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陈妄大概到现在也没察觉，很多时候孟婴宁有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其实是找他，而不是陆之州。

    陆之州不是糊涂人，陈妄这一番话说得明白，他也没再说什么，警局这边的解决得差不多了又把人送进医院，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做了个检查。

    小姑娘仰着头看着他，唇角翘着，杏眼乌亮清澈，有漂亮的光。

    陆之州叹了口气：“阿妄，女孩子不追，会被别的男人拐跑的。”

    安静的房子里，有小姑娘的熟悉声音突兀响起，带着迟疑很轻叫了他一声。

    “……”孟婴宁磕磕巴巴地声音传过来，“啊，啊？”

    他比陈妄大一年，然而这么多年，陈妄这么叫他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得过来，仔细想想甚至还只需要两根手指头。

    陈妄缓了缓神。

    想让她只属于他。

    陈妄手撑着浴室瓷砖墙面，垂眸，想起跟陆之州说的话。

    是他这么多年来在心底安静燃烧的一簇火，散发着温暖的光，让人不断不断地想要近一点儿，汲取她的温度。

    陈妄嗓音沙得厉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哑声重复：“过来，让我看看你。”

    水泥地面上一滩液体不断向脚边蔓延，染上鞋尖，渗透鞋底。

    要不是他现在还像个被扎破了的装满红色颜料的气球似的满身狼藉伸着腿瘫在塑料椅子里，陆之州估计这个眼神里饱含的内容会变成现实。

    ……

    ……

    陈妄闭上眼睛。

    显然，陆之州也理解了。

    跟陈妄打他就没赢过，反正也不是一个兵种，不纠结这个。

    陆之州笑容敛了敛：“阿妄，我跟你认识十几年了，你那点儿心思，只有婴宁那个小傻丫头看不出来，年年从小就跟防贼似的天天防着你，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他嘲讽地扯扯唇角。

    陆之州侧头，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嗯。”

    画面一转，静谧夜空下，孟婴宁坐在车里，白|嫩的脚踩着副驾驶边缘，笑得眉眼弯弯，摇头晃脑地哼着不知道是什么调子的歌，哼了一段，忽然侧头靠近过来，跟他说话。

    陆之州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陈妄特别平静的看着他，那眼神像是看着什么没生命的物件，蕴藏着五个字——你已经死了。

    窗外漆黑一片，卧室外客厅透着暖色灯光，小姑娘怀里抱着包，脚上踩着他的拖鞋，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他卧室门口窄窄门缝处：“你怎么了？”

    被钉在墙上的男人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眶看着他：“你不行。”

    陆之州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闲得慌，被骂一顿以后还得在这儿像个老妈子似的操心吧啦的。

    那里面还存了孟婴宁的微信头像照片，刚保存的，躺在手机相册里没一个小时，炸了个一干二净。

    “……陈妄？”

    陆之州说：“没有。”

    陆之州也不生气，笑了：“又怎么了？不是你说的吗，想她了，我原话转告一下怎么了？”

    她模糊地说了些什么，陈妄听见自己笑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来，指尖落在她脸颊旁的碎发，勾起。

    “行你妈，”负伤人士很不文雅地爆了粗，看着他，“你也想提前退伍？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让你后半辈子坐着轮椅领退休金颐养天年，还能补一笔伤残费。”

    “……”

    孟婴宁被他这一眼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的样子看着他。

    孟婴宁那边应了一声，迷迷瞪瞪地把电话挂了。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手臂撑着床面直起身来，靠在床头。

    “胃病，老毛病，没什么事儿，”陆之州不想多说，“行了，睡吧，反正婴宁来问你你别说漏了就行。”

    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心脏在以不正常的频率急速跳动，冷汗洇湿了床单和被单潮乎乎地黏在身上，像毒舌的信子裹上来，带着阴森粘稠的冷意。

    虽然两个人只要凑一块儿要么是孟婴宁看见他扭头就跑，要么是一路鸡飞狗跳最后不欢而散，但就像无形中有一种什么特殊的磁场，这两个人就连在吵架的时候其实第三个人也很难能插得进去。

    清晨的空气很静，卧室的窗开着个小缝，鸟鸣声叽叽喳喳，初秋的风带着慵懒的凉意。

    他轻声说：“陈妄，你什么都不是。”

    陈妄嗤笑了声：“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结论是没有。

    一顿折腾下来天都亮了，出医院门的时候天边泛着鱼肚白，陆之州把陈妄送到家门口，看着略显破旧的老式居民楼小区，打趣道：“陈队，最值钱的车没了，心疼不心疼？”

    “你不能怂恿我祸害人啊，还是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妹妹。”陈妄说。

    “其实是阿桓让我问问你下周有没有空想找你出来，”陆之州随口拉陆之桓出来当枪使，“他平时这个时候都还没睡，我也没注意时间，吵醒你了吧。”

    陈妄看着他，没说话，似乎是在判断孟婴宁会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陆之桓从小到大都是“哥哥说的都对哥哥说的话我就无条件服从”，凌晨三点被吵醒半句怨言都没有，二话不说应下来，问道：“那你现在在哪儿呢？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陈妄唰地放下手臂，抬眼循着声音扫过去，沉黑的眸里有大片来不及收回的浓郁阴影，暴戾冰冷，纯粹而深不见底。

    陈妄进了洗手间，单手解皮带扣，扯开，另一只手拽下毛巾，无视了身上裹着纱布的窟窿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冲了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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