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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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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瓦的模样,唇角泛出温柔笑意来。

    杨戬非常满意地将数十根红线都扎在两人足上,打了个死结,然后非常满意地,抬头看月老。

    “能不能请你帮我,做件事?”

    “真君放心。”敖顺于他的言外之意领会得异常通透,“我会将端木上仙的冰棺沉入北海最深处,不管是风浪还是鱼虾妖魔,通通侵扰不到。”

    两针。

    她说得郑重,也不等展昭回答,转身又要走。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回头时,刘婶正搓着围裙,不安地站在那里。

    “嗯?”杨戬一愣。

    我呸!下次,绝不掺和哥哥们成亲这档子事,一门心思当甩手大掌柜,看旁人忙得焦头烂额。

    “有合适的?”杨戬略一挑眉。

    客子芹正听得津津有味:“展大人,还有呢?”

    好容易清闲点,春寒料峭的天气,白玉堂居然热得冒汗了。他把领口往边上拽了拽,正想喘口气……

    王母娘娘重重拍案:“既如此,罚她同织女一样,永生永世去织荆棘。”

    “是大哥远房亲戚家的侄女儿,年头时来陷空岛,一来二去,就和三哥对了味了。大嫂出面做的媒,定在下个月大婚,哎,猫儿……”

    “不是,真君你这是做什么?”月老欲哭无泪,“王母娘娘有旨意,王母娘娘说……”

    “主人,现在要怎么办?”

    “端木在哪里?”

    “真君这是……”敖顺不解,“要一同去?”

    三天后,他回了开封府。

    杨戬笑了笑,伸手托起她的脸,慢慢帮她擦去眼角的泪。

    “不是……小仙有事要找真君……烦请列位行个方便……烦请……”这声音越传越远。哮天犬伸长脖子看过去,一个褐色衣衫的老头儿正被两个兵卫拖着往外走。那老头儿还想号啕,被其中一个兵卫一戟砸在背上。

    “我也这么问过。”张龙叹息,“展大哥说,自己的福气太薄,想沾多一点人的福气。”

    “方才你说到的那位青年才俊……”

    “敖顺,人间有一句话,叫事死如事生,端木虽然死了,但是……”

    华佗仙叹气:“皆因世人祈愿,很多不可取,第一就难在忘我无私。很多人祈福是为自己,我要娶娇妻、封官职、聚钱财,我要如何如何,这样的游愿,不能上达天听;第二难在全心全意,就算是为他人祈愿,也分许多种,敷衍者有之,草草了事者有之,一时兴起者有之,很少至诚至性;第三难就是祈愿的心念之坚。因此种种,游愿也分明暗。坦白说,那些暗沉的游愿,可能挡不了戾气,那些莹亮的游愿,可能可以挡得久些。所以小仙才提议将所有的游愿捻在一处,希望积众愿之力,可以多争取些时间。”

    人间。

    杨戬也笑:“人间不管怎么变,只要还有人在,这些情爱纠葛、恨怨纠缠,就一直在继续。”

    “有几个,茉花村丁家的女儿丁月华、开封城中李尚书的女儿李芝兰,还有两个江湖女子,不过看来看去,似乎丁家的女儿更合适些……哎,真君,你干什么?”

    事实上,天牢天牢,重点不在于天,而在牢。

    “倒还……妥当。”

    “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狗仗人势……

    “我懂,我懂,我明白,我明白的真君。”自张吉利能开口开始,就一直在表忠心,“我明白的真君,我不说,没人知道。”

    “展昭呢?”

    白玉堂无语地看丁氏昆仲一唱一和,好在,救星来了。

    王母娘娘发觉自己的战略方针错误,她费了半天劲儿才压下怒气,换了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么依真君看,怎么样的处罚,才算合适?”

    杨戬定定看了张吉利半天,然后点头:“很好,你比月老上道。”

    杨戬看着织女,他本为求云丝而来,但或许是因为,织女和端木翠,两人的故事有那么一丝相似之处,他终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后悔吗?”

