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魅夜游，却如同点燃他心火的火种，那些近乎被现实虚无浇熄的信念忽得重新燃起。

    “我的九重天外便种着一片桃林，比蟠桃园的桃子要好吃许多。”寻川循循善诱道：“不如何时抽空去住上几日？”

    他虽未久住，房里却认真地日日燃着熏香。那香气浅薄淡淡，竟意外好闻。

    所有人都觉得摇欢已被渡神的天雷打得魂飞魄散，可唯有寻川知道，她最后那缕残魂在他近乎入魔之际，站立在他的身前，轻轻地抚摸着他受伤的龙角。

    即使她只会数到十，那也有十万年了……

    光是一道脆皮鸭，便能让她念念不忘如此之久，凡界的那些吃食委实太能勾她的心。

    那怨灵惧怕他身上的神明之气，老老实实地蹲在角落里。

    她的眼底清晰地倒映着他的俊美精致的面容，唇边那抹慵懒的笑意，明明透着洞察一切的精明。

    夜晚更是变本加厉，怨气遮天蔽日已如漫天黑幕，能遮月华。

    摇欢眨了眨眼，认真地开始掰数着手指。

    那是同一块玉石，许是被雷公电母劈到过，碎裂成了两块。

    林间有风从水面之上拂过，荡漾的水声悦耳。

    那时的他寻她寻得就差真的相信她是真的魂飞魄散，再不复来世了。

    他不管神明的元寿何时才会有尽头，他只知道，若有摇欢相伴，这无穷无尽的生命就似有了尽头。

    她倚靠着软榻上的软枕，他便顺势坐于塌沿，微微倾身，把她一双手全部握进了手心里：“只会数到十，还是莫数来给我堵心了。”

    寻川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唇边原本带了几分暖意的笑容忽得淡了几分：“我去了冥府，问阎王讨要了拘魂铃。”

    他用拘魂铃困束住她的那缕气息，日日用灵力给养，便如当年他被封印时，她上天入地寻他一般，迈入三界入世寻她。

    雾镜与辛娘是同在岭山化灵成妖的。

    好像除了她长得足够漂亮性子又比较讨喜些以外，摇欢在仙界实在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昆仑山和弦一那一战，摇欢在被天雷打散魂魄之际，寻川只来得及在察觉到她意图时捕捉到她最后一缕气息。

    画中美人半掩面，如珠如玉，如漆如墨。

    寻川去了。

    许是觉得愧疚，那怨灵老老实实和他道了歉，又仔细打听了摇欢那缕残魂的特征。

    燕京那时有一只厉鬼，听闻是游荡了许久，渐渐化成了怨灵。

    既然是神明栖息的地方，一般的仙人是万万不敢踏足的。

    还未等她掰完一根手指，寻川便将她放在了窗下的软榻上。

    怨灵仰起头，看着眼前尊贵的神明眼里，那如稚儿一般毫不掩饰的情绪，轻笑道：“神君你去东海的半岛上寻她吧，也许路上曾经错过她。只是已有几十年了，不知她还在不在那。”

    这么多年，那缕残魂许是已消散在天地间也未可说。

    数百年被三界围堵捕猎，从苏醒之日起便被人算计着要食去精魄，她独身一人，从无忧无虑的少女生生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那厉鬼已化做怨灵，白日时虽忌惮阳光，却依旧能够兴风作浪。

    他几乎翻遍了那座城镇里的每一处土地，就连早已荒弃的土地庙的门后缝隙也不曾放过，就是没听到拘魂铃响，也没察觉到有关她的任何气息。

    肌肤之亲她却是知道的……

    寻川侧目望了眼此时才知道害羞的摇欢，无奈摇摇头。一个转身的距离，便已在瞬息之间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房中。

    可他不信。

    说起前世……

    再者当年瑶池被毁后，摇欢在仙界时，虽有瑶池仙子的封号，但其实并不属于玉帝的劳务工。她没有要统领的天兵，也没有要看守的宫殿，更没有要一力担起的责任。

    就连黑白无常都已无法勾走她。

    她知道自己魂飞魄散，不会再有来世。

    美不自知的摇欢亲完才终于找到一丝害羞的感觉，连头也未抬，径直埋进帝君的颈项间，蹭了蹭。

    那些回忆，沾之便如食了黄连苦瓜，唇齿皆是一片难言的涩意。

    “神君，我不太确定是不是你正在找的摇欢。不过几十年前，我遇到过戏水的残魂，魂魄虽然不全，却很健壮，来去如风，一般的鬼魂是不敢欺负她的。她能摸到风，也能戏水，只是脑子不太好。”

    九重天外原是弦一神君的居址。

    她前世身承大地之脉，血能浇灌生灵她虽知晓，却从未试过。不料，上一世的因，这一世给了她结果。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忍放弃让她重生的机会，哪怕这个天机渺茫地如同在四海之内捞起一根磨平的绣花针一般，难如登天。

    摇欢无辜地望着他：“一根手指是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