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电话那头的徐晚来，轻声啜泣着，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你在哪儿……”

    “噢……”叶昭觉的尾音拖得很长，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扼住邵清羽的脖子，那你快说啊，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Frances？”邵清羽的反应有点儿夸张，“你确定是叫Frances吗？”

    “你还记得我那次在你家，齐唐对我发脾气吗？Frances就是那个‘未婚妻’。”

    然而叶昭觉自己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并不觉得有多么值得高兴：当众抢男人，这并没有多荣耀。

    “小爱真的很喜欢齐唐，但我感觉齐唐对小爱没有那么喜欢，怎么讲呢……就像是那种，人人都觉得他应该和她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呗，所以后来他们一起去留学，主要是因为小爱不想和齐唐分开。

    有好半天没有动静。

    叶昭觉老老实实地回答：“工作。”

    闵朗抽回手，低下头笑了声，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好，我不走。”

    她当然知道叶昭觉是谁，就凭齐唐刚刚那个动作，他们的亲密已然昭彰，可是，再亲密，你们还不是宣称她是“助理”？

    邵清羽喝了口咖啡，半天没出声，思量着该如何措辞。

    那晚的情势，就像是兵临城下，自己不得不出面捍卫主权。

    齐唐从人群中走出来，看见是Frances，首先的反应便是将叶昭觉拉到自己的身后。

    叶昭觉有点儿嫉妒Frances，但更多的是憎恶，这个Bitch曾经竟然那样对待齐唐。

    那次聚会，齐唐实在不该拉着她一起去，既然去了，便不应该在Frances来了之后，又匆匆忙忙拉着她走。

    房间里冷飕飕的，原来是窗户没关，地上已经被雨水溅湿一大片。

    众目睽睽之下，齐唐没有一点儿迟疑，他点点头：“是啊。”

    伤感和脆弱同时袭来，她是真有点儿想哭了。

    见叶昭觉面露忧思，邵清羽连忙安慰她：“其实你不用担心，也别胡思乱想，Frances早就结婚了。而且这些年来，齐唐和她根本没有来往，要不是你提起她，我都忘了这个人了。”

    “那岂不是，摆明了要勾引齐唐？”叶昭觉皱了皱眉，想起那晚在别墅里，Frances匆匆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当天晚一点的时间，齐唐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可是，就在下一秒钟，她的面孔浮现在黑暗中，还有她咬牙切齿说的那句话，“因为我一直都爱着你这个王八蛋。”

    闵朗冲她晃了晃手机：“那个APP提示我，你亲戚来了，我打你电话打不通，就直接来了。”

    那个瞬间，叶昭觉从Frances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诧异。

    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树杈的影子在墙上犹如群魔乱舞。

    在叶昭觉过往的人生中，无论是自己的恋爱，还是朋友们的恋爱，从没有一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抱着“随便玩玩好了”的心态去和对方交往。

    “是啊，一定很难熬。”叶昭觉不自知地重复着邵清羽的话，喃喃自语一般。

    光是想象一下那种场景，也知道齐唐和小爱分手是必然的事情。

    穿小香风套装的Frances，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却仍然散发出连同性都无法忽视的性感。

    要是那样的话，他和乔楚就能好好在一起了，其他的姑娘们，没了就没了，不要紧。

    一个全体加班的晚上，会议结束之后，众人鱼贯而出，眼尖的叶昭觉看见前台待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并不是担心往事会重演。

    谁也没说话，一时间，场面有点儿尴尬。

    即便是站在惨白的灯光下，她的美丽也几乎无损。

    以及，一颗真心也曾不被人珍视、随意践踏过。

    “各位……”她环视了一周，“不介意的话，把齐唐借给我一会儿，可以吗？”

    “我觉得，齐唐一直以来都很清楚Frances的品性，只是感情这种事，当局者迷吧。”

    闵朗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要走也等你睡着了再走。”

    想想看，一个老是不走运的自己，一个做什么都做不好的自己，一个早就习惯了活在其他人更耀眼的光环之下的自己，忽然被命运拎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你不能不说这是一场恶作剧。

    那次，苏沁在概括他历届女友的特质时，他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坦白说，她有点儿怯场。

    已经睡着了的闵朗，被震动的手机吵醒。

    她曾经的确很重要，但也只是曾经。

    显然，Frances的意外出现完全打乱了齐唐的节奏。

    忽然之间，卧室外传来一点儿声响，像是开门声，她整个人如同跌进了冰窖。

    叶昭觉忍着胃里空洞的疼，一直沉默着。

    “就是啊，当着小爱的面勾引齐唐，你说Frances贱不贱？但这还不是最贱的，”邵清羽眯起眼睛，“她的手段并不只用在齐唐一个人身上，小爱后来打听过，像齐唐这样的傻子还不少，在他们那个社交圈里，Frances几乎可以说是女生的公敌，大家都严禁自己的男朋友和她来往。”