    “不错。”另一个接口,“延州战事吃紧,这阵子消息纷传,说胜说败的都有……”

    展昭没有回答,聪明的客子芹却从他的眉宇间捕捉到一抹从未见过的温柔之色。

    “她不在了。”

    客氏哪里会道半个不字?自前日她母女被展昭从贼人剑下救出之后,两人性命,皆托于展昭一身。可恨客万卿这贼子,仗着身有功名,杀兄霸嫂,夺了夫家家财。她忍辱负重,终于觑得一个空子,携女出逃。客万卿唯恐事泄,买凶灭口,若不是展大人相救……念及恨事,客氏悲从中来,泣不成声,面前摊开的行装亦无心整理。

    杨戬回来得晚,是因为他去了两个地方。

    七个月后,允州城,雨夜。

    丁月华哼一声,趾高气扬地从白玉堂身边过去。

    “多谢真君。”缓过气来之后,华佗仙感慨万千,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中最值得书写的故事是关云长刮骨疗毒,现下看来不然。此趟的故事生死一线,实在是更加精彩许多,遗憾的是已经没有人能够为他列传传唱了。

    “那怎么行?”客子芹不服气,“展大人,或许在你看来,救我们的命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我和我娘来说,是一辈子都不能忘的大恩。不止是我娘,我都会时不时为你上香祈福,求上天护佑好人的。”

    三大天王金殿归来,正准备招呼多闻天王一同撤兵,忽地劲风掀来,抬头看时,头顶云气急涌,杨戬带同哮天犬及华佗仙,风驰电掣般走远。

    “谁说要忘?”客子芹俏皮地一笑,“都记在心里了。只是,人家是大官儿,我们是平民百姓,我们想报恩,人家也不稀罕。”

    “有理,杨戬这小子,历来不是省油的灯……”

    哮天犬听得双目发光:“主人,这个可以试试,真的可以……”

    所以哮天犬怎么也捉摸不透:王母娘娘那么恶毒的惩罚,主人在金殿上气得那么厉害,怎么回到家里,笑得这么……

    缝合,第三道针线。

    可怜华佗仙,眼睛直直盯着哮天犬,嘴唇一张一合的。

    “谁敢问?”张龙瞪她,“你是没看到展大哥当时的样子。公孙先生说,可能在西夏出了大事,展大哥不想说,就由得他吧。”

    杨戬背过身去,疲倦地挥了挥手。

    “说说看,我怎么让你们难做了?”见广目天王不答,杨戬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后悔?”织女挑起秀眉,似是不解。

    所以哮天犬怒了。况且现在只剩下多闻天王一个人,他的顾忌也少了很多。他用了大概一秒钟的时间去思考是追敖顺还是为真君立威。一秒钟之后,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直接导致了某些人的命运变更,某些事的历史改写。

    展昭客气地跟刘婶打了招呼,径自走到花坛边——端木翠走后,花圃里所有的花便不再开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展昭向公孙策讨了些花苗,自己过来种下。说起来,他养的花,多半是不活的。这一年多来,不知死过多少了,但是他半分气馁的意思都没有。作为旁观者,刘婶很怀疑,他到底是在种花,还是借着种花的由头消磨时间。

    花白胡子的月老正在眯着眼睛牵理红线,祠堂里摆着数以万计的人偶木像,足上的红线也迤逦出数万条。

    华佗仙转过身来,他一手还拈着针,另一手是绷断的云丝。

    “哪是我们的心思……”

    “我知道了。”客子芹俏皮地吐吐舌头,“我这就回去。”

    展昭撑着一把桐油伞在前,客氏母女共着一把伞在后。客氏心事重重,从不抛头露面的妇人家,为着家事生变,居然要千里迢迢远上开封,见到包大人后会怎么样,他真的是那个人口相传公正无私的“包青天”吗?

