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叶昭觉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些闷痛，她不预备再劝阻，也明白劝阻毫无意义，她只是觉得很伤心，79号这个地方曾贯穿了她的青春，而现在一切都面目全非。

    “晓彤，见个面吧。”

    她对他们俩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之后便跑到屋外去了。

    搞什么？要死啊！

    “一万辆。”

    简晨烨也愣了一会儿，但他很快恢复理智。

    “嘿，别给我拐弯抹角，”齐唐嘴上虽然在调笑，但身体里却仿佛有根弦在慢慢绷紧，他一边打电话，一边从床上起来，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酒，“说吧，我承受得了。”

    早上五点，齐唐的手机响了，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清醒了。

    可是这两个女生实在太不相像了，他几乎没有一点儿经验可以借鉴。

    又是一阵沉默。

    叶昭觉和简晨烨的声音从他耳边一点点减轻，消退，他的思绪回到那个夜晚，空无一人的广场。

    “我早就料到了，”齐唐故作轻松地说，他不肯承认，心头的千斤巨石在刚刚那一秒才真正落下，顿了顿，他又说，“谢了。”

    就连齐唐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会忽然倾过身体去亲吻这张脸。

    鬼使神差一般，他点开叶昭觉的朋友圈，随意地翻了翻，又随意地在其中一条下面点了个赞。

    “出门？去干吗？”齐唐又问。

    “是啊，上次一起喝酒的时候，你们俩还没分手吧？”闵朗慢吞吞地说，露出一个很贱的笑，果然，他马上就被叶昭觉掐了一下。

    他的一生还那么长，应该去一个新的环境，尝试一些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他看了看地图，下个路口左拐就是目的地。

    闵朗点点头，刚想要接下去说点儿什么，叶昭觉像疯了一样冲进来，双眼亮如寒星，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要哭了，又像是蕴含着巨大的、疯狂的喜悦……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都是些不必非要在此刻说的话。

    没头没脑的，可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她怄得简直快要吐血了。

    齐唐开车回去的途中，太阳已经升起，整个城市被一种绚烂的金色所笼罩着。

    “不是不能回答啊……”简晨烨挠了挠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叶昭觉的好奇心和耐心，比他估算的更持久，“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我们没有在一起了。”

    他永远都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正好一个红灯，齐唐停下车，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

    “简晨烨，你和那个女孩到底怎么样了？我都问你好几次了，你就不能好好回答我一下吗？”喝了几杯酒之后，叶昭觉脸上泛起微微的红，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禁忌了。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徐晚来沉默了很久很久，她的眼睛在暗处发着幽幽的光。

    “是陈律师打来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他说徐晚来同意接受赔偿，数额上也不啰唆了，这样，他就可以尽力为乔楚争取从轻了！”

    他永远都知道在哪些地方可以找到叶昭觉，可他永远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辜伽罗。

    “你知道徐晚来会这样做的，对不对？”叶昭觉还沉浸在喜悦中撒着欢，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咕隆咕隆”灌下去，但这并没有减轻她的兴奋，“你肯定一早就确定了！”

    有些时刻，有些事情，“做”的意义大过“做成”，这个动作已经意味着完满。

    她的背影狼狈得要命。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

    “少装了，你们分手，是因为昭觉吧。”

    有句话她说得很对，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这句话反过来说，也一样成立。

    “我哪儿是醒得早啊，我都出门了。”叶昭觉拖着化妆箱站在路边。

    她泪眼汪汪地看看简晨烨，又看看闵朗，这个表情让她看起来就像只有十几岁，她捂着脸，像是在哀求什么，哀求什么呢？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我不确定。他心里有个声音轻轻反驳叶昭觉，但他什么也没说。

    “好了，别难过了，”闵朗揽住她的肩膀，用力搂了搂，“无论79号在不在，你都是我最喜欢的姑娘嘛，谁也比不了。”

    他唯一的筹码是徐晚来对自己残存的感情，他已经不知道那还能不能称之为爱，这感情里包含着太多的伤害和怨怼，早已经千疮百孔。

    令他意外的是，叶昭觉立刻发来了信息：“你怎么起这么早？就为了给我点赞吗？”

    她虽然还很年轻，但又好像已经不怎么年轻了，长久以来，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这张脸上。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等这通电话。

    他说完之后，好半天都没动静。

    闵朗把79号卖掉了，这件事，像一颗子弹穿过了她的灵魂。

    “七辆！”叶昭觉简直快要气炸了，平白无故地就在路边浪费了这么长时间，早知道还不如多在床上打几个滚，“你说你是不是多管闲事！”

    此刻，手机还握在他手里。

    第二天，他收到了一个快递，拆开后，他看到了那只玉镯。

    “你的事，怎么能叫闲事呢？”他没话找话地跟她说，“新娘都要起这么早化妆吗？”

    现在，他知道了，纵然是千疮百孔，但它的本质没有改变。

    这个念头一旦兴起，他就无法再将它摁回去。

    “没了。”

    “我就不陪你一起去了……”齐唐定了定神，像是要解构什么似的扯了些别的闲话，“你这几天忙不忙，我们找个都有空的时候，一起吃饭怎么样……我有个朋友上个月开了家新餐厅，我一直还没去过，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事已至此，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是啊，我要去给新娘子化妆啊，白痴！”起床气还没完全过去，叶昭觉很不耐烦，“给新娘化完妆还得继续给伴娘化……不跟你啰唆了，我在等车呢，你赶紧去睡觉吧。”

    尽管叶昭觉的态度如此恶劣，不识好歹，但齐唐还是一点儿都不生气，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对她的怨言照单全收。

    不到半个小时，齐唐的车便停在了叶昭觉眼前，坦白说这已经算非常快了，但叶昭觉还是一肚子火。

    “就是，你就不能好好回答吗？”闵朗跟着煽风点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叶昭觉勉强自己笑了一下，顺势将头靠在了闵朗的肩上。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一看屏幕，眼泪立马收了回去，表情也变得非常严肃。

    她只是难以接受。

    “什么？”齐唐以为自己听错了，“工作？”

    “没用的，闵朗，”徐晚来凑近他，脸几乎贴着他的脸，“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不要忘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她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叶昭觉是什么都说，辜伽罗是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肯说。

    叶昭觉对于现实世界有诸多祈求，而辜伽罗却仿佛活在另一个宇宙之中。

    过了很久，叶昭觉试探着问：“就没了？”

    齐唐也跟着笑了：“真孙子！”

    剩下的路程里，叶昭觉没有再发牢骚，她抿着嘴，沉默地抵挡着越来越尴尬的气氛。

    “我拿到检测结果了。”

    然而，在电话断掉之后，他忽然又感觉到庆幸，庆幸她没有接，庆幸刚刚那一瞬间的软弱没有被任何人所知晓，哪怕是叶昭觉。

    “以后你要怎么办，怎么生活？”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简晨烨示意她坐下，却被她一把甩开，她开始苦口婆心地跟闵朗讲道理，“这不是唯一的办法啊，闵朗，我们三个人难道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吗？”

    天色已经微亮，叶昭觉的脸在晨光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先前浮于他心间的快乐现在已然沉静下来。

    当她再开口时，声音又尖厉又寒冷：“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她。”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叶昭觉重新把头靠在闵朗肩膀上，她在思考，辜伽罗写的那段绕口令到底是什么意思……简晨烨说了这么多，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端着酒杯走到阳台上，这个时刻，万家灯火已然寂灭，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在墨一样浓稠的黑暗里，只能依稀看到楼群的大致轮廓。

    “啊？”叶昭觉猛地抬起头来，她既震惊又抱歉，“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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