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发起疯来比晴田更可怕，她只是不断地对周嘉年说“我喜欢你，我们可以试试在一起”，但我背着行李拿着车票在车站的入口处挡住周嘉年的时候，我说的是“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不回去了，就不用再背负来自传统道德的谴责。

    我抬起头看着周嘉年，我快要哭了。

    实在吃得太多了，我央求他带我到四处走走消化一下，原本做好准备被他拒绝，没料到他竟然答应了。

    就让苏薇代替这个亏欠了他的世界去弥补吧，就让我用所有的力量将他从乏爱、无爱的往昔中带出来吧，就让我把这颗活蹦乱跳的心双手奉上任他信手拈来吧。

    那时的阑珊，几个词语就可以概括，不嗔、不怒、不争、独善其身。

    众神，你们静默吧！万物，你们消逝吧！我只要这一刻，这一刻就是一生。

    我陪着老人洗碗的时候，周嘉年坐在院子里跟那条小黑狗玩得很开心。他手里夹着烟，对着小黑狗吐烟圈儿。乡间的夜空星星那么亮，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就掉下来了，好在我及时收住，咧开嘴对老人笑，好啊。我总不能告诉老人家，不是周嘉年带我来的，是我自己死皮赖脸跟着来的。

    过了几分钟，他打电话过来，他说，我好讨厌发短信，打电话说得比较清楚，我下个礼拜真的有事儿，意涵那边我自己跟他说。

    那晚我睡在客房，他睡在客房的沙发上，我半夜口渴醒来，看到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该是我还的时候了。

    那一刻我想，这人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如果我真的嫁给他了，他会不会每天在家打我？

    院子里晒了一地的花生，我一走进去就踩烂了几颗，周嘉年回头瞪了我一眼，我立刻噤若寒蝉。

    那端忽然沉默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上次那种笑容，一时之间我不晓得自己要如何是好。

    所有的罪责，由我一个人承担。

    端出来也就罢了，还一捧一捧地往我手里塞，生怕我客气。

    他忽然觉得，如果苏薇不是陆意涵的女朋友，如果苏薇只是苏薇，仅仅是一个叫做苏薇的女生，那一切又多么简单啊！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让苏薇变得这样神经兮兮，小心翼翼。

    但我还是强硬地辩驳，如果我明明爱上了别人却还坚持跟陆意涵在一起，那我才叫不忠于爱情。

    周奶奶小声跟我说，姑娘，嘉年从来没有带过女孩子回来，你要是不嫌弃这里，以后就多来看看奶奶。

    很多人都在下面留言说，真的很漂亮啊，气质真好。

    在我失踪的那几天，陆意涵平均每天要打三四个电话问陈墨北有没有我的消息，陈墨北一方面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我，一方面又要替我隐瞒我的去处，很辛苦。

    他侧过脸来戏谑地问我，没有独立卫生间也不怕？要你自己倒痰盂也不怕？

    周嘉年像个饿死鬼，只管埋头苦吃，周奶奶叫他给我夹菜他也不理，含着饭怒视着我“你自己没手啊”。

    怎么会不怕，我光是听他这么说就已经想呕了，但我不能表现出来，要不从此之后他看我跟看晴田，和看别的女生有什么不同？

    就在我黯然地想挂掉电话算了的时候，他忽然说，我下个礼拜六要回乡下去看我奶奶。

    陈墨北冷着一张脸看着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我怎么会想要求助他呢，他此刻是多么憎恨像我这样对感情不忠的人。

    上车之后我把手机关了机，因为我买的是站票所以只能局促地站在狭窄的过道里，来来往往的推车让我不知要如何是好。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起身把我拉过去坐在他的位子上，旁边的一个阿姨笑着说，年轻人谈恋爱就是喜欢赌气。

    他回我说，我有事，去不了，提前向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不回去了，就不用再面对繁华喧嚣的城市。

    我顿了顿之后说，我本来没以为这次是去香港扫货，你用不着这么看着我，再艰苦的环境我也不怕。

    阑珊真的很不幸，她几乎是在陈墨北人生中最失意最沮丧的时刻出现的，多年后陈墨北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当初之所以接近阑珊，不是因为惊艳，不是因为爱慕，而是因为寂寞。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空气里有植物的芬芳，我看着前面这个清瘦的背影，顷刻之间忽然觉得，要是我们可以不回去了该有多好。

    他终于做了件人做的事，他走到他奶奶身后拉住老人，笑着说，奶奶，你误会啦，她不是你孙媳妇儿。

    他盯着我的眼睛，清亮的瞳人里是我的脸。他不需要说什么，他的眼神已经将他心里所有想说而不能说的话传达给了我，我把头靠过去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刻我想，就让我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难吧。

    四个小时之后我跟周嘉年站在破旧不堪的小车站的月台前，我看着泛黄的墙壁和斑驳的标语，努力想要表现得很无所谓。

    周嘉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鄙视，又像是见怪不怪。

    我看着她那张素白的脸，我想，这张脸如果哭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啊？

    而我在一旁，绞尽脑汁，回了一条信息：为什么不能来？陆意涵会很失望的。

    我说，我是新时代新女性，敢于追求真爱，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不怕。

    原本说好周末一起去爬山，可是因为我的不负责任，陈墨北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就在他要关QQ的时候，阑珊的头像亮了。

    我怎么能够让陆意涵知道我编造了一个这样的谎言，于是我急忙说，算了算了算了，没事儿没事儿没事儿。

    他轻蔑地笑了，丢下一句，随便你。

    老人休息得早，还没九点她就回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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