    难得华佗仙不愧医圣之名,心中震撼不已,拿针的手却是分毫未动。

    “医圣们说了,缝合不了伤口,就没有一颗完整的心。那样,不管有怎样的灵丹妙药,都救不活。”

    只是片刻工夫,杨戬觉得,像是一辈子那么长。

    “那也不行,还得喝一阵,慢慢减轻剂量。”

    “准备后事吧。”

    杨戬抢上两步,在她摔倒前搂住她。

    “多话。”见前方的展昭停下脚步,客氏忍不住责客子芹多事,“这是皇上待的地方,自然不一样的。”

    “说下去。”

    刘婶走时,展昭给她包了双份的银钱,刘婶只是不要:“使不得,展大人,这个月都没做满,事情又清闲,我哪里还有脸收……”

    “对不住了,”白玉堂耸耸肩,“五爷我也爱莫能助。”

    小青花迷上了打花牌,它聚集了大胤和小义,围作一圈打得不亦乐乎。眼角余光瞥到展昭进来时,它顺口提了一句:“我家主子好几天没回来了。”

    “三爷?”展昭心中一动,“大喜?”

    他忽然就沉默了。

    “娘娘,求此云丝,只为救命。”

    华佗仙取了缝针,小心翼翼地将云丝穿上,转身去到床边。

    看到杨戬如此盛怒,王母娘娘的那一腔子郁结之气,忽然就平复了。怎么说来着,简直是大暑天吃冰激凌……

    哟,这趟终于聚齐了嘛。

    杨戬眸光一冷:“哮天犬,你找死是吧?”

    织女动容,但不改初衷:“真君太高看云丝了,生死盘的天谴戾气,我虽然没有遭遇过,但听闻极为险恶,我恐怕云丝也抵之不住。”

    坦白说,这两位天王对玉帝的怒气更大些。

    杨戬叹气,衣袂浮动之处,众多游愿自行聚在一处,捻作一根丝线,轻柔落于杨戬掌心。

    杨戬似有所动。

    明明是配合的语气,但他的表情……

    “算算是年纪了,老太太也发愁……”

    白玉堂没好气:“你是丁老大还是丁老二,信不信五爷揍你?”

    金殿之上鸦雀无声,只有王母娘娘神色自若地左右看看,又拈了一颗果子在齿间细细咬啮:“这个杨戬,越发没规矩了。”

    “不是的……”刘婶为难得很,半晌,心一横,将实话和盘托出,“是我的侄女儿采秀,展大人还记得她吧?”

    哮天犬喜不自禁,回过头,向着杨戬大叫:“主人,没断,云丝没……”

    他忽然想到展昭,语声戛然而止,半晌冷哼一声:“臭小子,还算有心。”

    刚才好像听到“真君”两个字……莫非是来找自家主子的?

    展昭却没有再看她了,转过身,慢慢消失在客子芹的视线当中。

    “朋友?”客子芹糊涂了,“为什么不为自己,反而为朋友?那是……什么样的朋友?”

    “惨不忍睹……”

    “真君,不一道来吗?”随行的从侍起棺,见杨戬没有动的意思,敖顺忍不住开口问他。

    “好啊。”客子芹大喜,“展大人,若能帮到你,是最好不过了,你只管说。”

    客氏以袖拭泪,微微点了点头,顿了顿才道:“现在想想,我母女亦不是没有福气的,前日险些成了刀下之鬼。子芹,展大人是我们的大恩人,这份恩情,可不能忘。”

    “不去了。”杨戬的声音很轻。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要不你去吧,多少也有个照应。”

    “展大人……”刘婶说得犹豫,“你看,这端木姑娘出了远门之后到现在还没回。我每日里,其实也没什么事做,白白支了展大人的银子,我想……”

    “娘……”客子芹嗔怪,“哪有这样编派自己女儿的?”

    杨戬也不理会他,一掌推出,冰棺轰然作响,棺盖平展展被震了开去,细小的冰屑打了端木翠一身都是。他俯下身去,把端木翠的尸身放在棺盖之上,凝视她的面目半晌,缓缓念动法咒。

    走到尽头处,杨戬略略转过身子,在牢狱门口站定,透过牢栏的间隔,他看到织机旁埋头织布的织女。

    “这就好。”公孙策满意地笑,“好好睡一觉,前两日辛苦你了。”

    哮天犬紧张到双腿直哆嗦:“只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只要有最后一根线留下来,端木上仙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杨戬嗯一声:“继续。”

    客氏嗫嚅道:“展大人言重了。”

    “这个也不好。”

    一时无话,客氏伸手将床上的帘幕放下。不多时,帘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宽衣声响,虽是看不见,展昭还是别转了脸去。

