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分道

    “有狗好。”

    他绕着小镇转起圈，寻找每一个可以潜入的角落，与此同时，他还能够从狗叫的声音，大略分辨出小镇上住着多少人家。

    梅特洛把马套上，两个人赶着爬犁，朝着小镇而去。

    伊斯特摸了摸下巴。

    尼斯不敢再随意靠近了。

    “请他进来。”

    爬犁也已经准备好了，可能露马脚的地方全拆除干净，上面还涂满泥浆，看上去就像是用了很久的样子。

    “他已经问过了。”

    梅特洛叉起一把柴草就往爬犁上堆，尼斯跟着学，他没用过这玩意儿，用起来多少有些不太顺手，好在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上巴里亚虽然多山，但是山势低缓，就算没有路，也不感觉危险，一排爬犁在战马的拖曳下，跑得又快又稳。

    这两个人倒是从善如流，再加上现在天已黑，没人会看到他们坐着爬犁，也就不用担心会被人笑话。

    更让人讨厌的是潮湿，雾气不但沾在裸|露的皮肤上，还不停往毯子和衣服里渗进去。

    梅特洛赶着爬犁进了院子，尼斯随手关上前门，还上了门闩。

    路克听出王子殿下挽留的意思，但是他不会接受，也不想解释，这本来就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

    那座仓库一直有人进进出出，不停地往外搬东西，听着听着，尼斯的心头多了一种阴影。从搬运的声音听起来，大部分是兵刃、盾牌、护甲、头盔和箭矢，而不是食物之类的东西。

    尼斯非常羡慕地盯着那只皮袋，皮袋的体积看上去不大，却可以装很多东西。因为任何东西一旦进入里面，就会被缩小到原来的十几分之一，一把双手大剑扔进去，就成了削水果的小刀般大小。

    卡奥尼是一个托管领，之前他们觉得托管领比不上领地，但是他们现在终于感受到托管领的好处。

    尼斯指了指天花板。

    功勋很难获得，同时作用也最大，想要成为骑士，其中有一条路就是积累功勋，然后换取地位，功勋高的话，还可以换取相应的爵位。

    只用了几分钟，两个人就彻底变了模样，变成两个农夫，为了不被人看出来，他们的脸、手和脖子，都涂抹上一些棕色的油脂，看上去脏兮兮的。

    那个魔法师倒也没有拒绝，只见他撩起长袍的下摆，从腰带上摘下一只皮袋，伸手掏出一个圆盘。

    那是一条用细沙和石子铺成的路。

    “只有我一个可不行。”

    “不能太多，太过分的话，对方肯定会派人过来对付我们，派来一个厉害的人，就轮到我们倒霉了。”

    打伏击战并不是在路边一趴就行了，连土匪都要事先打探清楚，更别说他们了。

    尼斯朝着底下问道。

    营帐里也是灯火通明，而且非常喧闹，公爵和他的重要幕僚们以及一群身分高贵的人，正在里面谈论接下来的仗应该怎么打。

    他当然知道这些羽毛是什么东西。

    但是翻看战功记录，他看到路克这群人并没有选择将战功兑换成功勋。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把爬犁赶进旁边的岔道。

    只见山脚下的一片树林里，探出一颗鬼鬼崇崇的脑袋，尼斯立刻跑过去，也钻进那处树林。

    和王子殿下道别，路克让所有士兵都上了爬犁，他们自己则上了马。

    当小镇里响起人的声音后，他终于离开了。

    魔法师哈兰递了几根羽毛过去。

    所有的战马都被集中在树林正中央，爬犁则被抬起靠在树上，它们是最好的挡板，朝外面的那一侧，同样插上许多枯枝落叶。从外面绝对看不出来。

    沿着山岭间的低凹之处，蜿蜒曲折地绕着群山，不知道跑了多久，尼斯终于找到路了。

    所谓堂堂正正列队，只不过是站出来之后再开打，而一般的伏击是先放一波冷箭再说，两者的区别其实并不大。

    那些柴草露天堆放，这么好几个月的风吹雨打，里边已经发霉变质，不时散发出一股酸臭的气味。

    他在房子里面转了一圈，里面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门全都开着，院子里满是落叶，这家人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可能是听到马上就要打仗，所以这家人暂时搬到其他地方，这样的人很多。

