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校长一声呵斥,黄伟东才又愤愤低下头,不再吭声。
“对不起。”
之前几次没录像,为什么不说?
“对不起。”李瀚在向他道歉,“我真的错了,刘磊。下次再不这么干了。”
回身进厨房的动作一顿,吴丽霞扭过头来瞅了瞅,后知后觉记起昨天的差距没有清洗,便走上前弯腰收拾,“你还记得丫头吧?”
“刚刚不是说了吗……”
“那个线人就是丫头。”
“小邓他们调查许菡行踪的时候,是不是说过她每次理发都去同一间理发店?”
“都是警校出来的,我比他早一届。”他弯腰打开鞋柜,拿出一双自己常穿的拖鞋,“而且曾景元那个案子,当初也是我们缉毒队跟他们支队合作破的。”
捏紧手里的资料,刘磊垂下眼眶通红的眼睛,找到自己用荧光笔标记的段落。
“高高壮壮,浓眉大眼的。脸挺瘦,五官也挺俊。”她仔细回忆赵亦晨的长相,“还是个刑警队长,年纪轻轻的,蛮有出息。”
“你告诉我也行啊!我带陈昊他们去帮你打回来啊!”
“不过说到心血运动论,还有个笑话。最早的时候,理发师不仅要负责理发,还得做外科手术。后来医生这个职业出来,他们才开始抢顾客。以前不是还不晓得有血液循环嘛,很多医生就都用放血这种办法来治病,治死了好多人。那个时候红白条纹的意思其实就是放血的鲜血、绑带、水蛭还有……疼痛吧?唉,差不多就这个意思。”杨涛抬高脑袋扶了扶眼镜,“后来有心血运动论了,静脉被证明存在,蓝色才代表静脉被并进了红白条纹里。所以理发店门口那个红白蓝三色柱转啊转啊,其实就是亨利八世合并的理发师外科医师公司的意思。”
声音越来越小,他没再接着说下去。
对方一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转身疾步冲向李瀚,发了疯一般扑向他们:“你们录他妈的视频是怕我报警吗?!啊?!”
声声质问理直气壮,好像当头一棒,猛然砸懵了刘磊。
无法从他平静的表情中判断出什么,吴丽霞听了仅仅是颔首。
“许菡特地把这本书藏在暗格里,肯定是因为它有不一样的价值。”他把另一条胳膊搭上工作台,喃喃自语似的说着,两眼紧盯着书封不放,“她知道一旦她出事我们就会想办法去搜查她的房间,所以这本书应该就是她留给我们的线索。”
手指还能隔着裤子碰到兜里的水果刀。
教室前门响起脚步声。宋柏亮领着历史课代表一起踱进来,见教室里嘈杂一片,锁紧了眉头走上讲台,用力拍了拍桌面,抬高嗓门喊:“吵什么?没看到晚读开始了啊?语文课代表呢?带读带读!快点!”
李瀚掏出手机调出视频,递给了校长。
“不、不是,郑队你怎么包都没拿啊!”
“我不原谅他们!他们做那么多坏事我凭什么原谅他们啊!”他胡乱挣扎,不住嘶吼,早已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我妹妹还躺在医院里啊!所有人都看过那段视频了删了有个屁用啊!”
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杨涛回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郑队?你还没下班啊?几天没回家了?”“我换班来的,白天回过家了。”清了清嗓子,郑国强走到他身旁拉出一张凳子坐下,随手将自己的包搁到一边,“还是没有检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收起脸上的怒火,校长转过头,再问刘磊:“每次他们三个都在场,是吧?”
黄少杰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仍在刺痛他的耳膜。
“你跟他打过交道?”
郑国强抿嘴,伸出一只手想去翻翻这本书,又在半路停下来,最终落回膝头,焦躁地摩挲了一下裤管。
“我不是不加班就会去接吗。”万宇良笑笑,不以为意地站起身,视线越过鞋柜,无意间扫了眼茶几上没来得及收拾的茶具,“家里来客人了?”
“还能有哪个!你头一个妹妹,丫头。”顺手拿茶几上的抹布擦了擦桌面的水渍,吴丽霞端着茶具直起身,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昨天她老公找过来了,说是丫头已经过身了一年,他现在要调查一些事情,所以想跟我打听丫头以前的经历。”
“刘磊,来。”校长冲他招招手,待他僵直着身子一步步挪近了,就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三人跟前,“是这样,因为我们现在了解到你们讲的情况不太一样,所以现在再一起最后核实一下。”
皱皱鼻子撇过脑袋,杨涛悄悄翻了一个白眼,不置可否。
愣了几秒,他点头,张合一下嘴唇,找回自己的声音,“有时候还有另外两个人……”
他又记起赵希善沾着血的头发底下那张苍白的小脸,记起她小小的身子猛地被甩出去、滚下楼梯的样子。
“好,很好。”郑国强神经质地点着头,收回搭在他肩头的手,霍地就站起来,步履如飞地离开了实验室。
“你们胡说八道!”他涨红了脸,额角青筋直跳,扯着嗓子便吼了回去,“根本就不是这样!”