    展昭了然,淡淡一笑:“刘婶不必往心里去,姑娘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刘婶日常过来洒扫便是,银钱半分也不会减。”

    刘婶却不过,只得红着脸收了,末了没话,只得找话说:“展大人上次说,姑娘是家去了?怎么一住住这么久?一年半载都不回。”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一旁的在列神仙,太白金星、太上老君、赤脚大仙等均面现愕然,继而浮上羞惭之色。

    听他答非所问,客子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开口问他什么,话到嘴边,到底咽了回去。

    展昭的声音很轻:“是个姑娘。”

    稍微近一点的地方,多闻天王和广目天王正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哮天犬对天兵天将这种霸道的行为极为不满,当然,他的不满跟见义勇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只是觉得,人家都提到“真君”这两个尊贵无比、神圣无匹的字眼了,你们怎么还能这么粗暴对待人家?这样下去,他们家主子威仪何在?

    杨戬答非所问:“前些日子,我到人间走了走。”

    “不是,真君,”月老慌了,“这是违抗上意,这是欺瞒娘娘……”

    杨戬眼帘一掀,哮天犬颠吧颠吧,赶紧把云丝奉上。

    寅时的梆子声过后不久,雨意初歇,檐上积雨,却仍不紧不慢,一点一滴打着台阶。

    煞气开始冲撞云丝,缝合,第一道针线。

    陷空岛和茉花村隔着一方水域,白玉堂和丁兆兰、丁兆蕙也算是熟识,但不管哪一次,愣是分不清谁是谁。大哥他们倒是能一眼辨出,反过头来说是他认人不上心。

    “夫人不必惊慌,有展某在,贼人不敢乱来。”

    “五爷,迎亲的鞭炮是等看到了轿子放呢还是轿子停稳了再放?”

    华佗仙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缝合了生死盘的戾气造成的创口。

    广目天王的拳头暗暗握起,又松开,再握起。

    哮天犬咽了一口口水,不说话了。

    “就抢了,你还打我啊!”哮天犬一溜小跑,嘴上不忘嚣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头儿,我主子就在屋里,你打我试试?”

    估计广目天王和多闻天王在外头守了这么多天,也累着了,这一次换了另外两个:增长天王和持国天王。

    来的果然是杨戬,他步履如常,面上看不出喜怒,眼中也看不到什么天兵天将。快到府邸门口时,广目天王忽然伸手拦住他:“真君留步。”

    针线绷断的闷响,声音不大,屋子里刹那间静得吓人。

    顾嘴不顾脚,进门时一脚绊倒。可怜的华佗仙,陀螺样骨碌骨碌滚了两三丈远。

    至于哮天犬……

    他不说话了,目光从月老的头顶溜到脚底,又从脚底溜到头顶,似乎是在掂量这月老全身到底有几根骨头供他拆的。

    砰的一声,杨戬踢翻了旁侧的玉柱,大氅一掀,掉头就走。

    “你应该知道,后来牛郎有再娶。”

    白玉堂很是得意地看丁氏昆仲吃瘪的神情。

    展昭没有答她,他甚至没有去注意刘婶在边上做了什么。他静静地待了三天,看太阳慢慢升起,慢慢落下,黑夜来临,晨曦亮起。

    “端木上仙妄动生死盘,犯了天界大忌,玉帝盛怒之下,要我们前来拿人。”

    他还看到雪地上有一个模糊的人形,似乎是先前有人躺在那里,然后被带走了。

    杨戬的声音异乎寻常地平静:“知道了,都下去吧。”

    “是啊,”杨戬打断他,“你聋了还是怎的,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说,谁知道?”

    “织女?”

    出得书房,顺着廊道回房,比之方才,雨更大了些。风过,雨被打斜着扑上身,靠外围的半边身子尽数湿了。

    什么叫“老五做事仔细”、“这样的大场面非五弟主持不可”、“老三最看重老五”?几桶子甜言蜜语这么灌下来,他居然头脑发热,心里甜丝丝地就把这活儿给接下来了?

    “云丝?”