    梅特洛早就准备好了，他拿来两件很破烂的衣服，还有两顶打着卷的发臭假发。

    看到这份清单，王子殿下当然能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尼斯不喜欢狗，狗非常讨厌，不但听力绝佳，嗅觉又特别灵敏。

    说到底，卡奥尼毕竟只有那么大，为了这样一个小地方大动干戈，实在没什么必要，他们明白这一点，腓特烈公爵肯定也明白。

    梅特洛从前面那张爬犁上跳下，朝着这边走来。

    这一点也和他的故乡很像，每户人家都有养狗的习惯。或许是因为“镇”大多数不设围墙，远不如“城”安全，养条看家护院的狗就成了一般的选择。

    梅特洛和尼斯表现得异常平静，他们驾着爬犁径直通过岗哨，进入小镇的那一瞬间，尼斯的心已经提到喉咙，他已经很少会这么紧张了。

    在小镇的另一半也有士兵守着，更让他们在意的是，有一条小巷的入口同样站着士兵。

    一场仗打下来，两边肯定有大量的俘虏，如果全都用钱赎回，代价实在太高，所以交战双方会用交换的方式，赎一批自己的人回来。

    从一个屋顶爬到另一个屋顶，往前爬了三十多公尺，他停了下来。

    四周都是迷雾，一公尺之外就看不清了。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他们的默契，之前尼斯并没有说出他的计划，其他人却没什么犹豫，就这样离开大营。

    路克和伊斯特当然不知道尼斯的心思。

    尼斯裹紧身上的毯子，虽然是细绒毛毯，仍旧挡不住阴冷的雾气。

    两个人心中的石块总算落地，梅特洛连忙捡起地上散落的柴草，镇上的人并没有在意这边，谁会注意两个浑身散发着臭味的农夫？

    三辆马车朝着小镇而来，像是一支商队，梅特洛和尼斯对望一眼，两个人显然都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果然，马车被拦截下来，一个军官上前盘问，士兵们则开始搜查车上的东西。

    不过战功并非一定要兑换功勋，像菲利普王子是来帮忙的，和公爵并没有统属关系，别国的功勋对王子殿下没有任何意义。考虑到这类人的存在，所以战功也可以兑换其他的东西。

    这和那场战争中的情节简直一模一样，怪不得菲利普王子特地跑过来把他和阿伽门农相提并论。

    他不认为菲力撒谎，那五个年轻人连朗基努斯枪和荆棘冠的仿制品都有，用的长剑和弓箭也都是魔法装备，证明他们很有钱，有魔法护甲并不奇怪，没有的话反倒比较稀奇，这也把他想用钱摆平的念头彻底堵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尼斯朝着小镇潜去。

    公爵问道。

    一拐进这条小巷，尼斯的耳朵一直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突然他指了指一个院子，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尼斯说出自己的想法。

    只看了一眼，腓特烈公爵的脸就沉了下来，他原本打算慷慨一点，既然对方不在乎钱财，那么他就给他们战功，或者干脆授予对方骑士的头衔。

    “亲爱的菲力，有什么事情吗？”

    要说的话会被存储在羽毛的缝隙之中，它能够附带的讯息不多，距离随着使用者的实力而定，最远可以到二十多公里。

    相反的，如果按照他们现在的发展速度，十年之后肯定已经拥有让公爵掂量一下得失的分量。

    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偷偷观察镇口的士兵。

    路克拿着一块烤饼走过来。

    这玩意儿可以把声音放大，用法有两种，可以将自己的声音放大，让很远的人听到，也可以把外面的声音放大，让自已听得更加清楚，而且这玩意儿还有方向性，能够隔绝从旁边传来的声音。

    之前大部分的人，甚至包括赛门老人和玛格丽特，都认为路易公爵的实力比不上腓特烈公爵，现在看来，大家全都猜错了，背后有神圣帝国各诸侯国支持，路易公爵的实力十之八九更强一些。

    尼斯自告奋勇充当斥候。

    现在两边再次征召军队，腓特烈公爵能够征召的援军非常有限，而路易公爵只要把之前藏起来的那部分力量拿出来，再加上新征召的人马，兵力就会反超出一大截。

    “把战功记录拿来。”