翕动的嘴唇僵下来,刘磊盯着手里的必备篇目,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会不会事发太突然,她本来是想把线索放在书里的,结果没来得及?”
“对不起刘磊。”
灰黑的夜幕渐渐爬上天穹。
万宇良一言不发,弯腰脱下脚上的运动鞋。
他的声音渐渐远了。刘磊意识到校长已经说完的时候,看到他转向了那三个人。
黄少杰不可置信地张大眼,伸手推了把他的胳膊,压低嗓门道:“你没搞错吧!怎么不早说啊!”
等到教室里只剩下朗朗读书声,宋柏亮才走下讲台,停在刘磊桌前,蹲下来抬眼瞧他。原是想说点什么,但瞧见他红着眼睛目不斜视地读书,宋柏亮张了张嘴,最终只抠着桌腿告诉他:“李老师让你去校长办公室。”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杨涛斜了眼睛瞧他,“我看他上次挺冷静的啊。”
直到大门砰一声被甩上,杨涛才迟迟回过神。
Y市刑侦总队的法医实验室就在总队的办公楼内。
“所以内容上也没什么提示?”
捏着资料的手越收越紧,他指节发白,眼泪模糊了视线,却咬着牙,继续在心里默读。
他们同李瀚站在一起,都是背着双手垂着脑袋的姿势,偷偷瞄他一眼,神色各异,却没有半点紧张或懊悔。刘磊驻足在办公室门前,直直望着他们的身影,没再挪动脚步。
胃里的恶心感翻涌而上,酸臭的秽物从喉咙眼里冒出来。他倏尔脱了力,弯下腰一阵呕吐。扑鼻的气味碎在脚边。刘磊低着头,看到滚烫的眼泪掉下去,摔进裤管,也摔进那摊恶心发臭的呕吐物里。
“视频在哪里?”
校长当着他的面删掉视频,示意他,“删了。”
同一时间,合贤中学毕业班的晚读已经开始。
“这个事情学校的调查差不多就到这里,你们两方的说法我已经弄清楚了。钱不多,不管是三百一还是一百,其实都构不成警方那边的立案标准。你们又都是毕业班的学生,现在闹这出分散心思,对谁都不好。”他听到校长的声音,像是商量的语气,忽轻忽重,敲击他跳痛的神经。
“威廉·哈维的心血运动论。”撤开抵在椅背上的后脑勺,杨涛学着他的模样趴到工作台边,“就是以前啊,人都以为血是可以不停地造的,不知道血液有限,是个循环系统。哈维这本书写的就是血液循环,算是对理论的一种革新吧。”
刘磊低着头,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沉沉砸上手臂,碎片溅落在干净的A4纸上,浸出一点浅蓝色的印记。他腮帮微抖,颤着牙,在朦胧的视野里死死盯住那团荧亮的颜色,紧涩的喉咙艰难地发出声音,“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校长怒喝,一巴掌拍响办公桌。
他垮着嘴角摇头,下巴埋进臂弯里。
守在脚边的拉布拉多犬一溜烟便窜了出去,她摇摇头,擦干手,也跟着踱出了厨房。万宇良瘦高的身影被热情的拉布拉多堵在了鞋柜边,他倒不介意,咧嘴一笑,蹲下身轻车熟路地挠起了它的下巴,“毛毛最近听不听话?啊?”
四个人都安静下来。刘磊望着他们,突然感到一阵恶心的晕眩。楼道里那盏白炽灯又回到他的脑海。它照着他的头发,他的脸。灯光惨白,令他作呕。
见她走动了,原本缠着万宇良的拉布拉多犬也甩着尾巴跟上去。
“丫头命不好。我一直以为她从我们家跑出去,可能就凶多吉少了。没想到安安稳稳长大,还结了婚,生了孩子。”她一面端着茶具往厨房走,一面不轻不重地感慨,“一般人活到这岁数,后半辈子都没什么大风大浪了。偏偏她不一样,年纪轻轻又走了,只留了孩子,也是可怜。”
借?什么叫借?
杨涛惊魂甫定,困意早不知被扫到了哪个角落里,“是……吧?”
他唇边的笑容一滞,“哪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