    “开始试的是普通的针线,后来用缠夹了金线的棉线、纯金线、金银索,再后来找了上古名剑干将莫邪,抽了剑丝,还是不行。”

    织女的手微顿,然后恢复如常:“生而为人,总是脱不了这样的感情,这不正是神仙嗤之以鼻的地方吗?”

    临睡前,公孙策给展昭熬了一大碗安神汤,浓褐色的汤汁,一股子刺鼻的药味。

    哮天犬将列位医圣送到大门口,门一开,正对上四大天王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

    窗外雨声不住,凉意侵衣,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秋风紧。

    “要不……”持国天王提议,“先回去向玉帝复命,就说端木上仙真的是救不活了,尸身什么的,就让杨戬自行处理吧。”

    杨戬走到织机对面,缓缓坐下。

    展昭轻声打断她:“我明白了。”

    “那娘娘想怎样?”杨戬不动声色。

    广目天王气得想骂人,杨戬你是拿爷消遣是不是?

    白玉堂转身,看到门口接礼的家丁毕恭毕敬在后头站着。

    “娘,你又伤心了。”客子芹察言观色,体贴地过来帮客氏将衣裳叠好,“到了开封府,将案情禀告包大人,包大人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客万卿那狗贼,会有天来报应他。”

    王母娘娘大怒:“杨戬,你让我做主去惩罚端木翠,我现在做了主,你又说不好?”

    织女很平静:“真君请回吧,我很多年都没有织过云丝了。再说了,困顿之身,也没有心思,去为他人华裳添锦。”

    “哦?”杨戬冷笑,“有多奇,说来听听。”

    两人对视一眼,愁容满面,又是齐齐一声叹。

    说到这里,它停顿了一下。

    哮天犬跑得飞快,敖顺这老头儿,明明腰背已经佝偻得那么厉害了,居然还走得这么快,刚出门就不见影儿了。

    “然后呢?”杨戬忽然就有点猜到了华佗仙的意思。

    “客姑娘……”

    越七日,司法天神府邸前。

    怪了,他干吗要在分辨这对双生子上上心?五爷又不是闲得慌。

    “南侠展昭的事且放在一边。”

    敖顺不敢多话,指挥着从侍们离开。

    “听说娘娘的云丝,虽细却韧且坚,可当万重山压,可阻刀锋剑气。”

    “列位仙家觉得呢?”

    “走了又回,到底为了什么?”杨戬对他的谢意毫无兴趣。

    “这年头,找个好夫婿不易……”

    他一遍遍地同自己说:一定不是的,这一定不是端木。

    说这话时,前所未有地……平静。

    众人不敢停留,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房间。哮天犬先还想留下的,触到杨戬平静无波的冷漠目光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嗖地窜了出去。

    “是吗?”织女笑起来,弯起的唇角不无讥诮,“这么美好的故事,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端木怎么样?”

    “真君?”

    杨戬沉默半晌:“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线,会怎么样?”

    “那就是说,你敢得罪我?”

    客子芹嘟起了嘴,老大不乐意。

    杨戬停下脚步,冷冷的目光在他面上巡睃了一回,然后下行——那里,广目天王的法宝花狐貂吓得浑身一激灵,噌地躲回广目天王的衣袍下。

    华佗仙深吸口气,继续下针。

    “就是要为端木姑娘祈福吗?”客子芹又哭了。

    展昭剑眉微挑:“怎么,有喜事?”

    顿了许久,她忽然轻声道:“我确实是后悔了。”

    可怜的小老头儿,被那么一戟砸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这天庭的兵卫也太不尊重知识分子了,下手如此狠毒,要不是它哮天犬从天而降,这华佗仙铁定是被臭揍一顿扔回自己的神庙去了。

    “分内之事,谈什么恩德,让你娘不要费这些事了。”

    “只是,展大人笑得实在太少了。”客子芹叹气,“娘,展大人若是多笑笑,就好了。”

    杨戬却没有留意到哮天犬暗地里转的这些道道,他垂下眼睫:“请北海龙王敖顺过府,告诉他,用冰棺,将端木沉入北海最深的海底。”

    他记得,在那个山洞里醒来之前,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伤得很重,梦见端木翠来找他,抱着他伤心地哭,跟他说了很多很多话。

    “主人……”眼见杨戬转身欲走,哮天犬欲言又止。

    入松堂被夷为平地,先前熟识的人再也找不到一个。

    “什么事?”

