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馆里传着一个惊人的消息————李益泰给兵警捉去了。
谁都谈着。这是会馆从洪杨平定之后造好以来,从没出过这么大的事。当然捉人是捉过的,可是给捉去的都是泥水木匠之类的人物。这回是那个李先生————不是他自己说是参谋长么?
长班老余是消息最灵通的。他说先是有谁去告发,就有侦探钉着李先生,钉呀钉的就捉去了。冒充军官,贩卖烟土————还借了陈旅长的名。
“陈旅长很生气,一定要把这人解到他旅部里去,要枪毙他。”
“枪毙?”
“他要枪毙他。大家都说陈旅长贩鸦片烟,所以他这回定要枪毙一个贩鸦片的给大家看看。”
这消息给白慕易知道了的时候,他几乎昏了过去。
“糟了心糟了心!……操得你屋那娘,捉去了,操得你屋里娘!……”
什么都成问题:他怕连累到他,可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顶糟的是他没有一个钱:李益泰临走给他的——百铜子吃了三天饭,把一床被和一件夹袍当了一块钱又请了胡老大一次,现在————
“真糟心,真糟心,只剩了六个铜板。”
他想和王胡子胡老大他们亲热,问他们借几个钱,到他们那里吃几顿饭。可是那个家伙对他一点不客气了。
“钱不还是不行的!”
“我实在……你看,是真的,我没有钱。……”
“我不管你有没有。欠了是要还的。……王胡子,你做的保,我不管,我问你要。”
王胡子向白慕易面前跨一步,绷着脸:
“怎样,到底有没有?”
没答,只是脸部的肌肉在抽动。
“没有是不行的。胡大先生同我吃起官司来我也只好同你吃官司。……”
“明后天我……”
明后天照样是这么几句话。
胡老大把脸对着白慕易脸只两寸远,大声说着话,把唾沫星子溅到对面的脸上:
“老实告诉你:我为了要留这百多块钱,所以那姓李的案子没牵到你。不然————哼,你看……”
白慕易趁他们没注意,他溜了出去。
“白先生你怎么欠胡老大的钱呢?”长班老余低声地。
“为什么?”
“他真不好惹:他是胡老虎的大儿子,谁都知道的。”
“他怎样呢?”
“放印子钱,贩人,贩鸦片,杀人骗人,什么都来得。住在乡下怕种田的打死他,住到城里的。……你怎么欠他的钱!……有人说李先生就是他告的:他有好处。”
白慕易两条腿发软。
“逃走罢。”
可是往哪儿逃?只要有个住的地方他准得去住着,再不回到会馆里去了。
他在街上走着,腿子没一点劲。他饿得难受。
“怎么要跟李益泰到这里来?……糟心极了!”
这里没有一个熟人,只有胡老大和王胡子。
有家茶店门口插一面“招募新兵”的旗子,有几个军人坐在一张茶桌子旁边。
白慕易在这门口站好——会才走。
“当兵…………”这么想。当兵?他白慕易去当兵么?
他想到种田,想到做工,做裁缝……他觉得给谁打了一拳。
身上出了冷汗,手脚打颤。要是这时候在床上躺一会可多舒服。可是办不到:他一回去就得瞧见王胡子。
走进一条冷清清的巷子里。两只脚像有几吨重。房子和电杆都在打旋。忽然瞧见天空上有成千累万的鸟飞着。有红的,有绿的:注意一瞧可就消灭了,一会儿又见它们飞着。
膝踝子老要屈下来。他喘着气,用手扶着墙,拖着脚到一家的大门坎上坐着,闭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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