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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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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爱着的是这个失败的你,而你想要抹去和改造的也是这个失败的自己,这就是我们之间永远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沈枫愣住了,他对空空的指责毫无防备。

    “来了啊,”空空对着瓶口弹了弹烟灰,“坐一下吧。”

    “你知道有个户口多省事吗?将来你们的小孩上学不会太发愁。”沈枫以一种自以为看得十分通透的态度教诲空空。

    “那我走啦。”空空把包背上,她还穿着去年秋天买的那件灰色卫衣和牛仔裤。

    太刺耳了,空空猛然抬起头来。

    她重新躺下来,刚闭上眼睛,手机就震了——难以置信,在凌晨四点,他和她一样还醒着。

    但今天一切都毁了,所有美好的印象都泯灭在那个空空丝毫感觉不到尊重的低劣玩笑里。那不仅是被冒犯,她启动了写小说的思维,在词库里搜寻最准确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是贬损,她感觉自己被贬损。

    陈可为是清楚地了解自己的人,沈枫是天生拥有好运气的人,他们有个共同点——都是聪明人。而颜亦明和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既没有沈枫天赋的幸运,又没有陈可为的自知之明;他既像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又像和风车战斗的堂吉诃德。

    他像是归顺了某种权威,某种唯一而绝对的正确,继而开始向他人说教。

    “我梦见你了。”

    在梦的结尾,空空又回到了二十一岁的冬天,颜亦明还在她的身边。他们一起去旅行,她没有问目的地,只是把头靠向他的肩膀,心里只希望这趟慢车能一直开下去。她在列车行驶的过程中所获得的幸福感,远远超过了对旅行本身的期待。

    我骑着这辆老旧的黑色单车,骑向母亲说的她曾无数次梦见的那个银色湖泊。我紧握着车把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暴起青筋,肋下传来剧烈的疼痛,汗水模糊了双眼,这个时刻我又钻回了少年时的躯壳之中。我的双脚越蹬越快,背上生出双翼,连带着身体和车子一齐离开了地面。

    “不用了,别麻烦了,”空空已经走出亭子,忽然又回过头来,她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儿狡黠,可惜陈可为看不见,她说,“代我向禾苏问好。”

    小说的进度过半,空空的状态开始变好,她恢复了一些自信,食欲和睡眠也都渐渐恢复到了正常水平,她告诉自己,这是生活在向好的方向转舵的标志。

    等她从洗手间回来,看到沈枫给她发了条微信:“你是不是傻?那就是我的小孩儿。”

    她清楚地记得,仅仅在去年夏天,她午休时趴在电脑桌上睡觉起来,只要去趟洗手间,洗个冷水脸回来,脸上的印子就没了。可是今年,就在前几天,她鼻梁上被墨镜压出来的痕迹,过了一下午都没消,下班时,琪琪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受了伤。

    他永远不会变成沈枫——空空一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那种傲慢是需要资本的,只属于成功者和赢家。她知道这样说未免太过于残忍,可是,他的清澈疏朗恰恰都来自他的不得志和反反复复的失败。

    他们的对话停留在这里,既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晚安。空空再次倒回寂静和黑暗中,她知道了答案。

    也许是忧思太深太重,那个夜里,空空久违地梦见了颜亦明。

    她太久没有见到他了,有时候闭上眼睛甚至已经无法清楚地看见他的模样,可是他的气质在她记忆里却仍旧鲜活明晰。

    “今年春节我妈去给我算了个命,你猜‘高人’怎么说?”“嗯?‘高人’看谁都非池中物。你不会真信吧?”

