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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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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不再追问:“今天跟你们系主任聊得怎么样?”

    “是啊,说不定有误会……”

    胡家村的女人都剪得一手好窗花,据说是祖宗留下的手艺。“那是熟能生巧。”赵亦晨又捡了两张别的花样仔细瞧,直到没兴趣了,才搁到一边,捏起她几缕头发把玩,“昨晚听到你跟我姐在屋里说了挺久的话,都聊什么了?”

    猜不到她要做什么,他把手递过去,被她捏着手心,套上了手串。菩提子滚过他的手腕,表面已经被磨得不再粗糙,可见被反复把玩了不少年头。一颗颗串在一块儿,个头不小,掂在手里也有些分量。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她对你也是一样的。”她说。

    “赵姐给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腾出一只手来,胡珈瑛从他手心里抽出自己的头发,身子调转一个方位侧向他,然后又接着低头剪窗花,“我之前问过你为什么想当警察,还没问过你为什么想当刑警。”

    第二天上午九点,胡珈瑛从自习室赶到了法政学院。

    沉默一会儿,他反握住她的手,忽然胳膊一揽将她抱到腿上。胡珈瑛僵住了身体,感觉到他干燥的嘴唇贴过来,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很快,又很重。她脸上一热,僵硬地被他圈在怀里,一动不敢动。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站在姐姐身边,不论变得多高、多结实,都仅仅面色平静地望着镜头的方向,一如胡珈瑛第一眼见到的样子,沉稳,不出风头,鲜少流露出情绪。

    她掐下菜叶上的虫眼,听着客厅里打扫的动静,回头瞧了一眼,瞥向身旁的赵亦晨,“你也不去帮忙。”

    “好吧,毕竟是你自己的未来。”他说,“那下个学期学院安排实习的时候,我会帮你争取到去好一点的律所实习。你要把握机会,跟律所的律师打好交道,尽可能找个好师傅,能在你毕业之后就带你。”顿了顿,又叮嘱,“现在进律所,师傅难找。但师傅又是决定你将来能达到什么高度的,所以你要重视。”

    大三的一年过得很快。南方城市回暖不久,最热的暑天已悄然而至。

    胡珈瑛上午帮着赵亦晨准备年夜饭,午后也没休息,坐在客厅的窗台边上,就着外头的天光剪窗花。他午睡醒来瞧见她,便走到她身旁坐下,拾起窗台上几张红彤彤的窗花,翻来覆去看了看,再去瞅她手里的花样,“这么复杂的花样你也会剪。”

    右上角的那张照片,像是赵亦晨考上警校那会儿拍的。他穿着警服,戴着警帽,身形笔直,眼睛隐在帽檐底下的阴影里,目光深沉锐利。一如胡珈瑛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她明白了赵亦清的意思。

    茫茫然盯着她腿间的痕迹,胡珈瑛忘记了开口。

    隔壁的水声仍在继续,胡珈瑛侧耳贴向隔板。

    她记得有个雨天,她和许可馨一起赶去同一栋教学楼。路上胡珈瑛同她说起自己摘抄过的一首诗。两行诗,顾城的《雨》。

    “好了——好了!”她满脸的眼泪,哭喊着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不让她再动手,“李玲欢你不要说了!”

    蔡老的模样便缓缓淡去。

    垂下脑袋抹去眼泪,赵亦清摇摇头,“至今没抓到。”

    顿了下,她叹口气,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再向后翻看,春节时母亲带着一对儿女拍了的全家福,紧跟在后头的是赵亦清的毕业照。高高瘦瘦,长长的麻花辫绕过肩头搭在胸前,与前一张全家福里她初中的样子相比,要成熟许多。看上去像是高中毕业时的模样。照片按时间顺序收集,在此之后便是她年纪更大时的旧照。赵亦晨偶尔会出境,频率却越来越低,脸上也不见从前的神采飞扬。

    手中的剪刀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她没抬头,只翘了嘴角笑笑,“以前我阿妈教我的。”

