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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风雪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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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命令,李洛水也知道是要事,点了点头,径自回去了。

    卦摊上顿时就乱作一团。街面上尚在溜达的人也团团围了过来,看热闹的看热闹,添柴火的添柴火。展昭静静在卦摊前坐着,身后的那场揪斗,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场景。

    快走到李萧寒家那条巷子时,身后忽然有人喊他:“展大人,展大人!”

    “大夫说你要喝些粥。”她把粥碗塞给他,“自己吃。”

    端木翠痒到不行,挣扎了一回没挣脱,索性也不挣了,只是瞪他:“展昭你真小气,我吃的哪里是你那碗,你那碗还好好在桌上放着。”

    “哪有……”端木翠装得似模似样,“前头的才是重要的,至于长相嘛,我都不在意的……”

    “所以,展大人原本是……跟你一起回来的?”李萧寒原本是准备好好骂李洛水一顿的,听她说起方才情形,忽然就掉转了话题。

    “什么然后?”端木翠挑眉看她。

    李洛水听他直呼自家爹爹的名讳,心里激灵灵打了个突。

    “走了。”他不理会她,催动踏雪前行。端木翠的马摇摇尾巴,居然也就乖乖跟上来了。

    “此趟若不是李元昊主动撤兵,延州岌岌可危。但是老夫身为主帅,失塞门、金明二寨,三川口大败,损兵折将,唉……”

    “你有试过跟你爹谈过吗?”

    “端木?”展昭有点慌,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的眼圈已然泛红。

    展昭从范雍手里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书信。

    看着两爿大门间的罅隙越来越小,展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张龙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李姑娘请回吧,不要在此地再作耽留。”

    “那又怎么样,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李洛水噌地就把腰间悬剑拔出了寸许,“想跟我动手是不是?”下一刻,腕上突地一痛,李洛水痛呼一声,剑身重又滑回剑鞘,回头看时,竟是展昭。

    “那,杜大夫,要么你写个方子?”李萧寒在旁添了一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李洛水才觉得官大一级压死人,是件挺不错的事儿。

    “如果……”李洛水咬着嘴唇,“如果我爹还不同意呢?”

    “展昭,”她期期艾艾,“你心里的郁结之气……是不是……因为我啊?”

    展昭暗暗腹诽:二郎神,炫耀自己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炫耀法……

    回到李萧寒家,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半天上的云层镀了一层黑金,还在不断往黑里去沉,灶房里传出肉菜混炒的香气,李洛水在檐下看书,小洛闵正缠着李萧寒讲故事。看到展昭进来,他飞跑着扑过来:“展叔叔,教我认字!”

    又走了一程,四野分外寂静,只余马铃的轻响。风大起来,展昭将端木翠搂紧了些,用自己的大氅将她围好,马蹄落下,将松散的雪压合的沙沙的声音,虽然小,却分外分明。

    李萧寒牵马,送展昭和端木翠到城门口,试图做最后一次挽留:“展大人,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妨多留几天……现在雪这么厚,路不太好走,看情形晚些时候还会下,万一路上没有投宿的地方……”

    “让我出去!”李洛水伸出手,砰砰砰用力拍打门扇,“让我出去!”

    展昭笑出声来:“果真不容易,这世上,为了逗我开心吃到撑的姑娘,你还是头一个。”

    展昭没有应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有件事我还没同你说。”

    展昭的笑,也随之慢慢隐去。

    “相爱之人,相守不易。展某乐得成全……走吧。”

    展昭心中咯噔一声,回身看李洛水:“李姑娘,你先回去。”

    因此,延州的局势,只两个字,死守。

    身后的寒气顺势而入,桌上蜡烛的烛焰飘忽了几下。展昭的心,像是突然从最高的山顶开始往下掉,掉到了湖面还不够,又一个劲地往最深处沉。

    青花碗指了指灶房。

    李秦氏一抬眼,正对上展昭的目光。她怔了一下,拿手肘碰了碰端木翠:“端木姑娘,展大人醒了。”

    展昭摇头:“怎么会扑空?”

