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只当呓语听

    锦言轻轻地开口，苏亦晴，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生？

    夜叉小姐，阿修罗休战。

    他挠挠头，我跟锦言分手啦，她还是喜欢暮泽多一些，她还是不喜欢我。我嘻嘻地笑，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呢？她跟暮泽已经过去了，现在暮泽喜欢的是我，你离间不了我们。

    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的笑声怎么都停止不了。

    或许不，但是如果其中一个不再存活，另外一个也势必跟着消亡。他们彼此心有旁骛，却又视对方为命中稀有，他们不仅是彼此的爱，亦是彼此的恨、彼此的仇敌。

    不久之后，我打电话给父亲的秘书，哭着说，怎么办？我想念书。我知道那个圆滑的秘书小姐一定会将我的意思转达给父亲，果然，母亲很快就对我说，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转去树德高中。

    其实答案多么简单，必然是爱得少的那一个更胜一筹啊。

    那么，阿修罗呢？他原是印度远古诸神之一，属于凶猛好斗的鬼神。他果报殊胜，能生活得有如天人般享福，但却没有天人的德行，性好争斗。居住在海底的阿修罗原本是很爱喝酒的，但是因为他喝的是由海水酿成的酒，总是味道咸苦，所以一气之下就发誓再也不喝酒。

    他们相爱吗？

    我沉吟一会儿，好。我一跃而下，他顺势扶住我，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原来，树德高中真是遍地美少年，随便遇见一个神经兮兮的都有这么精致的五官。

    我将一切和盘托出，我看见他因为愤怒而攥紧的拳头。我安静地看着他，暮泽，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我是因为报复才接近你。我全部坦白了，你要不要原谅我，自己看着办。

    我鼻子一酸，该死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他用左手笨拙地替我擦眼泪，好了，夜叉小姐，是我不好，非要过了这么久才想明白，直到你走了之后我才觉得，其实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让我难以接受的。原谅我那天的冒失，我怎么可能愿意一辈子都见不到你呢？

    他说起那些历史的时候一脸的神采飞扬，我大惑不解地问，你怎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正色道，我是去帮兄弟的，我要是不去才是耻呢。话音刚落他又嬉皮笑脸地说，你少给我装，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也不是什么乖乖女。

    那天早上你撞见我和锦言在树林里的时候，正是她向我提出分手，她跟我说对不起。那么诚恳的三个字让我觉得五雷轰顶，原来我做再多还是枉然……

    父母离异之后，好强的妈妈掷地有声地对我说，亦晴，从今往后你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我亦从内心鄙夷父亲喜新厌旧的卑劣行为，无论他如何央求我都不肯接受他给我的一分钱。

    还有，段暮泽还是一个人，我想，他应该依然挂念你。

    夏蕴涵有一张温和无害的脸，白皙的皮肤，翦水双瞳，嘴唇是天然的粉红色，笑起来有两个大大的酒窝，老师把我带到她旁边时叮嘱她，这是新转来的同学苏亦晴，多照顾她一点儿。

    我双手一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别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在这个故事里，他们其实很相爱。两个很骄傲的人谁都不愿意先低下头来，你知道，年轻的时候，自尊心总是很强的。

    她一说完话，朝我吐吐舌头，又把头埋进了书堆。我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收神，专心上课。树德高中是城中有名的高中，每年招生的名额卡得很紧，我中途转来据说是妈妈托人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无论如何都由不得我放任自流。

    伦敦有终年氤氲不散的大雾，这是怎样的一座超级城市？集中了英国五分之一的人口，拥有十座火车站、三个国际大机场、十五条地铁线路、两百座博物馆、近四百处名人故居以及数不清的名胜古迹的世界金融、文化、交通中心。我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很安全地藏匿了我的悲伤和对某人的思念。只是偶尔经过圣保罗大教堂时会想起他曾经对我说，要在这里娶我，心脏会有微微的绞痛，鼻腔里也会有微微的酸涩。

    夕阳芬芳明月如霜的黄昏，我独自坐在学校田径场的双杠上看着远处起起落落的飞鸟，它们不停地迁徙，不停地降落，我的嘴角挂着淡然的笑，白色衬衣随风翻飞。我在小声地唱一首歌：“还有什么值得歇斯底里，还有什么值得死心塌地……”

    我对着电脑屏幕冷笑，明明是他先厌倦了，却把责任全推到那个无辜的女生身上，但我依然嘻嘻地笑，暮泽，不要这样说，我只是比她懂事一点点。

    我扬起头直视他，不言不语。

    周末的时候，我在街角的花店打工，说是打工其实也只是帮阿姨照看一下店面。

    所有的事情我都是从蕴涵那里得知的，上午林锦言出现在我身后用那种凛冽的眼神看着我和暮泽的时候，蕴涵适时地把我叫进了教室，我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苏亦晴，我小觑你了，你竟然跟林锦言是一样的人。

