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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螳螂捕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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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芝生原知道黄小姐是相当自由的。但经她说过几次,义母师母都可以干涉她的时候,又料着自由也有个相当的限度。这时听到有人猛可叫了一句青萍,她立刻显出惊惶失措的样子,就也不知道怎样是好。手上那张合同刚巧要送过去,还不曾交下,却又拿了回来。这就看见一个穿海勃绒大衣的青年,半斜着戴了一顶呢帽,两手插在大衣袋里,挺了胸脯子,走向前来,横了眼珠道;“青萍!谁约你到这里来的?”她脸上虽没有发现红晕,却透着很为难的样子,站起来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指着曲芝生点了点头道:“这……这……这是曲……曲先生。”于是脸上带了苦笑,又向曲芝生道:“这是区亚英先生。”曲芝生看亚英那样子,虽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心里先已三分惧怯,便深深地点了一下头道:“请坐,请坐。”

    亚英只将下巴颏点了一下,拖开旁边椅子,大大方方的坐下,他一眼看到曲芝生面前摆了那张合同,便掉过脸来向青萍道:“下午问你这张合同,你说交给经理了,现在倒在人家手上,这是什么道理?”这时青萍已经坐下来了,很恭敬地将那杯咖啡送到他面前,低声笑道:“是我丢了,让曲先生捡着了,没有敢告诉你,现在曲先生特意约了我来,把合同交还我呢。”亚英对于她恭敬的样子,一点也不理会,问道:“这样重要的东西,你在什么地方丢的,巧了,就让熟人捡着了。”青萍道:“回头我会告诉你详细情形。”亚英突然站了起来,将椅子踢开,扭转身,就走出咖啡馆去了。

    曲芝生始终呆坐在座位上,没有法子插一句话。这时见亚英走了,才向着青萍苦笑了一笑。她摇摇头道:“真是不巧得很,偏偏就在这个当口遇见了他!”曲芝生道:“这位区先生,是公司里同事吗?”她犹豫了一阵子,笑道:“若是同事,我才不理他呢。实不相瞒,我和他不久订的婚,他自然可以干涉我的行动,那也没有法子,他知道了就让他知道好了,大概今晚上我们还有一场严重的交涉。”说着,两道眉毛皱得很深。曲芝生这才知道亚英是她的未婚夫,那有什么话说呢?未婚夫当然有干涉未婚妻和男子上咖啡馆的权利,便耸了两下肩膀道:“那我就很抱歉了,可惜刚才黄小姐没有给我介绍清楚,要不然我应当给他解释明白。”到了这时,黄小姐的神色已经镇定了,一扭头笑道:“那也没有什么了不得,如今社交公开的时候,任何一个女子都有她交朋友的自由。我和人订了婚,我并不失去交朋友的资格。再说,曲先生特意在这里等着,把合同交还我,那完全是一番好意,一个人也不能那样不懂好歹。”曲芝生听了这一番话,胆子就跟着壮了起来,笑道:黄小姐这话是很透彻的。不过因为了我的原故,让二位在感情上发生了一道裂痕,那我总是抱歉的。青萍把那杯咖啡移到自己面前,从容的喝了一口,笑着摇摇头道:“那也无所谓。”

    这“无所谓”三个字,在曲芝生听来倒是可以玩味的。她是说姓区的不敢因此发生裂痕呢,还是说纵然发生裂痕也是在所不计呢?便向她微笑道:“但愿不因此给黄小姐发生什么麻烦,那就更好。这合同黄小姐好好的收着吧,不要再丢了。”说着,双手递了过去。青萍接过这合同,看也不曾看,就打开手提包来收了进去。曲芝生望了她的脸色已是十分自然,便道:“那杯咖啡凉了,再换一杯热的吧。”青萍倒也不反对,点点头。他这就想着她倒是很坦然,似乎她很有意思再坐下去。反正自己又没什么违法的把柄落在姓区的手里,根本不必惧怕。倒是他真的和黄小姐发生了裂痕,那正是给自己造成进攻的机会。进一步说,他们因为发生了裂痕之后,跟着废除婚约,那就更好了。于是换过咖啡,继续的和她谈下去,几个问题一周转,又提到了玩票这个问题上去。这件事曲芝生有兴趣,黄青萍竟是更有兴趣,二人越谈越有味,竞谈了一个多钟头,把刚才区亚英气走那幕小喜剧都忘却了。