    胡珈瑛便记起他头一次提到母亲时的样子。她望着他,握着剪刀的右手动了动食指。片刻,她低下头,把剪刀和剪到一半的窗花搁到一旁,摘下了右手手腕上的菩提手串。

    “爸走的时候亦晨还小,没什么印象。”

    东北冬天白茫茫的大雪于是好像回到了眼前。胡珈瑛还记得那孤孤单单的高压电塔,站在几叶红色的屋顶中间,架起电线,撑起天。她知道他去了那里,也许一辈子不会再回来。

    空了的左手摊到膝头,她瞥了眼赵亦晨的手,“手拿过来。”

    公共浴室只一个澡间拉上了浴帘,帘子后头有水声。她想了想,没有出声打招呼,径自踱进隔壁的澡间。撩起衣摆脱下上衣时,胡珈瑛隐隐听见什么声音。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下巴卡在领口,上衣罩住了脑袋。

    当天夜里,胡珈瑛同赵亦清一块儿睡主卧。

    “那个小偷……后来抓到了吗?”

    略略颔首,赵亦清松开相册,粗糙的手心覆上胡珈瑛的手背。那也是双粗糙的手。捧在手里,摸得到厚厚的茧。赵亦清低着眉默默地看着,张张嘴,又合上。

    清水冲击盆中的菜叶,冰凉的水珠飞溅。几秒钟的时间里,他们都只能听见水声。

    “他不太提这个事。”赵亦清慢慢点头,“那天他学校已经放假,我还在考试。一大早的,他就跟着妈一起去派出所值班,路上停在包子铺买包子。亦晨发现有扒手偷东西,于是就喊了妈。妈第一时间骑车追小偷,没想到经过十字路口,被车撞了。”

    许可馨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埋头捂着脸,自始至终没有出声。座位离她最近的秦妍蹲在她身旁,搀着她的胳膊想要扶她起身,却无济于事。而李玲欢张红了脸腾动手脚,目眦尽裂地瞪着许可馨,还要上前打她。

    收拢眉心,胡珈瑛抓住浴帘,“可馨我进来了啊?”

    “没想过。”她摇头,“我想本科毕业以后就直接去律所工作,当律师。”

    “这么多年,他也就一件大事没听我的劝。”

    她不知道许可馨哭了多久。直到她抱住她的手臂,腰弯得好像再也直不起来,胡珈瑛才重新听清了她的声音。

    副院长的办公室仍锁着门。她到卫生间外头的盥洗台洗了手,一点点搓掉手背上的墨渍。拧紧水龙头,她没有收回手,只定定地盯着台盆中间的下水器,在金属外壳上看着自己扭曲变形的脸。

    说完她再次翕张一下嘴唇,好像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堵在了胸口。

    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胡珈瑛走过去,关上了寝室的门。

    “我知道,赵姐。”

    胡珈瑛垂下眼睛,动了动轻扣在相册边缘的手,指尖摩挲旧照片里赵亦晨没有笑容的脸,“听说阿姨是车祸走的。”

    他察觉到她紧张,却也没松手。胡珈瑛愣了会儿,慢慢放松下来。她僵在身前的手滑下去,轻轻扶在他的手边。

    胡珈瑛站在门边。

    赵亦晨一笑,“我要是说不上原因,你生不生气?”

    身后的赵亦晨默了默,垂下脑袋,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瓷砖地上的水还留有余温。许可馨在混乱中胡乱挣扎一阵,终于脱力似的松开了手。她弓起身体,瘫软下来。胡珈瑛揽紧她的胳膊,感觉到她的肩骨硌在自己的胳膊前,僵硬,沉重。她的胸腔在颤动。胡珈瑛知道她在哭。挨近了,她才看到她皮肤上异样的痕迹。那是唇齿吮咬过的痕迹。在颈侧,在腿根。胡珈瑛熟悉这种痕迹。

    “哦……是这样打算的。”点着头拨弄了一下桌面上摆着的钢笔,老教授凝神思索几秒,“女孩子当律师很难,也很辛苦。不过你这两年在学校的律所实习那么久,应该也是跟张老师他们了解过了的。”

    赵亦清慢慢翻着相册,嘴边的笑容淡下来。

    “我准备参加律师资格考试。”

    “可馨?是你吗?”她穿回上衣,靠近澡间的隔板,试探着扬声,“可馨怎么了?”