    “有没有什么青年才俊……”

    而在这些游愿之中,有一根,最为明亮,通体莹透,几乎灼痛了杨戬的眼睛。

    “还剩几针?”

    这里的这些玄虚,他自然是不会对哮天犬讲的。虽然哮天犬足够忠心,但是这样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杨戬将端木翠和展昭的人偶取下:“牵这两个。”

    “五爷……”

    “这也就是个心意吧。”张龙叹气,“展大哥是个好人,他帮过很多人。以前,他帮了人,别人要谢他,他都谢绝的,可是那以后,他会问人家,能不能帮我个忙……”

    哮天犬没话说了,它看华佗仙:“不是让你们走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头一次是我带你们进真君府邸的,那不算擅闯;这一次你都走了,无宣无召地又回来,这可是有罪,你知道吗?”

    杨戬竟也紧张起来。

    杨戬看到展昭人偶的足上,依然未牵红线。

    “只是什么?”客氏奇怪。

    下一幕,哮天犬精瘦的小身板儿负起华佗仙,急急往真君府邸走。后头那两个兵卫厉声喝止:“哮天犬,擅闯天庭是大罪,你想抢人怎么着?”

    于是两位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的天王,眼睁睁看着杨戬从面前走过。

    见杨戬过来,这两位天王脸色不豫,但是还是忍下了气,没有上前拦他。

    “不是的,真君,”月老禁不住有了老泪纵横的冲动,“小仙,小仙实在是不敢得罪王母娘娘啊。”

    转身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展大人,娘说,要给你供个长生牌位,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娘娘问起呢?”

    对于自己差点儿把月老这个善良的老头逼成神经衰弱,杨戬是一点负疚感都没有,他大摇大摆走出了月老祠,选了个僻静的地方,把袖中那个一直旁观的张吉利放了出来。

    人间,十四个月后,开封。

    杨戬没再说话了。

    杨戬犹豫了一下,将事情的始末简述一遍。

    整个天庭,怕是没有人不认识杨戬的。

    客氏笑了笑,低头去结好包袱的结带,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打趣女儿:“怎么,给展大人端茶倒水,还薄待你了?要我说,展大人必是个对下宽和的,给展大人做婢女,说不准好过嫁入平常人家……”

    线的绷断之声犹如弦上音,不绝于耳,华佗仙聚精会神,绝此音于耳外。

    “怎么样?本宫的提议,可还合适?”她笑得分外娇媚,先看玉帝,“玉帝你觉得呢?”

    白玉堂不乐意了:“猫儿,别说你不知道,三哥当初,对你们那位端木姑娘,也是动过心的。只是碍于你展猫儿在先,咱们三哥光明磊落,忍痛割爱,大方退出,成人之美。你说,这不是承了我们三哥的情是什么?”

    “哈?”月老愣了。

    “可否引见?”

    “是客万卿派你来的?”

    他振衣起身,拂袖而去。

    不知为什么,杨戬反不敢跟去看了,他看向哮天犬:“你过去看看。”

    杨戬没说话,径自跨进门来。哮天犬随后跟进,一边掩门一边喋喋不休:“这王母娘娘也太狠了,想出那样的恶毒法子,把你气成那样……”话没说完,一片暗影当头罩来,却是杨戬解下大氅,把它的脑袋当成衣架随手一搭。

    “说是心脏受的伤太重了,伤了一次还好,连续伤了两次。普通兵刃的伤好救,但是生死盘的天谴实在是太厉害了。创口处的戾气大盛,根本缝合不了,不管什么样的线,刚挨近就断。”

    展昭硬塞给她:“多出的钱,就当是给采秀的孩子买些新衣裳。”

    华佗仙嘴里含混不清,他只听清楚两个字:端木。

    白玉堂面无表情,良久,才慢吞吞,一字一顿:“丁老大、丁老二,你们两个,哪里凉快,给我上哪里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帘内传来客氏母女匀长的呼吸声。展昭端坐椅上,膝上横着巨阙,双目微合,似是已经睡着了。

    哮天犬很是不耐烦地让天兵天将边上退散:“都让一让,让一让。”出了这道人墙,远远看到敖顺的龙气在南天门处隐现,哮天犬心头一喜,正想奋起脚程追过去,东首边上传来兵卫的厉声呵斥:“下届小仙,也敢妄闯上界,拖下去……”

    “展大人!”