    公孙先生和包大人在廊下弈棋,两个人一般地愁眉紧锁,手中的棋子迟迟不落。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分作两派,各自拥趸一方,时不时争辩几句,有几次,还试图帮包大人或是公孙先生落子。

    展昭唇角浮出一抹笑意,他给她吃定心丸:“当然。”

    “那不一样,毕竟刀剑无眼,万一有个磕着碰着……端木姐,路上没什么大事,就别多插手,一路去找展大哥就好。”

    说着,她比画着“四”的手势,晃来晃去。

    她唇角露出笑意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展昭的胸膛,安静地睡了。

    她安静了好久,展昭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又开口了:“展昭。”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端木翠愣怔了一下,唇角泛起微笑来。她掰手指数给他看:“去开封府找你,你不在,一次;到这里来找你,你不在,两次;去城门找你,你不在,三次;后来李小姐回来,你又没回,四次。”

    公孙策非常生气,这死丫头就不能表现得悲情一点吗?他又开始追忆以往和展昭有过或多或少接触的柔情女子了。人家的大家闺秀风范是多么十足,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然后拈起袖子拭泪;要么就轻启檀口,吟两句让人心碎的诗,譬如“但愿君心似我心”,譬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譬如“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这样在深刻抒发内心情感的同时还能顺便熏陶一下旁观者的文学素养,可谓一举两得……

    展昭停下步子,疑惑地回头看身后那个匆匆跑过来的传令兵。

    “然后呢?”李萧寒追问。

    李萧寒呵呵笑起来:“闵儿,不要吵着展叔叔。”

    “嗯?”端木翠听不懂,“什么?”

    她强调:“整整四次。”

    “你最好早点动身,快点到。”公孙策瞪她,“不然展护卫又会睡不好觉。”

    城门缓缓闭合。

    端木翠有些累了,好一阵子,她都没再说话了,再开口时很突然:“展昭,我眼睛疼。”

    “不回?”

    “不是神仙,我还有武功啊。”

    李秦氏有点发窘,见他二人丝毫不避讳旁人,也知自己不应再待,识趣地退了下去,还给两人带上了门。

    这样的夸奖,展昭实在听得哭笑不得。

    鸽子的腿上绑着个纸筒,展昭伸手将纸筒取下,展开。

    “端木姐,这个你带着。”他把那个包袱递给端木翠,“子芹蒸的糕点,大人和先生都爱吃,端木姐路上带着吃。”

    李萧寒气坏了,指着虚掩的门扇破口大骂:“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那不要抱我了。”端木翠没好气,“去抱又聪明又大方的姑娘。”她伸手去掰他的手,展昭的双臂箍得牢牢的,她怎么掰都掰不动。

    展昭浑身一震,慢慢回过头来。

    “说得也是,那,李姑娘早点休息吧。”

    “大哥说,以后我就会像普通人一样变老了。”

    “我也不怎么想你。”她哼一声,然后两指像是拈了一粒黄豆,“也就这么点吧。”

    “走,找丫头说会儿话去。”李萧寒行了两步,又回头看李秦氏,“你同我一道吧?”

    展昭敛起笑意,声音平静得很:“世上相恋的男女,有很多原因不能在一起。有的是因为门第相差太大,有的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纠葛,还有的阴差阳错失之交臂。李姑娘,你信展某一句,你的事情并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你回去之后,好好跟你爹谈谈,我想你爹会明白的。若是谈不通,展某也不介意帮你去劝劝你爹。”

    印象中,自到延州开始,纷纷扬扬的大雪,就始终没有停过。

    展昭愣了一下,想了想,微微一笑:“习惯了。”

    “你给我回来!”李萧寒更怒了,“跟谁学的这般拧气的性子……”

