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如果不是他们回国了，如果不是我嫂子担心我跟我哥哥争家产，如果不是她未雨绸缪想将一切对她丈夫来说是潜在危险的因素一一清除，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我不幸福，我就要你们都不幸福。

    是我太愚蠢，我的愚蠢害了太多人。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已经把钱全给他了，为什么他不遵守交易？

    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这个山区里，每天跟这些孩子们在一起，教他们读书识字，我觉得我的灵魂找回来了。

    她说，苏薇，在你没有出现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嘉年，为什么不肯跟我在一起。他每次都能想出不同的借口，我记得有一次他对我说，因为你家太有钱啦，我高攀不起。

    苏薇，曾经我也是善良的人，曾经我也很单纯，曾经我也想过对你们奉上祝福，或者想陆意涵那样，就算不祝福你们，但我也不再打扰你们。

    那时我很天真地以为那些理由都是真的，我还气急败坏地跟他理论，我出生在富贵人家难道是我的错吗？

    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在我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最后一次见到晴田，她脸上的孩子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沧桑。

    她在信中告诉我，她根本不是千金小姐。

    其实我真是蠢，我哪里晓得我根本不是……不是所谓的豪门千金，我不过是他们收养的弃婴。

    我如果真的死了，也算是对你和嘉年做出了最具诚意的忏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些什么来弥补我犯下的错。

    苏薇，我不奢望你们会原谅我，永远不奢望。

    很久很久以后，我收到一封信，没有地址，但邮戳告诉我那是一个我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去到的地方。我试图在地图上把它找出来，但最后我放弃了。

    那一刻我真的想过去死。

    那天晚上我其实就躲在拐角处，我听见你的呜咽和嘶喊，很奇怪，我没有得到臆想中那种报复的快|感，反而我很心慌，很怕，甚至很后悔。

    其实没有必要了，搞清楚她到底在哪里有什么意义？

    我得知自己身世的那天晚上，一个人在大马路上走啊走啊，后半夜下起了雨，我浑身冷得直发抖。

    我哭，就要全世界陪我一起哭；我痛，就要全世界陪我一起痛。

    我哥哥十七岁出国留学，临走之前父母觉得他已经是大人了，便将这件事告诉了他，后来他又告诉了他的女朋友，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

    苏薇，我真的很抱歉，纵然我死一千次都不能够洗清我的罪孽，这么多年来，那个夜晚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噩梦，也是我的。

    你知道我有个哥哥吗？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妈妈生了他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根本不可能再生个女儿——虽然她是那么渴望有个女儿。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仗着自己优渥的家世胡作非为。

    苏薇，此刻我只想很诚恳很诚恳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后来的这些年里我一直觉得我们这群人是不是受到了这座城市的诅咒，否则为什么留下来的就形单影只，而另外一些索性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真是鬼迷心窍，我自己都想不到我为什么那么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