    她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那一时的意气之争，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日常工作，和其他人看待她的眼光。

    “对于齐唐来说，这件事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所以拜托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的！”邵清羽双手合十，一脸恐惧的样子。

    当她想到这个问题时，也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外婆。

    乔楚服下闵朗买回的止痛药后，虽然一时没有奏效，但心里安慰了许多：“你不是说要删掉的吗，怎么没删啊？”

    雨水击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激烈而沉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听见，“乔楚，你醒着吗？”

    Frances的笑僵在脸上，她将信将疑地看向齐唐：“是吗？”

    都是Frances害的！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好对不住齐唐了！

    叶昭觉走到哪里，大家的窃窃私语就跟到哪里。

    她是有些顾忌齐唐，可是离家出走时，是叶昭觉收留了自己。

    一时间，她忽略了疼痛，手脚麻利地将床头柜上的手机藏进被子里，又敏捷地反手在抽屉里摸到了防狼喷雾。

    因为，只有女生才会记仇。

    那脚步声离卧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虽然只是一个错身，但自己应该没有看错，Frances的眼神里，不是没有一点儿轻蔑的。

    之后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他们的恋情成为公司上上下下茶余饭后的谈资，当天在场的传给不在场的，不在场的又去找另外一些在场的探听细节，确定真假……

    “我是他女朋友啊。”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挽住了齐唐的手臂，动作娴熟自然，滴水不漏。

    邵清羽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她和我要好是因为齐唐，后来断了来往，也是因为齐唐。我觉得，她那时候应该也很恨齐唐吧……她本身也很优秀啊，却受到那样的打击，而且还在异国他乡，那段日子一定很难熬。”

    自己和齐唐的关系，竟是在那样尴尬的局面下被挑明，以往有多少更私密，更温馨，更适合表达心迹的机会，都硬生生被错过了。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谁会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

    他早就料到了。

    可是，叶昭觉并没有因为弄清来龙去脉而觉得畅快，相反，她感觉到有一团恶气憋在胸腔里，整个躯体仿佛都在不断地往下沉，下沉，沉入另一个空间。

    而她从来没有想到，一丝一毫都不曾想到，在他成长为现在的他之前，竟然有过那么愚蠢的岁月，那么轻浮，草率，轻薄的经历。

    叶昭觉半天没作声，除了震惊之外，她心里还有些微妙的情绪。

    今非昔比了，那个热血，冲动，为了爱情干出一大堆荒唐事的懵懂少年，早已消失在岁月尽头。

    是闵朗，只有他有她家的钥匙。

    有生以来，叶昭觉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主角”这个词语的含义和分量。

    “齐唐和小爱分手后，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追Frances，但Frances态度很不明确，加上情敌又多，有几次齐唐就想说要不还是算了。可是他稍微一松懈，Frances立刻就给他一些鼓励，一些错觉，反正折磨得齐唐挺辛苦。他从小到大异性缘都很好，说起来，也就在Frances手上栽过跟头。

    她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几秒钟的时间，她脑袋里闪过了千万个念头。

    到这时，邵清羽才明白，躲不过去了。

    “噢？你是？”Frances明知故问。

    那晚离开别墅时，她们打了个照面。

    “他们介不介意不重要，反正我介意。如果你非要坚持借走齐唐，就连我一块儿带上吧。”

    邵清羽翻了个白眼，接着说：“小爱给我看Frances的照片，说她认识齐唐那么久，从来没见过齐唐那样喜欢过一个女生，喜欢到了神魂颠倒的程度。我印象中Frances很漂亮，身材也很棒，要胸有胸，要腿有腿。实话实说啊，对于当时那个年纪的大多数男生来说，Frances肯定比小爱有吸引力得多。

    邵清羽在落难之后，领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齐唐避而不见，却挡不住Frances主动现身。

    没有等她说完，闵朗挂断了电话。

    理智告诉他，不要再去管徐晚来的任何事情。

    所以，即便最后弄砸了，失败了，但共同经历的时间，流过的泪，甚至是不得已而造成的伤痛，也仍都是干净的，值得的。

    “再往后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Frances的婚礼是在英国举行，齐唐也去了，婚礼头一天晚上喝得烂醉，叫嚣着要去抢人。幸亏他几个好朋友当时都在场，大家合力阻止了他，但也够丢人的……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一头栗色的长卷发，叶昭觉不会认错。

    回去的路上，齐唐一语不发，神色凝重，全然忘记了之前自己曾承诺过叶昭觉“请你吃饭”。

    借着灯光，乔楚看见他半边身体都被雨淋湿了，脱下来的外套随意地扔在地毯上，身上的白色T恤印着史努比的图案。

    关上窗之后，卧室里立刻暖和了，也安静了。

    越是沉默的谜，越是吸引人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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