    如华佗仙所言,果然众多游愿,或明或暗,闪烁不定。

    “五爷……”

    白玉堂这头冷哼,那头丁兆兰和丁兆蕙却是笑嘻嘻地迎上来:“白小五,废话少说,今儿上门贺喜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展昭慢慢睁开眼睛。

    杨戬实在是对华佗仙的出现一点好奇都没有,不过念在他这十来日尽心尽力的分儿上——虽然无所建树,还是舍了他一粒仙丹,固住他那么一点元气。

    杨戬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拂开端木翠的头发,定定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根根分明的长睫、失了血色的唇。

    丁月华的身后站着两位年轻公子,一色的身材颀长,一样的英俊眉眼,一样的料子上好的青绸子衣衫。右首的一位拿扇子拍拍丁月华的肩:“三妹,别理他,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该横走就横走,该竖走就竖走,白小五管不着。”

    兵卫将牢门打开,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肚子里说。

    “那然后呢?”她哽咽着,“就找不到那姑娘了?”

    广目天王气得三尸神暴跳,多闻天王拼命咳嗽,示意广目天王务必淡定、淡定。

    “姑娘搬来没多久,采秀就成亲了。上月生了个大胖小子……”刘婶不安地搓着围裙角儿,“他们年轻夫妻,很多事要忙,想找个可靠的人带带孩子,也省得在外头做事辛苦,展大人您看……”

    丁家昆仲清了清嗓子。

    “细论起来,五爷也出了不少力。”白玉堂得意扬扬为自己邀功,“那两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净在三哥耳朵边吹风,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还有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愣儿爷才算转过弯儿……哎,猫儿,真去我们陷空岛喝喜酒,可别带那姑娘一起去,免得我们三哥看了心里不对味儿。”怀中顶上的红盒颤巍巍欲倒,白玉堂伸出一只手扶住,“猫儿,下月初八,记得了?”

    展昭淡淡一笑:“希望公堂之上,你也可以如此硬气。”

    “姑娘放心,展某一力承担。”略顿了顿,又道,“夜深了,夫人和小姐早些歇息吧,为免贼寇猖狂,展昭在此间护卫,还望夫人和小姐不要介意。”

    “此话怎讲?”

    “当日抗争得那么惨烈,求过、哭过、挣扎过,甚至跟天兵天将动过手,怎么从来就没有想到去死呢?我记得有一句老话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如果我当初,以死相抗,事情,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奈何她?”

    第一是掌困疾贫病四厄的神仙张吉利的家。同华佗仙一样,张吉利也没怎么见过杨戬这么大尊神,喜出望外地迎上来,被杨戬一掌给打晕了。醒来时,他才发觉自己被捆猪样捆起,杨戬施法术把他变小塞在袖笼里,没忘扯下他的衣角塞住他的嘴。

    忙里忙外,奔进奔出,指挥这个呼喝那个,白玉堂烦得掌心冒汗顶上冒烟,把大哥二哥四哥腹诽得体无完肤。

    杨戬叹息:“织女娘娘能有这样的想法,距离离开这里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王母娘娘按压下心头怒气:“那你说,这个‘过’要怎么论?”

    杨戬不理会它:“端木怎么样?”

    “五爷!南侠展昭的贺礼到了!”

    展昭的剑握得很稳。

    两人你说完了我接,我说完了你接,滴水不漏,果然心有灵犀,都不带打磕绊的。

    张龙呆呆看着她,然后摇头:“展大哥说,祝我端木姐平安就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展昭无奈地笑:“公孙先生,我已经好多了。”

    展昭没有作声。

    “武艺如何?”

    八方游愿,如丝缕般纷飞流转而来,有一些直接飞过,有一些在端木翠身边停留片刻,旋又掉头而走,还有一些末梢轻动,终于在她身侧慢慢伏了下来。

    客子芹停下步子,柳眉微挑:“嗯?”