    后来咖啡座上的人慢慢稀少了,倒是曲先生替她担心,笑道:“时间不早,黄小姐请回公馆吧,我明日希望得到黄小姐一个电话,能够平安无事,那就好了。”青萍从从容容的起身,穿着大衣笑道:“倒蒙你这样为我担心,其实我自己看得很平常。合同在这里,又不少一个字角,至多经理说我一声大意,以后不把这重要文件由我经手而已。至于我个人的私事,那简直没有关系。”说着又伸手和曲芝生握了一握,然后告别。

    她走到推动的玻璃门那里,两手插在大衣袋里,还回转头来向他笑了一笑。这一笑比同坐在一处的那种笑意,还要好受一点,只可惜这时候很短,她一扭转身就出门去了。曲芝生又犯了中午那个毛病,在咖啡座上很发了一回呆。他觉得黄小姐的态度,一次会面比一次感情要浓厚得多,若说她心里是有了我这么一个曲芝生,那或者有点幻想,可是说她丝毫无动于中,那也不见得。这是什么道理呢?一个男子会莫名其妙的爱上一个女子,那就是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是一个女子也会莫名其妙的爱上一个男子,另外还有一个可信的理由,就是她爱好艺术,对于一个艺人容易另眼相看。对了!必定是这一点打入了她的心坎,对了!就是这一点。他想到这里,自己出了神,也就随着将桌子一拍,口里说出:“对了!就是这一点。”这时咖啡座上的客人更稀少了,他这一声说话,已引起隔座几处注意,都向他望着。他自己立刻也省悟了过来,就把桌子连续地敲了几下,茶房过来了,他笑道:“我叫了你们好几声都没有听到?”于是就掏出钱来会帐。虽然有这点点的失态,他依然是很高兴地走回他的号子去。

    他也有个家,但在南岸自盖的小洋房子里,每到生意忙碌的时候,也常是不归家。尤其是比期头一晚上,照例不能回去。因为人欠欠人的,在晚上都要把头寸估计一下。这时回到号子,帐房里已经坐有好几个人,老远的就看到电灯光下面,香烟缭绕,想必同事候驾多时,纸烟已吸得不耐烦了。看到他时,大家不约而同的喊着:“曲经理回来了!”他进屋向大家看了看,其中有位商梓材先生,是一家银号的襄理,虽然很有来往,平常是不大下顾的。这就向商梓材特意点了个头道:“失迎,失迎!我没有想到有贵客光临。不然的话,我早就回来了。”商梓材已经站了起来,笑道:“曲经理不开玩笑,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等侯大驾已有两点多钟了。”

    曲芝生抱住拳连连拱了两下,便脱下大衣,拉着商先生的手,同在长沙发坐下。另外还有三位联号买卖的人,都望了他。曲芝生笑道:“我今天下午,就仔细盘算了一下,这个比期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回来晚一点。”本号里的管事唐先生微笑道:“多少有点问题呢。有两笔五十万的款子,银行已临时通知,不能再转期。还有两张期票,是下月半的日子,原来预备贴现给人家,可是这两家出票人,信用都有问题,贴现也恐怕贴不出去。这样一来,就要差百多万的头寸。”商梓材就掉转头来向曲芝生摇摇手笑道:“何必唱什么双簧?我来想点办法,当然是有条件的。贵号有时候也有找我们的时候,我们是尽力而为,决不推辞。”曲芝生笑了一笑,这就向唐先生道:“我们自己的事,先搁一搁,听商先生有什么事见教。我说商兄,彼此的事,彼此都知道。我们是架子扯得大,其实也是外强中干。不过你既然光顾来了,我也尽力而为。”商先生身上取出纸烟盒敬曲先生一支烟,然后喷出烟来笑道:“架子扯得大,这句话我是承认的,而且彼此相同,可是我们那些股东,越干越起劲,还要改立银行。实不相瞒,我们在南岸投资盖房子,又买了不少的货,在上个星期我们有两笔款子,可以收回,所以没有把货抛出去。不想到了今日全没有收到,弄得明天比期头寸不够。我想在我们私交上说,望你帮我一点忙。”