    喧嚣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周遭的场景转作晴明,这里是开封,西郊十里。

    “你、你、你……”她结巴,“你怎么会……”话未说完,她一拧身,匆匆就从展昭身边跑过去了。

    暮色中,展昭的唇角浮起温柔的微笑来:“公孙先生没有把名字写上,展叔叔也在想,这个端木姑娘,到底是谁。”

    杜汝言眼皮都不抬,颤巍巍扶着家仆的手站起:“他这身子骨,吐血还好点。”

    展昭抬头看她,直到此刻,他才清楚看到她的样子。展昭伸出手去触了触她的面颊,那里,原本该是有三条抓痕的。

    “是啊。”端木翠担心地看着他,抬手拿衣角去帮他拭唇角的血迹,“你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展某不是多事之人。”

    女子的家仆们惊惶赶来,他放开那女子,转身离开。拐角处,一辆两人抬的小轿静静停着,梦蝶将轿帘掀开一线,似在看他,又似没有。轿子身后是云气缭绕的小巷,而轿子顶上,狰狞而又嚣张地悬浮着一件凌霄红衣。

    草庐的篱笆门虚掩着,有只青花碗,在篱笆疏落的条上牵了两根绳,做了个秋千,正蹩脚而努力地荡啊荡。秋千下方,站了一只戴花的碗和一只绞着手帕儿的碟子。

    只是她年纪小,一贯骄纵,一贯如意,忽然有了一点点不合心意,一下子就觉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敌人,张牙舞爪地跟全世界叫嚣:别逼我,逼我就去死。

    “小的去李副统家请了几次了,副统只说展大人还没回。”传令兵气喘吁吁,“展大人,范大人有请。”

    “问故人平安。”展昭提醒他。

    展昭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那你装作是要喂给我吃?”

    算卦先生装模作样一回,然后故作喜上眉梢:“客官大喜,据小人方才一卦,客官的那位故人,非但平安,而且前程似锦,将来妻娇子孝……”

    “疼不疼?”

    “所以呢?”李萧寒觉得好笑,“他这是去……迎着?候着?这都入夜了,城门就要关了。再说了,延州四个城门,他去哪一个守着?不怕走岔了?”

    她果然大为得意,似乎吃到撑,是一件很了不起很骄傲的事情。

    “就是个模样儿好看的姑娘。”李洛水想了想,“我听爹喊她端木姑娘,可是再多问,爹也不说了,只说是展大人的朋友。”

    好大一条白萝卜,萝卜缨子攥在一个腰膀粗圆的妇人手上,她气势汹汹,抬手又是一萝卜。

    “是端木回来了。”

    “端木……姐……”张龙讷讷的,“你心里不会气我吧?”

    “一早就出去了,说是今儿不回。”

    展昭嗯了一声,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今夜,我们还见不见?”

    “兴许就是要入夜了才去守呢。”李秦氏到底心细,“万一他那朋友是入夜来的,守城的兵卫不给开门,展大人在那儿,就能照应到了不是?”

    他淡淡一笑,一袭蓝色的衣袍,简单干净,明明那么普通,却似乎有暗沉掉一切光芒的力量。她的艳光到了他面前,竟是不能迫近一步。

    但凡到了下雪的天气,展昭就会异样沉默,不怎么和人说话,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夜晚到时,也睡得更加不踏实。

    而不是她的女子,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

    “是啊,在你房里。”

    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展昭,我能嫁出去的是吧?”

    范雍?

    展昭失笑:“你果然是无聊得很了。”

    换了往常,公孙策是绝对不会留这样一张没头没脑、语焉不详,惹人无限揣度的字条的。

    “也用不着什么方子……”杜汝言皱了皱眉头,“早起时给熬点米粥,熬得稠些……他气息浑厚,掌心有薄茧,该是习武之人,不打紧……多给他说些宽心的话,引他多笑笑,心里头舒畅了,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屋里没有人。