    空空想了一下,没有说实话:“梦见你结婚了,住在两百平方米的房子里,太太年轻貌美,刚生了女儿。”

    自从采用第一人称来写这个少年的故事之后,她就像是打通了体内所有的郁结和淤堵,文字如同潺潺流水一般倾泻到文档当中。依然是倒叙的写法,却因为不再是旁观者的视角而多了一份坚实。

    空空愣住,那是她第一次对沈枫产生了厌恶感——虽然她根本都不认识他太太,更没有立场为那位女士抱不平,但这个细节令她得以窥视到婚姻的某种真相。

    而那个纠缠了她一晚上的臆测是:颜亦明也会变成这样吗?居高临下,扬扬自得,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点评别人,就像点评一盘菜。

    “你放心吧,我过得没那么好,刚刚还在烦心公司的事。”

    “空空?”陈可为在她身后叫她,此时天色已晚,他有点儿不确定是她。

    真实的沈枫比他所呈现出来的样子要虚弱得多。

    事实上,在陈可为联系她之前,她早就已经有这个念头了。可是白天上班,熬夜写作,近乎自虐的生活状态已经快要将她榨干。有些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无论是体力、专注力还是熬夜之后恢复精力的速度,都不能和当初在周刊时相比了。

    空空在这透彻的领悟中流下泪来,比上次因为写不出小说还难过。然而,当她慢慢平息下来,发现自己全无睡意之后,她洗了个脸,又坐回到了电脑前。

    陈可为也跟着站起来,事情比他原本预计的要结束得更快,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几句话,而空空这副干脆利落的做派更证实了他的猜想:她既不需要他,也不爱他。

    “梦见什么了?”

    沈枫像是听到了很滑稽的话:“她自己都不当回事,我能怎么样?”

    成年人的交情很容易开始,也很容易完结。

    没有任何理由去见颜亦明,即使她现在又是一个人了,不再有背叛任何人的道德包袱了,她也仍然无法迈开脚步。在那次离开上海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如果她再见颜亦明,就一定要有一个于人于己都有意义的契机,要光明,要坦荡,而不是像两只落败的野兽,仅凭着脆弱的爱或者性来维系他们的关系。

    世界上的事情如果都按照原本预计的方向行进,那大概也就不会有“命运”这个词了……还是说,意外本身就是命运呢?

    空空及时遏制住了自己,没有问“怎么了”。她知道他不会说,但她大概能猜想得到:这个时间点还没有睡觉的,要么是最成功的人,要么就刚好相反,他很显然属于后者。就在她迟疑的分秒之中,颜亦明的信息又发过来了。

    “真是对不起,我太没礼貌了。”她赶紧把这句话回过去。过了一会儿,沈枫的头像旁边又多了个红点:“没事,好久没见了,你哪天有空?吃个饭。”

    “好吧,也许这才是你真正留给我的东西。”她轻笑了一声,吓了自己一跳。

    颜亦明回过来一个微笑的表情。空空不忍心告诉他,在年轻人看来,那个表情是讽刺,是阴阳怪气,是不出声地骂人。

    空空到得稍微早一点儿,坐在木头长椅上,她先从包里拿出一只还剩一点点水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当成烟灰缸,然后才拿出烟来点上。她最近抽烟抽得很凶,喉咙干涩又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刚抽了两口,她就不得不剥开一颗喉糖扔进嘴里。

    她把烟蒂扔进了瓶子里,瓶子里传来轻微而迅疾的熄灭声,之后,她站起来,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这样也不错,空空心想,之所以能这样简洁明快地分手,是因为没有人在这件事里受到伤害。失望或许双方都有一点儿,但失望毕竟不是伤害。

    他用手势比了一个数字——在空空看来,自己五年甚至十年也挣不到那么多钱。但她有另一个很深的疑问:“当初你为什么不督促她去复查呢?”

    可是轮到她时,命运却显得很草率。

    沈枫又露出了那种鸡同鸭讲的表情,他不太方便直说,他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儿傻。

    再说,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吧,好端端地她怎么就生气了?他疑惑地看向空空——她神情严肃,嘴唇紧闭——看样子是真的动怒了,沈枫赔礼似的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别计较,别计较。”

    “你一切都好吗,东西写得顺利吗?”陈可为先是问了些与今晚主题无关的琐事,明明是他决心要做个了断的,可是当空空真的坐在他面前,他又犹豫了。

    大一岁有大一岁的欢喜,宝音这样说过,但空空却只觉得,大一岁有大一岁的悲凉,她从来都是更悲观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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