    “都扫了好几遍了,平时根本没这么干净。”他手里抓洗排骨,翘了嘴角一笑,“她是看你要来,才反反复复打扫。”

    旧照片中的男孩儿时而戴着母亲的警帽坐在单车的后座,时而握着一把竹枪有模有样地摆出射击的姿势,像是在配合她的话,总是精神抖擞、神气十足。她忍不住又笑笑,接着往后翻,“他从小就喜欢跟在妈屁股后头跑。妈去派出所,他也去。认识的、打交道的都是警察,所以他也就想当警察。八岁的时候啊,他还帮邻居家破过一个盗窃案。那阵子他就爱拿着妈给他做的竹枪,在这周围到处走,说是巡逻。”

    赵亦清给他们开门时,手里还拿着一块半湿的抹布。她神情有些忐忑,伸出手想要和胡珈瑛握手,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手脏,赶忙缩回来贴着裙摆胡乱抹了两下,而后又小心翼翼探出来。

    “珈瑛啊……”良久,她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我们家出过警察,所以我知道当警察的家属,很难。尤其是刑警,大部分因公殉职,活着的时候家里人睡不了一天安稳觉,死了也要留遗憾,生前聚少离多。”掌心轻轻摩挲胡珈瑛的手背,赵亦清顿了好一会儿,每个字都又慢又轻,“亦晨学的是刑侦,将来的目标也是刑警……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些,做好心理准备。”

    脑海中闪过大巴车窗外颠簸的街景,胡珈瑛一愣,忽然记起了蔡老尖嘴猴腮的脸。

    “那以后有一两年的时间,亦晨都不怎么说话。他脾气变得很怪,闷闷的,还经常跟人打架。每天放了学,他都在市区到处跑,天都黑透了才回家。我知道他是在怪自己,怪自己当时不该喊妈,不然妈不会去追小偷,也不会死。”眼里渐渐蒙了层打转的泪水,她转头,隔着那模糊的水雾去瞧身边的人,声线里多出一丝哽咽,“但是你说这怎么能怪他呢?”

    那时许可馨避开了脚下的一个水洼,举高手里的伞,回头冲她笑起来。

    想到屋子里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胡珈瑛垂了脑袋,一时也忍俊不禁,“我以为你姐会是比较精干强势的样子。”

    她拧紧开关,水声戛然而止。

    抬起眼皮白他一眼,她也不同他拌嘴。他于是又替她把垂在脸侧的头发挽到耳后,再靠向身后紧合的玻璃窗。

    胡珈瑛回过神,轻轻抓住她扶着相册的手。那是双粗糙的手。胡珈瑛想起胡凤娟。

    那天下午,李玲欢冲进寝室,猛地推倒了坐在书桌前的许可馨。椅子翻倒在地,撞到桌脚,也撞到了秦妍的椅背。胡珈瑛同她们隔桌而坐,还能感觉到地面轻微的震动。她抬起头,听到椅脚划过地板的刺耳声响。是秦妍站起了身。

    许可馨呓语似的声线打着颤,几乎被哗哗作响的水声彻底淹没。迟疑地走出自己的隔间,胡珈瑛来到隔壁拉紧的浴帘跟前。腾腾热气溢出澡间,攀上她微凉的脸颊。她屏住呼吸,听清了许可馨嘴里断线般重复的话:“我不是……我不是……”

    “不要说了……”门板轻轻碰上的时候,许可馨细弱的声音清晰起来,“不要说了……我不要保研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给你了你就戴着。”她不轻不重地拍开他的手,垂下眼睛,松开那颗被搓揉得温热的菩提子,拇指轻轻摁在他的手心,“算命的说我命里跟佛有缘,希望佛祖能保你平安吧。”

    停下手里的剪刀,胡珈瑛看向他,视线撞上他转过来的眼睛。

    她知道什么是富有,也知道什么是贫穷。她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她真正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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