    李萧寒没有留意到女儿的异样面色,兀自呵呵笑着:“可不,今儿托了金校尉同我讲的。陈副统的儿子现在开封,不是武官,在翰林院里做事,是个稳妥的,年纪也相当。洛水跟了他,也就不用待在延州了……”他回头看李秦氏,“届时你带了洛闵也跟过去,先在开封住下。这延州到底是前线,战事究竟怎么样难说得很,你们回去了,我也放心。”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这么做的时候也不觉得难过或是痛苦,就是习惯了。

    展昭的目光温柔得很,只是静静看她。

    “我敢跟你打包票,小青花的状态比展护卫要好。它都快成开封府的赌神了,一手打花牌的技艺无人能出其右。你问问张龙、赵虎他们,都在小青花手下输过。”公孙策亦在小青花手下输过不少银子,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也不知它一只破碗,攒那个钱做什么用……你回来的消息,我会告诉它,你先去找展护卫是正经。”

    他努力地睁眼,开始看到的是一片混沌的颜色、模糊的人形,慢慢地,所有场景的线条明晰起来,他看到端木翠背对着他,正和李秦氏说话。

    她又把手指张开了些。

    他已经看不清她的样子了,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听着她得意的声音:“展昭,我躲在门后面,你都没察觉吗?你们学武之人,不是讲究眼观六路耳听……”

    “又不在?”面对守城兵卫的回答,端木翠急得差点儿哭出来。

    “展、展大人,求你千万别告诉我爹……”

    展昭淡淡一笑。

    展昭再也忍不住了,手臂收紧,低头就去吻她的唇。

    展昭也笑:“那不要紧,本来就是个傻姑娘。”

    “也是。”李萧寒把手拢在嘴边呵了呵气,忽地想起了什么,“展大人呢?”

    但是端木翠很淡定:“我尝尝看。”

    出了延州城,便是茫茫雪地,这两日少有人进出,雪地上的脚印都稀疏得很,极目远望,四处白皑皑的一片。踏雪走得很慢,辔上的马铃叮当作响,端木翠仰头看展昭:“为什么不放马儿跑,这样走,几时才到开封?”

    我陪你一起老就是。

    展昭就是在朝廷得知李元昊回兵的消息之后被派遣去延州的。

    李洛水咬了咬牙,忽地别转身,噔噔噔跑远。旁侧的兵卫向展昭赔着小心:“展大人,你也别太动气,李小姐年纪小,家里又宠着,骄纵些在所难免。”

    展昭因此入选。

    “嗯……”展昭勉强点头,“就这么些吧。”

    “哦,那这个呢?”他又指指中间那个字。

    展昭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是轻微的雪盲,暗悔自己没有提早提醒她,忙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怀中:“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就好。”

    端木翠撇嘴:“那我走了。”

    又是一日的雪不停,李萧寒进屋的时候,连连跺脚,把皂靴上的新雪跺去:“论理该转暖了,不该是下雪的日子。”

    顿了顿她又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什么样的姑娘?”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你就去死?”展昭失笑,“你死了,你喜欢的人怎么办,他不会难过吗?”

    端木翠差点儿气晕过去。

    “哪里都傻。”展昭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深,“不但傻,而且小气得很,从来不肯吃半点亏,从来不饶人……”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可是李副统说,待会儿会下雪……”

    展昭低下头,轻轻吻在她冰凉的颊上:“我陪你一起老就是。”

    展昭向她投以微笑,回身向李萧寒略拱了拱拳:“此番多有叨扰,展某在此谢过。来日李大人去开封,展某定当做东,陪李大人好好喝几杯。”

    只是……

    “端木这一趟,能留多久?”

    “哎,客官,坐、坐!”居然有客光顾,算卦先生喜出望外,“客官是问前程功名,还是问夫妻姻缘?”

    “你也知道,我爹送我来军中历练,半点出息没有,反先寻思成家,我爹会打断我的腿。”

    小洛闵满意了,这趟,他终于把字都给认全了。

    展昭的手似是没什么力气,小洛闵不费什么劲儿就把字条扯出来了。

    “你忘记前两日展护卫收到的信了?”李秦氏提醒他,“他那什么朋友,不是这两日就到吗?”

