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包装纸,包得漂漂亮亮提了一袋子,接待他们的还是上次那个志愿者大姐,接过东西以后笑眯眯地说:“不跟朋友出去过节的呀?”
吊瓶挂上,护士出了病房,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人缘差。
大姐跟着瞅了一眼后面眉目肃冷的男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妄抬了抬手,刚动,手指被紧紧抓住,孟婴宁眼睛没睁开,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含含糊糊地嘟哝:“不怕,没事了……”
孟婴宁没注意到他的变化,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陈妄嗤笑一声,摁着她脑袋把人重新怼回去了:“蹦跶什么你。”
“……”
酣畅淋漓。
这种能安安静静看着他熟睡的机会,还是第一次有。
这种节日小孩儿向来都喜欢,福利院一般也会举办活动,院子中间立着一颗很大的圣诞树,树下摆着零星几个礼物盒,看起来有些简陋。
“肩放平,你缩什么?”
连着心跳。
本来是林贺然说要晚上留下来,但今天的事儿队里那边还没解决,孟婴宁又执意无论如何都不肯走,最后还是她留下了。
只要他一动,她就会突然惊醒,或者人明明还在睡着,无意识地就凑过来抱着他的腰,哄小孩儿似的一下一下拍。
“她说她不难过,也不恨,她很骄傲,她就是觉得……对不起长安。”
周身全部的事物与经年仿佛都在刚刚跟着冷风急速略到身后,恍惚间孟婴宁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
说话间唇瓣斯磨,蹭得心里发痒,孟婴宁清了清嗓子,红着耳朵别开眼,忽然直起身来,推着他肩头把他重新推回去了。
男人神情坦荡自然,原原本本地说完,孟靖松眼睛就有点儿红。
孟婴宁瞬间来了精神,也原地蹦了起来,远远地热情地朝他挥手:“你好!你好!”
他看着她,好半天,才哑声说:“干什么?偷亲我?”
陈妄叹了口气。
病房门被嘭地一声拍开,林贺然的和半个身子同时窜进来,大着嗓门儿:“陈妄你怎么样了没死透吧还老子他妈今天真是长见识了还能有把你给——”
孟母看向孟婴宁:“你这丫头现在自己还跟长不大似的,你还能照顾小孩儿?”
陈妄笑了起来,神情松松懒懒:“是啊,正在聊。”
孟婴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缓缓升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
陈妄侧头,看见了曾经的另一个自己,男人背靠着树干,懒洋洋地伸着腿:“挺好的,信则灵。”
孟婴宁抬手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忽然有些紧张。
圣诞临前一天,两个人回去了一趟,孟婴宁想把这事儿跟二老商量一下。
……
被卸下来了。
陈妄靠坐在床头,眼睛耷拉着,唇角低垂,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就这么折腾了小半宿,冷水了毛巾来来回回地换了不知道多少回,一直到后半夜,陈妄才终于退了烧。
冬日里明亮又清淡的日光透过窗面,洒进空旷的病房,爬上男人的眼角眉梢,给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我妈烧。”孟婴宁改口。
柔软尖细的指尖轻轻地刮蹭过拧紧的眉,刚碰上去,孟婴宁一顿,然后掌心贴在他脸上。
领养小朋友这个事儿还挺麻烦的,孟婴宁年龄不够,陈妄也还差一年,所以只能由孟父和孟母出面来做收养人。
孟婴宁笑眯眯地转过头来:“你人缘这么差,人又独,我得帮你社交一下啊,不然以后人家都特别烦你,不跟你一起赚钱了怎么办。”
圣诞节是上个月就已经准备好的,和元旦合刊做了加厚的特辑,这会儿所有活儿全部交工,整个编辑部洋溢着欢快的节日气氛。
在孟婴宁第三次黏在他身边抱着他胳膊说“明天要么不去了吧,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男人嗤笑一声:“这么不想去上班?”
然后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撑着板凳滑下来,蹬蹬蹬地朝她跑过来。
“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冷血,但是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你们知道自己现在是打算干什么,对吧?”