    军官捂着鼻子骂道，他甚至没看梅特洛一眼。

    有些话只有他能说，带着路克反而麻烦。

    腓特烈公爵的脸顿时涨的通红，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搧了一巴掌似的。

    佩森斯教派的秘法全都非常实用，修炼起来也很容易，缺点是效果和修炼的程度有关，他的轻身术练成不久，只能让身体的重量轻一半。另外一个缺点是轻身术只对自己有用，不能施加在别人身上。

    从袋子里翻出一块布披在身上，他从屋顶的破口溜了出去，那块布上面布满鳞片，这些鳞片迅速变换着颜色，变得和那些瓦片没有什么两样。

    尼斯和梅特洛敢溜进这座小镇，就是考虑到这种可能。

    不过这种交换俘虏肯定是有规矩的，像路克他们这样的队伍，并不属于公爵的直属部队，也没有人被俘，他们的俘虏不能碰，但是此刻，那几个俘虏的名字赫然在纸上。

    腓特烈公爵现在心中想的是怎么把那几个俘虏买下来。反正俘虏最后也要换成赎金，顶多他慷慨一些，开出几倍的价钱。

    还有一些骑士凭借强大的实力，让人不敢轻视，他们往往也被授予勋爵的头衔。

    腓特烈公爵的脸顿时板起，他一把抢过那叠文件。

    腓特烈公爵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恢复理智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辩解。

    路易公爵根本还没有使出全力，他们一开始就隐藏了一部分人马。

    那个侍从很快就抱进来一本很厚的簿册，其中一页翻开着。

    “我只是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这场战争可能会名垂史册，因为您或许有机会被称为阿伽门农第二。”

    尼斯说道。

    梅特洛一拉缰绳，让拉车的马拐上田垄，爬犁在田垄上照样行驶，而且速度一点都不慢。

    “我到外面去溜达一圈，看看有什么情况。”

    就在两个人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那些军官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而这一切，换来的是自由。

    从两千年前的那场战争开始，身为统帅，如果抢夺属下的俘虏，肯定会输掉战争，这是禁忌，百分之百的禁忌，每一个统帅都绝对在意的禁忌。

    尼斯也不在意，他不打算强求别人做什么。

    阿伽门农身为一方的统帅，绝对是名人之中的名人，不过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现在是二月，仍旧是冬季，地还没有开耕，没人下地干活。大家都聚集在小镇附近，所以显得挺热闹。

    他已经看到那个有士兵站岗的小巷深处，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现在似乎被当作临时仓库，院子的四角全都有士兵把守。

    这番话是说给新来的两个人听的。

    “黑夜里骑马不安全，大家都上爬犁，那样比较安全，也更舒服一些。”

    尼斯已经很少会感到害怕，但是此刻他们的心里充满忐忑。

    那个魔法师举起圆盘，圆盘上全都是发亮的小光点，这些小光点和天空中星辰的位置是一致的。

    果然，腓特烈公爵郁闷得想要吐血。

    十年之后，他如果拥有主教的实力，那么一切就都用不着太在意。年纪二十几岁的主教，在教会的地位绝对不会太差，到了那个时候，就算见到腓特烈公爵，顶多只要点头致意。即便路克这帮人没有任何长处，看在他的面子上，公爵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托管领为难他们。

    营帐里顿时鸦雀无声，那些听差的脸色一个个都变得更加苍白。

    那些士兵果然没有注意到这辆耙犁，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并不是随意地拐进一条岔道，之前来的时候，尼斯已经透过犬吠声知道里面有两个区域没人居住，其中一个就是有士兵站岗的地方。

    伊斯特说道。出发之前，尼斯已经询问过伊斯特。

    勋爵这个称号非常特殊，这是一个荣誉头衔，没有实际封地，而且无法世袭。

    烤饼是冷的，里面塞着干肉片。现在身处敌后，没人敢生火，所以只能吃冷食。

    那个军官的指令非常简短。

    “把这个带上。”

    营帐的门始终敞开着，没有门帘，也没有其它阻挡，王子殿下径直走进去，他是独自一个人来的。

    不选择功勋而选择免除军役，表明他们对卡奥尼并不看好，根本没打算把那里变成领地，拥有管理权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托管领的军役是领地的十分之一，他们已经获得的战功及用那几个俘虏换来的额外战功，足以抵消今后五年的所有军役。