    可是他来找我，他说，林锦言，我要怎么知道你喜欢我，如果你永远都不打算说呢？第二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在广播站对着喇叭，喊出了埋在我心里很久的那句话，段暮泽，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最后，蕴涵对我说了一句话，亦晴，你好自为之吧。

    我看着那些句子轻轻地笑了出来，顺手回复她，蕴涵，不要相信清晨那些鬼话，他喜欢的就是林锦言，你别被他这招移花接木给骗了。

    我点点头，好像是有那样一块表。

    外面放起焰火，暮泽牵着我的手走在拥挤的人潮里，围巾帽子遮住了我们的脸，可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轻易放开彼此的手。如果青春一定要遭遇这些伤痛才能臻为圆满，那我们不会有任何怨怼。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喜欢暮泽，这是当然的，但是我究竟有多么喜欢这个人，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是当我从蕴涵那里听到他和林锦言的事情的时候，那一刻，我心里确实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情绪，那种情绪的俗名叫吃醋，学名，叫嫉妒。

    清晨狐疑地看着我，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我定了定神，看见树林里两个人目光冷峻地扫过来。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个女生，心里暗赞一声，漂亮！巧克力颜色的皮肤在清晨的阳光里折射出淡淡的光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消瘦的身材，周身充斥着凛冽的气质。我再看那个男生，不知为何，心脏居然有瞬间的停顿，那简直是无数女孩子梦中的容颜，我根本无法描述出我的震撼，他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褪掉了颜色，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么一个人是彩色的。

    她看了我一会儿，拊掌而笑，你一定不知道这些血迹是怎么来的吧，哈哈，它可是来自本校著名“飞妹”林锦言哦。

    蕴涵又接着说，她好了之后放了话，将来哪个女生跟段暮泽在一起，她当日流了多少血，就要那个女孩子加倍奉还。为此本校没有一个女生敢接近段暮泽，谁惹得起这个小妖精啊，亦晴，你今天被她撞见了，你完蛋了。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那种眼神好像与光线强弱无关，但直抵灵魂。他说，跟着我，去哪里，做什么，都可以。你敢，还是不敢？

    因为两者的杀伤力都很强，我一直想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对了，林锦言现在和一个很乖的男生在一起，她变得简直不像她了，谁能相信她会按时上课认真念书呢，爱情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逃掉了晚自习，他带我去学校附近的台球室打台球，或许是他低估了我，前几盘竟然失手输给我，幸好后来认真发挥才得以保全他所谓的男人尊严。出了台球室，他买了一盒冰激凌给我，香草的味道还充斥在我口腔里，他说了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

    锦言的面孔上浮现起一些异样的神采，她缓缓叙述，我从十五岁开始爱慕他，他是家境优渥的贵族子弟，我是声名狼藉的不良少女，我以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的，我不与他说话，我不与他对视，亦从不去为他鼓掌喝彩。只是在课间的窗台边，在暮色弥漫的秋千上，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远远地凝视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的他。

    除夕的那天，暮泽将我带回家，我朝那个脸色忐忑的女人微笑，终于开口叫了一声，阿姨，你好。父亲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是，同类究竟是相惜，还是相残呢？

    时间仿佛停止了，只有窗外静静的黑夜亘古绵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言不发地起身，背对着我说，亦晴，我的感情容不下任何的背叛和欺瞒，我以为你是一个直接、纯粹、信仰坚定、举止从容的对手，没想到真相原来这么丑陋。

    我示意暮泽不用担心，清晨在一旁酸溜溜地说，你们不要那么肉麻好不好？我轻轻地对他微笑，那天你亲我，岂不是更肉麻。只这一句，我便看到暮泽的脸色更加难看，林锦言的身子僵了僵，小声对暮泽说，别担心，我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清晨笑意盈盈地弹我的额头，美人儿，我想你啦！每次他出现在我面前都像一个无赖的孩子，我微笑地看着他，找我有事吗？

    无数次我看到父亲的车开到学校门口，我知道他就在车窗里静望着我，可是我的背影那么骄傲，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尽管曾经那么多次我都在背地里狠狠地掉下泪来，但是我固执地认为，唯有这样的方式才使得之前无数个蒙头哭泣的夜晚有了报复的意义，才能使我尝到畅快淋漓的快意。其实，敏感如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进入树德高中是父亲利用人脉关系办成的呢？以母亲的高傲，怎么可能卑躬屈膝地去恳求这样一个机会？