“知道你体质好,但也得补补血,”孟婴宁指着他,“病人没有话语权。”
老陈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陈妄没动,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和昨晚一样的姿势,完全不一样的氛围。
……实在是想象不到陈妄带小孩儿是什么样的。
帝都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在几天前,莹白的雪铺了薄薄一层,只清出了门口一块儿和走人的小路,放眼望去一片澄澈的清明。
孟婴宁抬手捂住了脸。
孟婴宁放慢了语速说:“长安以后跟我,还有陈妄爸爸住在一起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家,有特别好的爷爷和姥姥姥爷陪你一起玩,还会有好多叔叔阿姨也喜欢你,长安愿意吗?”
林贺然也没打算躲,枕头啪叽一下砸在脸上,被他给拽下来抱在怀里,然后出去了。
孟婴宁平躺着,又开始咯咯笑。
也不知道是话说的太满,还是因为几年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当天夜里,陈妄发起了高烧。
靠坐在树下的陈妄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易阳忽然抬起头来,远远地看着他的方向说:“为了我们头顶的这片天,脚踩着的这块地,为了我的孩子能好好的长大,为了我们曾经坐在一起讨论过的那个未来,为了所有的这些,无论我最后是什么结果,我也都很骄傲。”
“可是我很喜欢他的……”孟婴宁不是特别满意地小声抗议,“我想和他一起住,每天晚上和他一起睡觉,给他讲故事。”
“陈队,我是个战士。”
孟婴宁学得很快,小半天的时间,就能自己嗖嗖满场跑了。
下一秒,她被人拉着手往前一垫,陈妄垫在她身后,从后面抱着她倒在厚实的雪地上。
孟母侧头:“你觉得呢,老孟?”
然后忽然翻身,掌心支着地面覆上来,撑在她身上,居高临下。
陈妄眼皮子一跳,忽然觉得岳母说得好有道理。
孟婴宁面红耳赤地站在病床前,眼珠咕噜噜转了好几圈,有种干坏事儿被抓包了的羞窘。
孟婴宁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视线看进他眼睛里。
“我不用喝那玩意儿。”陈妄的表情十分风轻云淡。
“你会?”
小长安像是感觉到了似的,忽然扭过头来。
澄澈日光下,孟婴宁恍惚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含糊地喂进她唇齿间,呢喃似的一句:
他带着她慢吞吞地攀上小矮坡坡顶,对陈妄来说这种高度不算什么,但孟婴宁已经开始捂眼睛了。
体温一量,四十度。
刺|激又害怕。
小长安很慢地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她,然后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嗯?”陈妄鼻音淡淡,勾唇,“是吗?”
连着声音。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佛牌,佛祖含笑而坐,在莹润的月光下看起来温柔又慈祥。
她脑袋往上凑了凑,亲了亲他的嘴唇:“欢迎来到你的世界。”
“……”
“……”
孟婴宁抬头,又用小手贴着他的额头,皱眉:“你发烧了。”
比如临近的圣诞。
“……”
小朋友黑葡萄似的眼睛也跟着眨了眨。
孟婴宁朝他眨了眨眼睛。
唇瓣温柔的贴合,分开一点儿,又重新贴上去,再没有更多动作。
“我也爱你。”
空气冰凉,在震颤,唇齿间的气息滚烫灼热,他们在雪地相拥亲吻。
孟婴宁走过去,俯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热的。
好半天,干巴巴地说:“行吧。”
她这段时间把年假都请掉了,好在今年马上就要结束了,把假全部都用掉,好像也不亏。
耀眼的,鲜活又温柔的光。
孟婴宁最开始还不是很满意,她是特别想每天晚上和小朋友一起睡的,但后来一想,至少幼儿园以前也确实是先让孟母来照顾比较好。
孟婴宁几乎没怎么见到过熟睡的陈妄,她睡得比他早,而一般情况下早上她醒的时候,陈妄都也已经醒了。
得以重见天日。
那以后老公能赚多少钱不都得靠他了吗!
等她端着冷水出来,陈妄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孟母平静地说,“你们能协调好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吗?能保证自己的态度不会让任何一个觉得不舒服吗?一旦他们俩产生矛盾要怎么妥善的解决?现在养孩子的成本比我们那时候高多了,你们的经济能力能不能保证给孩子最好的成长和教育,还有——”
孟婴宁也抱住他。
“饿啊,”陈妄仰头往墙上一靠,懒洋洋说,“那你过来让我咬一口?”
