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握着筷子,慢吞吞地把莴笋丝送进嘴里。馒头已经吃了一小半,还吃完了一个荷包蛋。比前一天早上要吃得多些。
仍旧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旁,小姑娘直直望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继续努力。”他说。
她们嬉笑打闹,跑跑跳跳。而她抓着赵亦晨的手,一脸木然。
赵亦晨把车停在一处死胡同里,抱小姑娘下车,牵着她的手往前边那幢居民楼走。
他看到小姑娘渐渐红了眼眶。
臂弯里的小姑娘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木枪。
父女俩经过那群嬉闹的孩子身边,踏进阴凉的楼道。赵亦晨母亲留下的房子在一楼,长期闲置着,没有出租。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领小姑娘进了屋。
余光瞥见小姑娘扭头看向了自己,赵亦晨也偏过脸来回视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以后每年记一次。”
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姑娘还舔了舔嘴唇,大眼睛牢牢盯住锅里剩下的荷包蛋,像是意犹未尽。赵亦晨轻笑,轻车熟路地将荷包蛋铲进盘子,再拿起另外两个鸡蛋:“再煎两个溏心的,姑姑和哥哥喜欢吃。”
“这是爸爸、姑姑还有奶奶以前住的地方。”他告诉她,“奶奶是我跟你姑姑的妈妈。”
“所以没什么不好的。”再一次替她捋顺细软的头发,他告诉她,“也不是因为谁犯了错,他们才去那里。知道吗?”
父女俩一起洗漱完,他又从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找出一张报纸,铺在卧室的房门边。让小姑娘脱了鞋踩到报纸上,赵亦晨拿卷尺给她量了身高,而后用马克笔在门框上做下标记,蹲下身一笔一划写起了字。
低头看她一眼,赵亦晨不自觉笑笑,把着她的手抓起锅铲的握柄:“要不要吃溏心的?”
远远瞧见楼底下有群小姑娘聚在一块儿跳皮筋,赵亦晨便捏了捏掌心里她的小手:“你姑姑小时候也喜欢跳皮筋。她在这栋楼里跳得最好。”
餐桌上他还难得问起了刘磊的学业:“上次月考成绩怎么样?”
接着便用左手的拇指掐住那道裂口,掰开了蛋壳。
置若罔闻地凝望她们许久,小姑娘才慢腾腾地点了头。
那时赵亦清告诉他,天堂很好。有花,有草,天气很好。妈妈会和爸爸在一起,不生病,不痛。神仙天天陪着他们,他们每天都很高兴。
姐弟各自成家以后,一有空都会过来打扫。屋子里干干净净,还像从前母亲在世时的模样。只是桌台上摆着两位老人的遗照,时不时要提醒他们,这间静悄悄的屋子经过这些年的洗礼,早已物是人非。
“爷爷在爸爸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一直是奶奶在照顾我和你姑姑。”小心帮她把脸侧的长发捋到耳后,他停顿片刻,尔后继续告诉她:“后来奶奶也跟着爷爷走了。剩下爸爸跟姑姑。”
视线在两张照片上转了一圈,小姑娘最后看向了他的母亲。她抬起小手,握住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相片吊坠。照片中的女人身穿警服,戴着警帽。就像赵希善的相片吊坠里,那个年轻时候的赵亦晨。
赵亦晨知道她听懂了他的话。
原本正闷头吃着馒头和莴笋丝,刘磊听到他的声音险些一呛,赶紧喝一口豆浆,慌慌张张答道:“还行,年级第三。”语罢还小心翼翼地瞧他,生怕他不满意似的。
赵亦晨侧过脸,视线落在她瘦削的脸颊上。
他知道。
他写的是,“善善8岁,125cm”。
多年以前,他也是在这张桌台面前,一声不响地掉眼泪。
小姑娘摇摇脑袋。他于是教她用锅铲铲破那个晃晃颤颤的蛋黄,又将鸡蛋翻了一个面。不过一分钟,便已经煎好。没有急着把荷包蛋盛进盘子里,赵亦晨抄起手边的筷子,夹起一小块吹凉,送到她嘴边。她张开小嘴咬下去,嚼了嚼,咽进肚子里。
小姑娘总算有了反应,抬起脸来,循着声音望向那些同她年纪一般大的孩子。
“会不会跳?”他低声问她。
怀里的小姑娘这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傻傻盯着那迅速变白、气泡的蛋清瞧。
都是儿时的玩具,凹槽有些脏,枪柄和箭头早已被磨得粗糙扎手。
两滴蛋清跌到锅底,噼里啪啦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