    曲芝生喷了一口烟,把头伸过来望着他,微笑道:“你们还差多少头寸?”商梓材表示着很自在的样子,笑道:“其实我们也只差个五百万。”

    曲芝生笑道:“如今万字说惯了。若在前两年,这个数目,还是吓倒人,照我们交情说,自然是尽力帮忙,可是你这数目,实在不小。”商梓材听他的口气大为松动,显然有法可想,却把两手抱了拳头,拱上一拱笑道:“请帮忙吧,一个星期内昆明那笔头寸兜转来了,我们就归还。你若是昆明用钱,划给你更好,日折二元,如何如何?”他口里说着“如何如何”,手还是拱着。

    曲芝生且不直接答复他的话,回转头来向着唐管事笑道:“我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当然无法调集这么多头寸,假如能调集这么多头寸,我们也不会整个比期去冻结。不过老万那里,听说卖了一批外汇,很多的头寸,还没有找着用途,不妨替商襄理打个电话去问问。”

    这位唐管事虽是下江人,却是一身的土打扮,光了头顶,满头的短头发桩子。身穿一件毛蓝布大褂,两脚伸出来,下套一双双梁缎子鞋。他把手一摸嘴唇上的短八字黑须,要笑不笑的露出一脸生意经的样子。他也不向商梓材望着,淡淡地说道:“老万那个人是好惹的?电话里和他商量,他还不是哭穷,要找他就得亲自去跑一趟。”商梓材道:“哪个老万?”曲芝生向他微笑道:“你不认得。他是一个没有字号的游击商人。这家伙厉害万分,不大出头,只在熟人里面兜圈子。我们给他起了绰号,叫游击司令。说惯了索性叫他万司令。金融运输两个部门,他都走得通。”商梓材道:“这种人是现在最有办法的人了。不纳捐,不纳税,不要开支,不负责任,而且不挨骂。报上总说我们是国难商人发国难财,真是百分之百的冤枉。不过这位先生,还能来个不露面,那更有办法。不过他既不露面,对外又怎样会走得通呢?”曲芝生道:“商兄,你疑心我掉你的枪花吗?”商梓材又拱两拱手道:“言重言重,是我找你,又不是你找我,怎么会疑心你掉我的枪花呢?就请你替我向这位万司令,想想法子看。”唐管事淡笑道:“不是我说句扫兴的话,和老万去借钱,等于在老虎口里夺肉。他是弄大花样的,根本看不起几分的子金。大概他一生没有讲过信用,所以他相信别人交情上的信用借款,那简直是白说。”

    商梓材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姓唐的老小子,简直是个老奸巨猾。他们老板已经有点松动了,这小子还是一棍子打了个不粘,便笑道:“唐先生,我明白,你一定是对敝号那回四十万转期的事,没有答应,心里有点不大了然吧。其实那回的事,有点误会,也正是赶上我们头寸不够。自然我们是很抱歉的。”唐管事笑道:“没有的话。那四十万款子,贵号转期了三次,还有什么对不住我们的吗?”说着,他向门外看了一看,低声笑道:“商先生究竟把我们当自己人,不然的话,怎么肯老说头寸不够。这样一句话,对于一个银号负责人,说出来,那真无异打了他一个耳光。”

    商先生脸上真也像受了一个耳光,立刻脸上通红。曲芝生也觉得太让姓商的受窘了,因笑道:“过去的事,老说他干什么?老唐就给老万打一个电话,看看他在家没有?他若是在家,我亲自和他说话。”唐管事答应着起身去了。