陈妄抬手,捏住了孟婴宁的小鼻尖。
于是陈妄刚一从院长室里出来,就看见活动室门口,孟婴宁蹲在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抱在一起哭。
他声音细细着,小心翼翼地说:“想的,想有爸爸妈妈。”
小长安抬起头来,仰着脑袋看着她,稚嫩的小脸看起来有些茫然。
孟婴宁疼得嗷的一声,被痛觉刺|激得直接清醒了,捂着脖子哭丧着小脸抬起头来,哀怨地看着他:“你烧退了吗?”
“宁宁,赌博不好。”陈妄漫不经心道。
“你中彩票了?”
孟婴宁是第一次见到陈妄俱乐部里的这帮朋友,之前唯一一个认识的是蒋格,一时间觉得这个俱乐部的人好像画风还都挺清奇的,低声问道:“这人是你们这儿的成员吗?他也跳楼吗?他看着像个小蝴蝶。”
“听说好像两三岁了。”老孟笑眯眯地继续道。
他甚至基本上不会让自己睡得很熟,他好像完全没有过深眠的状态,甚至上一秒还睡着,下一秒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半分睡意都不会有,眼神始终都是锐利而警惕的。
陈妄睁开眼睛。
陈妄被她压着,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别笑了。”
她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小矮坡,朝陈妄招了招手。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孟婴宁想直接钻到地底下去。
陈妄慢悠悠地滑了过去。
“是的呢,我还想你可真是身残志坚。”
孟婴宁没法,不情不愿地去了。
孟婴宁轻手轻脚走到床头,拧了条冷毛巾出来,擦掉他额角渗出的汗,然后又换了一条,折好,垫在额头上。
孟婴宁坐在床边,紧跟着靠过来:“你别动哦。”
脚下能感觉到雪被压上去咯吱咯吱的触感,耳边能听见凛冽的风包裹着雪粒呼啸着刮过来,冷冰冰的痛感袭上神经,失重的快|感很强烈,孟婴宁想闭上眼睛,却又不敢,瞪大了眼直直地看着前面,然后嗷嗷地尖叫出声。
小朋友没说话,拱进她怀里抱住了她的腰。
孟婴宁转过身来,又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说:“你要吃什么吗?现在这个点儿医院里应该有早餐车吧。”
孟婴宁:“……”
“我要玩那个!”小姑娘兴奋地要求。
孟婴宁全副武装,所有的装备都是顶配,然后牵着陈妄的手,小心翼翼地,蜗牛一样往前蹭。
然后轻轻的落在柔软的唇。
午夜的山林里,空气潮湿,蝉鸣声清绝。
那岂不是老公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吗!
小姑娘皱眉,挣扎着睁开眼睛。
两个人并排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看着眼前苍茫的天空,日光冰冷又温暖地洒下来,一时间悄然寂静。
“……”
“听您的。”陈妄说。
走了一段,陈妄停下脚步。
孟婴宁长这么大,记忆里病得最重的一次是小时候支原体肺炎住院,那时候她都没烧成这样,已经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扔进锅里煮,然后再丢进冰水里,又冷又热,特别难受。
“嗯?”男人声音沙哑,不承认自己会生病,“我没发烧过。”
旁边有几个小孩儿在玩雪,绵白的雪团成球,一颗一颗压在雪地上,歪歪扭扭地叠在一起,上面用枣子嵌出两个眼睛,下面再插上一根干枯的小树杈。
“……”
易阳微笑着看着他,平和地说:“陈队,你也一样,你应该光芒万丈。”
孟婴宁侧头,指了指陈妄,低声说:“老年人,特别不爱热闹。”
“我们家那位信这些,我就带着了,”易阳笑着说,“也就图个心安。”
“脏的,都没洗。”他声音很低,有些含糊,带着一点儿生病时的脆弱感和奇异的孩子气。
男人坐在树下抬起头来,眉目俊朗,笑容和润。
他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抬手用肉呼呼的手背揉眼睛:“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