    府衙外,张龙牵着马等她,右臂上挎了个包袱。

    李洛水只听进去他最后一句话。

    “我不想回去。”

    李洛水愣了一下。

    他扶着端木翠上马。

    雪越下越大,马铃声渐渐听不到了,而那几排南去的马蹄印,也终于渐渐隐没于这席天幕地的风雪长卷之中。

    “想不到你还是个好人。”

    “大哥说,”她声音很低,“若是能嫁出去,就不用回去了……若是嫁不出去,那实在也太丢人,也不要回去了……总之,都不要回去了……”

    粥到唇边,展昭正要张嘴,她动作很快地又把调羹缩了回去。

    “真喜欢我,为什么不去我家里提亲?”

    他记得赵小大被蚊蚋精怪所害,从此失落无踪,他回头去找,人来人往,已经看不到赵小大的身影。

    但是相处了没多久,那股子和她相处时的特定心情又回来了:没好气、想敲她栗暴。还有,自己那棵早已忘却早已决定不和她计较的抓破美人脸啊……

    “多嘴。”李萧寒愠怒地看了她一眼,“方才才说了你几句,就那般使性子跑了,还有没有半点规矩?”

    “这年轻人,心里头憋着一股子郁结之气,老朽也看不出有多久了,不过长久这样郁结着,对身子定有损伤。这次也不知是被什么一激,反而发将出来。所以老朽才说,吐血反倒好点。”

    展昭微笑着推开了篱笆门。

    “好像还是有点烫……”

    门关着。

    “你刚刚推门进来,砰一声,就撞到了。”

    见展昭如此,李萧寒也不好再说什么。端木翠一身宝蓝色的裘衣大氅,牵着马在十余丈外等候,时不时向这边看上一眼。

    “端字。”

    李洛水喜极:“太好了,展大人,你比我爹的官儿大,你说的,他一定会听。”

    “世上没有不爱儿女的爹娘,你试着跟你爹去讲,你爹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想他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倒也是。”李萧寒笑了笑,“洛水呢?”

    端木翠低下头,她也知这趟离开,于展昭而言,应是分外难熬。现下乍见,他心中诸般滋味涌将出来,怕是会平添伤感,又想起那位杜大夫的话,只想引他开心,思忖了一回,再抬头时,面上分外狡黠。

    “还有没有不舒服?”她伸手去探展昭的额头。

    展昭憋着笑,不去理会她。她愤愤地去到案旁,捧了碗粥过来,手中的瓷调羹在粥里搅来搅去。

    他忽然就体会到那种盛得满满的希望瞬间化成泡沫的感觉。

    说是一点都没有未免太不可信,展昭摇头:“有那么一点点。”

    端木翠见他上马,正要踏鞍上马,展昭已行到身边,伸手给她:“端木,上来。”

    “看。”他声音也齆齆的,听起来很是滑稽。

    梦里,他回到了开封府,在庭院中练剑,时候好像是秋天,有叶子从树上落下,飘飘洒洒,打着旋儿落在脚边。

    “展叔叔,这个端木姑娘,是谁啊?”

    再然后,他差点儿气晕了。

    “你就这样……吃完了?”

    那女子的声音,展昭听得清楚,是李洛水。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消化完她的话。

    李洛水不说话了。

    她那边忙着去拦李萧寒,这一头李洛水怒气冲冲开了门,刚往门外冲,就和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那姑娘哎哟一声疼得直嘘气。李洛水原本想停下道个歉的,忽地又听到李萧寒在身后的斥骂声,面色一冷,也不顾那姑娘怎么样,快步离开了。

    “怎么了?”

    “我去看看她吧。”

    是她或者不是她。

    “那个……”她弯腰拿手揉着膝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目光在小院子里溜来溜去,“展昭在不在?”

