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她当街大哭的时候，人群里突然蹿出一个白色的影子开始拔足狂奔，若干分钟之后，周嘉年气喘吁吁地把钱包扔在晴田的面前。

    “我一直相信天道酬勤，我对顾萌就是这么说的，我相信我们想要的人生可以靠我们的双手去挣得，我希望她对我，对我们的未来都充满信心。

    周嘉年的脸上浮起一个戏谑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点点往右边歪，原本是个缺点，但在女生看来却是略带一点儿邪气，更叫人难以招架。

    “我跟我妈说，这有什么啊，小事情。

    她哭起来……我见犹怜。

    他说：“该死的，早知道我就抽两张了。”

    顾萌曾经有多么节俭，我知道。

    但命运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有的人柳暗花明，有的人激流直转，在措手不及的时候，人生翻开了全新的篇章。

    那是一处安静优雅的餐厅，人人都在意自己的用餐仪态，喝汤的时候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音。

    如果这件事真的得到确认，那么在他心里，等于再次面对了一次至亲的人的死亡。

    他抬起头来对我笑了笑，笑里泛着一点儿苦，我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夜凉如水。

    可是没办法，我只能说，我真的没办法。

    晴田就是那么呆呆地看着周嘉年，他终于不耐烦地提醒她：“你先看看钱少了没有，没事我走了。”

    “那次我拿了第一名，我妈很高兴，顾萌也很高兴，我看着她们的笑容觉得很心酸，但我不怕，不是有句话吗？莫欺少年一时穷。

    “我对女生的东西不熟悉，直到有一天我跟你一起吃饭，我在你身上也闻到了一模一样的气味，你告诉我那是陆意涵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但是，周嘉年是个意外，他惹来了周围所有人的侧目，当然，除了服务生，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脸上是不会出现任何失礼的表情的。

    他说：“从大一开始我和顾萌都是一等奖学金的获得者，闲暇时我们都会去找兼职来做，我兼职的那家公司已经对我说，只要我毕业愿意过去，他们可以给我超过以往应届毕业生的待遇。

    晴田与周嘉年的相识，是因为一个钱包。

    “她说我太过理想主义，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苏薇你知道吗，从前顾萌她从来不会这样说话，那一刻我看着她，我想是不是我产生了幻觉，是不是我听错了？

    眼看着那个灰色影子就要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晴田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只能沉默，一直沉默。

    钱包是她前男友送的，CHANEL限量版。

    有一次周末我闲着无聊，就叫她陪我去看电影，我说我请客。

    “她抱着我哭得很伤心，我也哭得很伤心，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我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女朋友，更是一个亲人，我想我以后就是为两个女人而活了，一个是我妈，一个就是顾萌。

    爱一旦扭曲，就会让人变得面目狰狞。

    我摸黑穿好衣服，想起宿舍门禁，只得跑到二楼走廊，深呼吸一口，然后纵身跃下，幸好下面是草坪，要不我真想叫陈墨北赔我医药费。

    “但这样的事情发生得越来越多，她身上开始带着一种我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像是栀子花又像是玫瑰，但跟我从前闻过的那些又不一样。

    晴田这才慌慌张张地打开钱包，但她自己也不记得原本里面有多少现金了，她对钱这个东西完全没有概念，她的钱包从来没有空过。

    那天她为了谢谢他替她抢回了钱包，特意请他去吃饭，周嘉年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况且他也觉得自己受之无愧。

    我也很惊讶，我说：“去什么放映厅啊，我们去电影院啊。”

    晴田睁着一双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满嘴脏话的男生，他不同于她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男生，那些温文尔雅的男生，那些傲慢无礼的男生，那些被家庭和学校教育得千篇一律的男生……

    这都是正常的，因为青春太贫瘠，而物质太丰富，欲壑难填这是生命的常态。

    陆意涵曾经告诉我，很多人都误会了嘉年，以为他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其实要不是高中的那场变故，他应该会像很多人一样参加高考，升入大学，平铺直叙的一生可以很轻易地就看到结局。

    我黯然低下头，那是某个大牌圣诞限量版的香水。因为我很喜欢，所以陆意涵特意送给我做圣诞礼物，价格确实不便宜，也确实如墨北所说，那不是顾萌依靠自己的能力买得起的东西。

    她是很容易哭的女孩子，看到流浪猫流浪狗满身伤痕时她会哭，会带它们去宠物医院做检查，替它们治病；看到在寒冬腊月衣衫褴褛沿街乞讨的乞丐，或者是挺着大肚子但不知道里面究竟是孩子还是枕头的孕妇跪在大马路上无声地控诉着负心的丈夫时，她也会默默地流泪然后扔下一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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