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摇摇头，我没事，扛得住。

    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面对，我承担。

    那些东西男人拿着唯一的用处就是出手，换成实实在在的钱。

    但我哭着哀求他，不要碰我，求求你，不要碰我。

    他离开校园开始混迹于社会，各条道上的朋友都有一些，何况这不是什么大城市，稍微打听打听就能找出那个黑影。

    社会人际是一张大网，没有人能成为漏网之鱼，周嘉年很轻易地就查到二手店里那只限量版手袋的来源。

    那一刻我简直等不清楚我对她到底是爱还是恨了，如果是爱的话，我为什么想要跟他同归于尽？如果是恨的话，为什么我又觉得我是那么那么爱他？

    他说，苏薇，从前我不懂得什么叫痛，什么叫肝胆俱焚，但现在我懂了。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依然是那么清亮，我把脸埋在双膝中，语无伦次地小声哭喊，我真的想死……但是我怕死……我告诉自己，就当是被疯狗咬了，忘掉这件事……忘掉那个晚上……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

    他在阳台的角落里看到蜷曲着将窗帘卷在身上的我，他慢慢地走过来，蹲下来，想要抱我。

    人性之中必定会有阴暗的一面存在，即使是以“爱”的名义，也不会例外。

    他还说，苏薇，既然决定等下去，你就要坚强面对。

    周嘉年任由我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过了很久，他扳住我的头，他的表情带着亡命之徒的狠劲儿，他问我，苏薇你要怎么样才能忘记这件事！

    陈墨北陪我一起去探望他，我们一照面我就想冲过去撕碎他，我声泪俱下捶打着玻璃问他，值得吗？值得吗？周嘉年，你他妈的回答我，值得吗？

    但我想如果换了我，有人伤害了周嘉年，我也一定会拼了命地去报仇。

    但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我们人生要面对这么多的灾难和离别，我们还要对这千疮百孔的生命感恩，为什么我们对过去和未来都如此无力，为什么我们的手里只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现在。

    为什么……

    陈墨北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他说，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但是我一说完这句话就扑到陈墨北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我被他的声音惊醒过来，我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要、他、死！

    于是，我只来得及在他上警车之前赶到现场，人声鼎沸，满世界的人都看着我们，但我记得他最后回望我的那个眼神。

    我想起我第一次跟着周嘉年回乡下我站在拥挤的过道里，我跟自己说，将来还会有很多更辛苦的事情要面对，但那时我死也想不到，所谓的辛苦的事情，竟然会辛苦到这种程度。

    这不是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这是有法律规范和约束的文明社会。

    我无法去猜测周嘉年在动手的那一刻的心情，他到底想没想过那一棍一棍抡下去的后果？他有没有想过对方的脊梁、尾椎骨不是钢铸铁造？

    那时候我只觉得这诗很漂亮。但我阅历尚浅，我不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当我在陈墨北的面前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

    他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我晓得我这句话他听进去了。

    我们要血债，血偿。

    海子曾写过一句话：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要丧失的早已丧失，你说的曙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晚，晴田提了一只限量版的手袋，但她醒过来的时候手袋连同她脖子上的项链都没有了。

    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我们不会用温柔的方式告诉对方“时间会慢慢治愈你”，我们不会。

    最后我没有再骂他，再怎么骂他也是无济于事，况且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觉得值得”，我只是咬牙切齿地对他说，周嘉年，我等你，你他妈的做一辈子牢我都等你！

    夜凉如水，周嘉年忽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惶恐惊醒，他睁开眼睛看过来，发现我不在床上。

    他看了我好久，他没有问我真的假的，他只是说，那好。

    他有没有想过故意伤害导致他人终身瘫痪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探视完周嘉年出来，陈墨北问我，苏薇，要不要抱你一下。

    周嘉年没有去问晴田那个黑影是谁，他抱着我离开那条巷子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对晴田说，但他的背影让她明白了一件事——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一阵沉默，周嘉年像被定格了一般深深地凝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