    “若是一般货色,也随得他。”

    都什么跟什么嘛,杨戬是你外甥,他连你的账都不买,能买我们的账?这小子眼一翻就是要打人的模样,谁敢跟他动手?害老子们整天在真君府外风吹日晒,不敢撤也不敢进,你当上演十月围城呢……

    惊醒之后,他居然无比感激这个噩梦,他庆幸地想,幸亏这只是一场梦。

    上界的神仙不会生病,有了了不得的事一颗两颗仙丹亦能祛灾,只是端木翠这情况,一定需要个大夫,这才不问青红皂白,不分内科外科,全抓了来蹲守。

    “夜市?”客子芹来了兴致,“晚上的闹市吗?展大人,在我们允州,晚上是没什么人的,那些小商小贩,早回家休息去了。”

    “小仙停下和他们攀谈了两句,无意间提起端木上仙的事,四方仙就说起了最近的一桩奇事。”

    展昭原本是往开封府走的,忽地改了主意,转身去往端木翠住过的院子。

    “而且……”华佗仙小心翼翼斟酌着杨戬的脸色,“针线缝合的心脏总有疮疤,就算救活了端木上仙,她终生都免不了心痛之疾。可是游愿不同,游愿是全心全意为她,可以与端木上仙的身体相融,缝合之后,自动化作护壁,护她心肺。说不定,连原先穿心的旧伤都能弥合消逝。”

    “采秀?”展昭一怔,旋即记起。端木翠刚搬进这院子时,曾和自己给一个叫静蓉的女子布置过婚堂,当时,静蓉附身的女子,就叫采秀。

    广目天王和持国天王互相交换了个迟疑的眼神:这算是……没能救回?那玉帝的命令,是要遵还是不遵?

    客氏抖抖索索着没应声,倒是客氏的女儿客子芹问了一句:“展大人,我们真的能平安到达开封府,找包大人告状吗?”

    “人没到,有信到。”

    他猛地睁开眼睛,眸中精光迸射,嘴角微抿,寒霜罩面,整个人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嗖地飞身撞破窗扇。与此同时,墨夜之中寒光乍起,巨阙已然出鞘。

    “这个……”他伸手指向那边,“没有红线?”

    哮天犬趴在墙头,流了一墙头的哈喇子:上天入地,也就他家主子嚣张得如此不可理喻如此天理难容如此萌死人了,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三妹也不差……”

    “上仙言重了。”列位医圣都是战战兢兢。他们虽在人间已位列圣人,但是到底没见过杨戬这么大一尊神,铆足了劲儿想在真君面前留个好印象的,想不到都铩羽而归。

    广目天王和增长天王面面相觑,持国天王面色一沉:“杨戬怕是又在弄什么玄虚,跟过去看看!”

    “五百年……”她唇角的笑苦涩至极,“五百年,我几乎没有再去想牛郎了。我只是想着,我这样的处境,何时有个尽头。为着那一晌贪欢,落无穷困顿,到底值不值得。我甚至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那场相遇,是不是会更好些?”

    刘婶给他开的门,小青花和大胤、小义老老实实待在碗柜里睡觉——但凡刘婶在,它们就是这副状态。当然,只要刘婶一转身,这院子里绝对是鸡飞狗跳。

    展昭这才转头看客氏母女:“夫人,为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趁夜起行吧。希望这一趟脚程快些,可以甩脱客万卿派来的刺客。”

    “想向娘娘,求一缕云丝。”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有功要赏,有过要罚,功过相抵不可行。这就譬如在人间,你杀一人,再救一人,难道因为你功过相抵,就不计较你的杀人之罪了?”

    “这一下人证物证俱在,料想那个什么客万卿也无从抵赖。”公孙策面有喜色,“大人,可以派王朝、马汉赶赴允州,协同允州令拿人。”

    “五爷,洞房的龙凤烛是等新娘子进了房就点呢还是没进房的时候点?”

    “救命?”织女略感讶异,“小小一缕丝,如何救命?”

    “如今只剩下云丝这一线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请娘娘援手。倘若端木能活,也是娘娘成全了她。倘若不能活,天命如此,杨戬也不会再做无谓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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