    约莫十分钟,唐管事摇着头走了进来,笑道:“这位万司令,名不虚传,真是厉害。他一接电话,就说明天是比期。呵!你们又有什么花样玩不过去,连夜打电话找我?你看叫我的话怎样说下去。经理去说话吧。”曲芝生笑道:“不要紧,让我去和他说话。”他交代毕,起身说话去了。

    商梓材向唐管事笑道:“曲先生请到你这样帮忙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唐管事笑道:“你必以为我刚才所说的话,是和曲经理唱双簧,我现在分辩着,商先生自是不肯相信。不过我举一个例,你就明白了。假如商先生不干银号,来管我们这几个字号买卖,你手上若是有个百十万头寸,你是愿意它冻结十天半月呢,还是赶快运用起来?自然是运用这些资金了。谈‘运用’两个字,谁也赶不上银行家,可是银行家,也时常一个算盘子打错,有周转不来的时候。那么,我们就怎能说每个比期,都头寸很够。你也该知道,我们不会装假,若是装假,上次那四十万款子,何必转了又转?”商梓材哈哈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能忘情四十万转期的那件公案。将来……”他没有说完,曲芝生走了进来,摇着头道:“老万架子搭得十足,要我亲自去跑一趟。好在路不远,我给你就去跑一趟。商兄,我们分途办理吧。我去找老万,你也到别的地方去想点办法。若是我有办法,我能和你找多少是多少,万一毫无办法,你也别老押我这一宝,误了你的事。你一个老金融界不见得除了我,就没有第二条路吧?”最后这两句话,却是商先生所不能忍受的,脸上便有点红红的,因站起来道:“好!我暂时告辞。什么时候可以得着你的回信呢?”曲芝生道:“现在是十一点了,事情不能办得太夜深,一点钟以前,必定给你一个回话。”商梓材笑道:“好!就是那么说。跑比期,跑到大天亮的有的是人。我们自也不必例外。”说着还伸手和他握着摇撼了几下,连说“拜托拜托”。曲芝生也说了句“尽力而为”,将客人送出了大门。

    曲芝生回到客室里时,在座的几个同事不约而同的道:“这家伙也有来求我们的时候!”曲芝生燃了一支烟卷,坐下来笑道:“我看大家的意思,是不必睬他了,你们也是太意气用事。人家是肥猪拱门,我们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捞他一笔。”唐管事道:“有什么法子捞他一笔?他自己说了,日折二元。”曲芝生笑道:“你们不必多事,我自然会捞他一笔。”

    唐管事总算是个有心机的人,点了一支烟,斜靠在沙发上凝神想了一想,笑着将手拍大腿道:“这样惩他一下子也好。”曲芝生笑道:“怎样惩他一下子,我倒不明白。”唐管事道:“这有什么不能明白。他把银行里所有的头寸,都买了卢比的现货。他们买进,大概是六块几。现在这两天看疲,哪一天有起色不得而知,反正大跌是不会的。他原是想咬紧牙关,再等些时候,有现货在手,他还怕什么?如今我们说有钱是有钱。人家趁这两天风势好,是收买外汇的,不肯动,除非你有港币、美金、卢比现货,才可以移动。他不是头寸差得紧,今天不会冒夜在外面瞎抓。说是有大批的头寸,怕他不把卢比抛出来。只要我们少刻苦他一点,自然他会卖给我们。”