    我真是不小心撞见那一幕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包括在暮泽眼中机缘巧合的相识，我无意间被他相中，从此有了日后这些纠缠和瓜葛。只是在和他一次次霸道而温和的相处后，我那满腔以为终生都不会熄灭的怒火竟然渐渐失去了力量，很多次半夜醒来，我都问自己，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难道真的要忘记那些仇恨了吗？

    下课的时候暮泽竟然站在教室门口大声地喊，苏亦晴，出来，出来！全班同学的目光像几百瓦的灯射向我，我心里将这个该死的人骂了一千遍，他把我拖到走廊上拿出一盒费列罗给我，昨天陪我妈去逛街，顺手帮你拿的，全部给我吃掉，一颗都不准给别人！

    他离开之后我对着那个空位子发了很久的呆，然后起身拍拍自己的脸，像一个奖励自己的仪式，很好，苏亦晴，夜叉就是这样的，敢作敢当。

    “丫头，你是我赢来的。”

    所以不要再问我阿修罗的选择是什么，他给我的灾难，我都承担；他给我的福分，我都笑纳。

    兜兜转转一大圈后，我看到了时间给我们的结局。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突然抓着夏蕴涵无厘头地问了一句，那个女生，是怎么把血弄到课桌上的？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为了爱情。我一怔，良久无言。

    一只手臂从身后抱住我，他轻轻地笑，对不起，只能用一只手抱你了。我骇然地回过头去，看见他缠满纱布打着石膏的右手横挂在胸前，那上面写满了我的名字，我日夜思念的男孩子站在我面前一脸的无奈，去帮人打架，被暗算了。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所有的后果我便独自承担。偶尔收到蕴涵的邮件，她说，亦晴，你还好吗？你怎么都想不到我会和顾清晨在一起吧？嘿嘿，因为他时常来班上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可是我很讲义气的，一点儿都没有泄露给他。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对我说，其实你也不错哦，没有凤梨，苹果也行。为了这句话我还把他海扁了一顿。

    我想写给你们看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像夜叉一样的女孩子苏亦晴，遇见了像阿修罗一样的男孩子段暮泽。

    她看了我好半天，确信我不是在装傻之后叹了一口气，我们学校这么多男孩子，你怎么偏偏就招惹了段暮泽呢？你知道吗？你桌子上的那些血迹就是因为当初他要跟林锦言分手才弄上去的，那段时间林锦言像疯子一样，突然在上课的时候大笑或者大哭，连老师都没办法，后来有一天她看见段暮泽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上课的时候就拿把刀出来割腕自杀，她下手又快又狠，把旁边一个女生吓得晕过去了。虽然后来没有死，但是她的手腕上到现在还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你看到她手腕上的那块很大的手表没有？就是用来遮疤的。

    父亲的电话适时打过来，亦晴，出国的手续全部办妥了，你什么时候出发？你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决定？

    我记得暮泽说过，为兄弟打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记得那么多，关于我们的点点滴滴，他把我揽在怀抱里对我说，我怕你会跟那些鸟一起飞走。结果我竟然真的就飞走了。我离开了他，因为我自私的报复，我狭隘的自尊，我介意他的过往，我介意他被人那样爱过。回忆像黑白胶片一样展示着点点滴滴，我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忍不住失声痛哭。

    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我觉得没有必要将这些陈年往事告诉你，这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你只要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她低下头，苏亦晴，你喜欢暮泽吗？你在意这个人吗？

    最初想写的是夜叉遇见阿修罗。

    那是一段怎样晦涩的时光，我患上抑郁症，要靠服药才能睡着。唯一的爱好就是偷偷地跟踪父亲，看着他和他的新妻子谈笑风生，看见那个女人的儿子意气风发地行走过这座城市，炫耀原本是属于我的幸福。我想尽办法弄到那个男孩子的QQ，加了他，陪他说话，彻夜聊天，听他诉说他那个极端的女朋友如何对他死缠烂打，我好生劝慰，细心开导。

    我的身体僵直，不敢回头去看他，我听见自己小心翼翼地说，段暮泽，你有种，把我骗回来。

    我的手轻轻地拍他的背，不要难过。清晨，你可知，有那么一段日子我夜夜痛苦，日日不见清晨。

    我本想在锦言的名字后面再加上暮泽，犹豫了片刻，还是删掉了。

    他欲言又止，酝酿了良久，最后留下一个令人心酸的笑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我拼了命都得不到的，暮泽总是可以轻易就拥有。我怔怔地听他说下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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