    “看,展昭。”她不敢动,生怕把雪花给抖落了,也不敢大声说话,声音齆齆的,“看我鼻子上。”

    “哎哎哎,你这妇人这么不讲理,我说你妹子一定生个男娃,又没说是头胎生的……嗷……”

    “哦,对对,故人平安。”算卦先生咽了口唾沫:这人莫不是有病,眼见了方才砸场子似的争斗,任谁都知道自己这个算卦先生是混混儿了,他还愿意在这里等他算卦?

    “忍着呀,若是忍不住,岂不是吓不到你了?”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带着小小的得意。

    扑棱棱的拍翅声响起,展昭抬起头时,云层只剩了最后一缕金色的云丝儿,暮色团团围过来,一只灰白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来,似乎想停在梅枝上。颤巍巍的梅枝晃了几晃,枝上积着的那层微雪扑簌簌落在展昭肩头。

    “嗯?”李萧寒余怒未消。

    这一下似是问到了重心,展昭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眉头皱得紧紧:“好处?”

    算卦先生心里甜丝丝的。

    等了半天,没见展昭回答,端木翠好奇地抬起头来。

    他抬头看那片微弱的灯火。

    兵卫看看端木翠又看看李萧寒,也不好将李洛水在城门口闹事的事说出来,只是含混其辞:“原先是在这里的,后来……后来有点事情,就离开了。”

    “怎么你认识很多个端木姑娘吗?”小洛闵惊讶。

    “展某有要事在身,亟须回京复命,李大人的好意展某心领了,实在是不便久留。”

    “得得得,让张龙给你备马,你快走快走快走。”公孙策一个劲儿挥袖子,跟赶某种会飞的讨人厌的东西似的。

    “在房里呢。”

    伙计更纳闷了:既然不茹素,干吗要分开吃?

    “只是……”那兵卫踮起脚看李洛水消失的方向,“李副统家不是那条路吧……李小姐今儿气大得很,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就是怕他一下子见到我,大喜过望对身体不好,才让你写这么一张含混的字条,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啊。”端木翠觉得自己很占理。

    端木翠讨价还价:“就不能多点?”

    果然,展昭走时,给他留了好大一块碎银子。

    只是不多久,她又急急跑回来。

    “不回。”不提还好,一提到“爹娘”二字,李洛水的火气就按捺不下,“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展昭没有看她,只是埋首在她发间,似是喃喃自语:“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姑娘?”

    张龙的脸腾地红了:“是……客姑娘,她半年前和她娘来开封告状,后来……后来就在开封住下了……”

    “又说傻话了,得赶在天亮前回去,否则让你爹发现,可怎么了得?”

    李洛水咬了咬牙,忽地一拧身,拔腿就往门外跑。

    张龙不说话了。

    “那放我起来,拿粥过来给你。”她试图坐起身子,展昭却不放手。端木翠好奇地看他,展昭微笑,问出了一直想问却又没敢问的话。

    公孙策暗暗咬牙,你别说,刚见到端木翠时,他的确是喜出望外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还背过身去,悄悄揩去眼角的泪。

    “你说。”

    端木翠脸一红,咬着嘴唇,脑袋一歪:“看呆了?有这么好看?”

    “累死也不怕啊。”她不以为然,“大哥给的嫁妆够多,累死了再买不就是了。”

    “问故人平安。”

    “这么多年,我只看过凡人变老,自己没有变老过。”她叹了一口气,又往展昭怀里缩了缩,“我看着他们原本那么年轻,然后脸上多了皱纹、头上有了白发,接着眼睛也看不清了,腿脚也不灵便了……展昭,我以后也会变老的,这可怎么办?”

    展昭被安排在副统李萧寒家住下。

    “然后呢?”他终于忍不住提醒她。

    展昭淡淡一笑,迈步离去。

    而前方伫立的,便是宣平城楼。

    端木翠晃晃脑袋:“怕是要撞傻了。”

    不过,总体而言,今儿还是走运,宰到一只肥羊。

    端木翠坐直身子,只是不出声。

    端木翠的笑容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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