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嘴抬头等她一眼,对方假装生气,“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一九九七年六月,胡珈瑛独自在省人民医院的妇产科做了检查。
护士台的护士叫起了号。
寝室的书桌两两相对,她俩的书柜靠在一起,伸出手就能摸到对方的台灯。弯着眼笑笑,秦妍接下法条,把脑袋缩了回去,只有声音在书柜后边闷响,“暑假要做个关于现代女性婚恋观念的调查报告,我想研究一下婚姻法,看看女性的婚恋观念和法律有没有关系。”顿了顿,又稍稍提高嗓门,“诶,你们希望你未来的老公是什么样的人?”
她记得胡凤娟说过,光是蛾在夜里唯一的方向。
头顶那盏灯的灯罩蒙了一层灰,光线比别的灯要弱些,灰蒙蒙地投在她手心。妇产科人来人往,各异的身形晃过她眼前,带着各异的表情,走向各自不同的方向。她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在压抑的嘈杂声中,记起医生欲言又止的神色。
于是他们走到了一起。
抬眼对上她漆黑的眼,他一翘嘴角,像是被她气笑了,“我俩处对象,你不去找我,我还不能来看你啊?”接着不等她反驳,握住她的左手带她走下台阶,“行了,另一只手塞兜里。去操场走几圈,我跟你说会儿话。”
顺势捉住她的手,他揉了把她的头发。
她记得在校医院那天,他就坐在她身边,抬手想要拉一拉警帽的帽檐,却扑了个空。一瞬间的怔愣,有些可爱。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那年暑假的第一天,赵亦晨只身来到了胡珈瑛的学校。
穿着松松垮垮的球服,一边运球一边控场。他始终维持着微压上身的姿势,浑身每一寸肌肉都没有松懈,却又一如他脸上沉稳而平静的表情,自始至终有条不紊,时不时抬起胳膊或是抛给队友一个眼神,冷静地指挥攻防。
赵亦晨抬起眼睛。
年轻的情侣大多爱在隐蔽的树林和小路独处,赵亦晨却从不带胡珈瑛去那些地方。她跟着他,通常只走在操场的跑道上。
胡珈瑛微微垂下眼睛。
她也没被他训人似的语气唬到,“天都这么冷了,还整天过来。”
坐在她身旁的孕妇站起了身。一个年轻男人从护士台朝她跑过来,搀着她走进妇产科的诊室。胡珈瑛转过头,看到了与她相隔一张候诊椅的中年女人。她垂着头,并拢两条细瘦的腿,交叠的双手放在膝前,紧紧相扣。盘得紧紧的头发扯着她的头皮,但她的眉毛依然垂得很低,画得弯弯的眉尾延伸到眼角,几乎与细纹相接。
他沉默下来,许久,笑了声,松开她的手,紧紧揽住她瘦削的肩膀。
“不回了。”双手从领口撤下来,她转而给他扣好第一颗扣子,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家里没人,我正好留在这里,过年打工还能多挣点钱。”
那天全市大学生篮球联赛开始决赛,学校组织学生观赛助威,胡珈瑛便跟着同班的姑娘一起坐上了观众席。她们到得早,球场上只有警校的球员在进行赛前练习。她无意抬眼,忽然就看到了他。
胡珈瑛看了一会儿,也站起身,收回目光,离开了医院。
秦妍回头瞧了眼她烫得漂亮的卷发,扬起眉毛佯装惊讶,“我还以为你比较喜欢潘安那样的。”
中年女人站起来,拿上自己的手包,挺直腰杆,一步步朝诊室走去。那里挤满了试图插队咨询的病患和家属,伸长脖子,满脸急切。她只身一人,背影单薄,从容不迫。
“那现在想想嘛,反正总有一天要想的。”许可馨插嘴。
把草稿本和废稿纸堆放在一起,胡珈瑛想了想,脑子里不自觉闪过赵亦晨的身影。
政法学院的考试结束得早,胡珈瑛考完婚姻法回来便开始收拾教材和笔记。秦妍从她的书桌书柜后头探出脑袋,眨巴眨巴眼瞧她,“珈瑛,你有没有婚姻法的法条?”
循着她的视线瞧了眼病历,医生出于习惯,又推了推眼镜,而后重新去看她。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只望见一颗星星,在远处那排梧桐摇曳的树影中时隐时现。
她和赵亦晨第三次见面,是在篮球场上。
被她们俏皮的模样逗笑,胡珈瑛摇摇头,将手里的钢笔插到笔筒里,又伸手去捡掉在脚边的草稿本。秦妍转过脑袋再问,“珈瑛你呢?”
她垂着脸,没有正视他。
她想,他果然是不爱笑的。
“只认得这颗。”他口吻平静,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以前我姐老说,妈死了会变成这颗最亮的星星。我倒从没信过。”
“你还认得星星。”
“排便有没有影响?”
宽敞,明亮。不用担心危险,也不用担心迷失方向。
“一直没有。”她说。
赛场人声鼎沸,那一刻胡珈瑛却觉得周围十分安静。
头一回听到他提起自己的母亲,胡珈瑛一愣,随即平复下来。她仍然握着他的手,没有扭过头看他,也没有安慰。静默片刻,她只说:“我们农村有种说法,说人死了以后,瞳孔里会留下一个人影,是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
“会有点痛,但是比以前好多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两人谁也没说话。
如果不曾穿过黑夜,便不会义无反顾地扑向光源。
略微垂了眼睫,她随口一答:“正直、勇敢……有担当吧。”
走回宿舍楼底时,胡珈瑛脱下他的袄子还给他,“下次我去你学校吧,还没去过。”
“不流血?”
脸上一臊,胡珈瑛端着盆闷不做声地钻进寝室,换好衣服,披上外套出门。
胡珈瑛知道她当时想说什么。
简单,直白,不带一丁点的怀疑和犹豫。
“好。”
“不要有太大压力。”在最下方补上几行字,医生合上病历,慢慢推到她跟前,“要是心里有障碍,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你现在还年轻,不要因为以前的事影响将来。”
不到开场,赵亦晨已经大汗淋漓。只那双深邃的眼睛,眼神依然清醒如初。
练习赛结束的时候,赵亦晨走回场边,一手扯起领口抹了把满脸的汗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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