将与我们家有关的真账交到我的手中……三伯，他是要坏了我程家，是要我们分乳堂声败名裂！”

    “他便再是没遮拦的人物，可那样的大人物总不能亲自去办事，终究还是要靠你。九郎，你别翻脸不认账，你以为你这法曹掾怎么来的，若不是三伯我去走关系送钱，这等好事哪里轮得到我们定陶一小家族？而家中才多少亩田，一大家子吃嚼穿用，你以为靠这些田撑得住？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便是撑得住，我又去哪里得钱来，替你托关系走门路？还不是做些贱买贵卖的生意，稍稍补贴家用！”见向来恭敬的程慈发怒，程秀先是尴尬，旋即更怒起来：“我一人，最多加上我三房一家吃嚼，能花销几文钱，我现在还要自己劈柴割麦，衣不过麻簪不过木，我是为了谁才想方设法弄钱？”

    然后，他催马离开，直奔定陶县城而去。

    骑上马，迅速来到县衙前，他机械的下马，行动僵硬，有若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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