    曲芝生也坐下来,两腿一伸,只管摇撼,笑道:“你这一猜虽猜着了,但是照你这个想法去作,那就只有失败。你想他是干什么的人,能在他手里的卢比上转念头!他看透了你居心不善,一气之下,来个业不卖谋主,妻不嫁奸夫,他就吃一点亏,有了卢比哪里抵不了帐。而且他也就因为舍不得卢比抛出,才短着头寸。必须设个法子,让他甘心把卢比抛出来。”唐管事道:“那有什么法子呢?”曲芝生笑道:“你不必问,我自然有办法,我们且办我们的事。”于是就和号里两个负责人在帐房里将帐目结清。约莫在十二点钟附近,曲芝生就摇了个电话到商梓材家里去,说法子是有,还得当面商量,夜已深了,怎么办呢?那边答应有车子不要紧,再来拜访,挂上电话,不到十分钟,门外汽车喇叭响,曲芝生看看经理室布置已好,便口衔了大半支雪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一掀门帘,商梓材走了进来。见曲芝生也是在想心事的样子,便两手拱了一拱笑道:“对不起,深夜还来打搅。”曲芝生装出强为欢笑的样子,摇摇头道:“不要紧,我也不是现在能睡觉的,请坐,请坐。”他自己坐在一边,将经理位子那把椅子给客人坐了。商梓材坐下,就见桌上玻璃板板下压住了一张货单子,这种半公开的东西,倒不用怎样避嫌。大略的看了一下,上面写着全是五金材料的名色,什么七号线多少圈,九号线多少圈,五号洋钉多少镑,三号铜钉多少镑,还有许多名色,是自己不知道的。因笑道:“曲兄真有办法,又进了许许多多的货。”曲芝生坐在旁边,昂着头先叹了口气,接着笑道:“你老哥真是开玩笑,现在我还有钱进货吗?这都是拿去向老万抵押的。实在的话,我还差几十万。同时我也真想进一点货。这家伙把仰光、加尔各答当大路走,明后天就要坐飞机走。我说要钱用,并托他在仰光替我弄一点货。他说:‘那不成问题,我给你白尽义务,要什么货,开张单子来吧,不过运输你自己料理。我能给你带,我自己就会多带了。’商兄,这就是他的生意经啦。我就许了许多条件,干脆的说,他简直要赚一半,第一步谈好了。第二步,就问我在仰光有多少外汇。我说:‘有外汇那还说什么!知道你老兄的作风,一切现实,五金、西药、股票,你要什么抵押,我就把什么抵押给你。’他也毫不客气,指定了要五金,而且说他本来要把这批钱买外汇的。他又说:‘但是这两天,那几个熟人,有的不在重庆,有的已做多了外汇,不能再想办法,所以省下这笔买外汇的钱来。你若是有外汇,货倒是可以买,最好是开仰光或加尔各答的支票,若不然,卢比现货也好。’你想,他这不是风凉话吗?我有外汇,我怕换不到钱,还拿货去押款?”

    商梓材听他说了一大片话,插不进嘴去。这就忍不住抢着问了一句道:“他出什么价钱?”曲芝生道:“我根本没有外汇,问价钱作什么?我就乘机问他:‘那买不到外汇的钱,自然是暂时留在重庆,可不可以暂时移给我一个朋友度过明天的比期,你不是愿意五金吗?再把五金材料来抵押。’于是他想了一想,答应了可以再移动三百万。”商梓材笑道:“你这又是和我开玩笑了,我哪里有五金材料呢?”曲芝生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五金材料。可是你说过,曾移挪着头寸,买了一批货,这一批货我想总不会是过于冷门的东西。你若是肯拿出来押给我同行,我可让我同行再押一批五金给老万,这圈子就兜过来了。”

    商梓材吸了烟卷,望着玻璃板下那张货单子,很是出了一会神,因沉吟道;“以你和他这样交情之厚,还要抵押品,当然是陌生人再无办法。承你的情,叫我把东西押给你同行,你同行再把五金押给老万,这要出个双层子金,万一两个星期内,我还周转不动,我的东西陷住了不要紧,把你同行的五金陷在老万手上,那更是缠夹不清。”曲芝生道:“有倒有个办法,可以干脆解决。我一个朋友的太太,手上有一批卢比,约略值三百万出头,你若是把货押给她,她把卢比暂让给你,你就照市价卖给老万。我保证今天晚上两点钟以前,有大批的头寸在你手上,明天你可以太太平平度过这个比期,老万不是买不到卢比的人,就是受了时间的限制,急于在行期前捞一个是一个。将来他兜得转的时候,再给你买一批卢比,还那位太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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