    让这两个人感到庆幸的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一方面是因为农夫还是不受到重视，不过更关键的原因是他们坐在爬犁上。

    公爵对于这位年轻的殿下倒也不敢太过简慢。

    路克他们这支队伍原本有三个牧师，神术方面的实力绝对不缺，却没有一个魔法师，实在太不平衡了，所以王子殿下非常好心地借了一个魔法师给他们。

    他站的位置离开腓特烈公爵很近，当然看得出公爵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我不擅长这个。”

    随手替自己加持了几个神术，他飞身窜出去，一进入迷雾之中，他的身影就立刻消失了。

    与之相比，尼斯就聪明多了，他进过阁楼，知道里面有多脏，早就用块布蒙住头，等到灰尘散去，他飞身跃起，一双腿在墙角上踩了一下，闪身跳进去。

    骑马的人和原来一样多，不过其中有两个人却已经换了，修道院派过来的那两个牧师，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自己当成这支队伍的成员，这一次自然也不打算加入。

    在他靠近小镇外围一百多公尺的地方时，小镇里突然响起一阵犬吠声。

    “我先探一下四周的情况，你们就趁这个机会先找地方躲起来吧！”

    “那三件战利品到底是什么？”

    这东西一张开，他的身体立刻一轻，甚至差一点飘飞起来。

    到时候胜利的天平肯定会向对方倾斜。

    在群山间绕来绕去，他们走的全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就算没有夜色隐蔽，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在这个临时隐蔽所的四角，各有一个人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放哨。剩下的人全都裹着毯子，背靠着树休息，很多人的鼻腔里已经传出呼噜声。

    一路上，尼斯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用手摸袖子和肩膀上的补丁，看上去是补丁，实际上里面藏着飞刀。除此之外，他们的小腿边还绑着匕首，爬犁上还有两把草叉，这就是他们全部的武器。

    山间的黎明时分总是笼罩在一片露气之中，现在是二月，虽然最冷的时节已经过去，但是在阴寒的雾气中赶路，仍旧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他正要发作，突然发现大帐里的那些听差一个个脸色苍白，甚至有一个人正偷偷地试图将刚呈上来的文件抽走。

    有狗叫的地方肯定住着人，有人的房子里肯定养着狗。

    他身边的一个侍从立刻跑出去。

    而路克他们选择的是免除军役，以后如果再爆发战争，他们就可以拒绝征召。

    梅特洛立刻回道。偷东西也要一个把风的人，打探消息这种高难度的工作，更需要有人配合。

    一直等在那里的梅特洛，立刻赶着爬犁绕到前面。

    路克则牵来一匹马，这匹马也是特地准备的，是一匹身形枯瘦的老马，毛色杂乱，而且因为上了年纪，还有些发白。

    他不敢随便靠近，有人的地方，就隐藏着危险。

    突然间，尼斯的眼睛一亮，他明白了。

    替换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菲利普王子的手下，是一位魔法师。

    “你们真的要退出作战行列？”

    伊斯特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他的赌性又开始膨胀了。

    这是“风精之羽”一种用于短距离联络的魔法。

    伊斯特也表达他的意见。

    公爵点头说道。他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他很清楚，在这个时侯求见肯定是有事。

    兵刃和箭矢还好说，毕竟是消耗品。护甲和头盔就有点说不过去了，那玩意儿就算坏了，只要稍微修理一下就又可以用。

    这同样也表示他们不打算凭功勋成为骑士，而这背后隐含的意思，就是对他、对哈斯家装并不看好，不想投靠这边。

    雾气渐渐散去，透过最后一丝薄雾，尼斯将小镇的各个出口全都看在眼中，并且牢牢记在脑子里。

    交换俘虏的清单非常特殊。

    不过各有利弊，轻灵术这个魔法只能维持七、八分钟，轻身术可以持续大半天，现在是战争时期，他要尽可能减少魔力消耗。

    “你打算干几票？”

    腓特烈公爵无话可说，手上这份名单还有转圜余地，毕竟俘虏没有交换，但那三件战利品却是既成事实，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