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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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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气息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在下出手,只是不想在国王生辰之时多添杀戮。既然大家都是来做客的,那就要懂得做客的规矩。”那人唇边的弧度更深,“狐鹿姑殿下,你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吧?”

    那罗连忙赶了上去听墙头。透过木格窗的缝隙,她隐约见到有两个青年男子正在用手对米玛女官比划着什么,而米玛女官也是频频点头,显然很熟悉男子的这种表达方式。在离米玛女官不远的地方,确实有条黑色的马尾巴在轻轻晃动。可碍于视线的局限,那罗无法看到那匹马的全貌,只得等待再继续寻找机会。

    随着国王生辰的临近,各国使节也陆续到达了楼兰的都城。国王将接待使节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大王子和二王子,因此这些天伊斯达是忙得不可开交,而那罗也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那么这位汉使,刚到楼兰就伤了我的人,莫非是想要趁国王生辰时惹事?”狐鹿姑的反应也不慢,而且只一眼就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这一次,她才算是看清楚了这匹通体纯黑的汗血宝马。那是怎样一种令人惊艳的黑色!每一根鬃毛都像是黑金般闪闪发光,简直就像是由黑夜的精魂所凝聚而成的灵气之物。

    “这个世上只有大宛国才出产汗血宝马。大宛的国王爱逾性命,连一匹汗血宝马都不愿送给别人。据说之前汉朝皇帝派使臣去购买也遭到了拒绝。由此可见这马的珍贵。如果二王子真的送上一匹这样的马,那就必定占了上风啊。”曼亚皱着眉,“想不到他竟然有这个本事,不知怎么哄得大宛王给了他一匹马。”

    男子挑了挑斜飞入鬓的长眉,抿成直线的薄唇微启:“不是挺有意思的吗?我要带这个女人回去。”他顿了顿,“不过先绞了她的舌头。这女人长相不错,就是无聊的话太多。女人,只要懂得如何取悦男人就够了,有自己的思想根本就是多余。”

    自从一切恢复正常后,那罗就惦记起了却胡侯大人吩咐过送生辰礼物的事。每一次安归到访,她都格外留意,试图找出一丝端倪。但这位二王子素来是个谨慎小心之人,当着下人的面和王妃闲聊从不流露出半点口风。所以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罗却还是毫无头绪一无所获。

    米玛和处月两人不久后就先离开了。那罗并没有跟着她们离开,而是找了个僻静角落躲藏了起来。好不容易挨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重新溜进了马房。

    “谁知道,是她所为也不奇怪。反正一直以来她都把我当做眼中钉。”那罗痛得又使劲地皱了皱眉。

    “人家是王妃的心腹,自然比我们要自由一些。”那罗望了望那个方向一眼,只见米玛女官缩着肩膀正往前走。就在她转过拐角的时候,有粒圆滚滚的东西从她裙子的褶缝里掉了出来……米玛女官平时也会替王妃办事,所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这番话是以前大王子教过她的,早被她抛诸脑后,可不知为什么此时,她居然一字不差地全背了出来。

    这一切,其实都是在处月的计划之中吧。

    那罗还想和傅昭叙叙重逢之喜,伊斯达已一把拉住了她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此时那两个侍卫才大惊失色地赶了过来,吓得跪了下来连声求饶。伊斯达一改往日的温和,叫那两人各去领了一百军棍,并将他们赶了出去,不许他们再踏上楼兰国土。

    当那罗看到赶来的处月女官露出的诡秘笑容时,再回想起之前曼亚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还是中了对方设下的圈套。大王子得病是不假,但根本没有处月说得那么严重。处月故意在她面前说得这么夸张,害她以为大王子得了重病,所以才着急地不顾一切地偷偷溜出去……回来后自然会被“凑巧”地发现,然后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

    “既然知道我家大人是受人尊敬的勇者,那还不快点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男子身后的大胡子男人恶声恶语地威胁道。

    直到此时,那罗才看清楚了那年轻男子的容貌。他瘦削的脸上有一双细长冷峻的灰蓝色眼睛,那种蓝就像来自雪山最深处的冰缝,冷澈且不染尘埃。眼角往上微挑时,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威仪,线条优美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带着残酷冷血的气息。当她抬头仰望他时,某种强硬的压迫感就从头顶直直压了过来。

    “师傅……”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出事的,我还要一直一直陪着师傅呢!”

    来人穿着一袭米色汉服,面容秀美,乌黑的长发,乌黑的长发整齐束起,看起来就像是一株在暗夜中含薰待清风的雅致墨兰。深邃的瞳仁透出了一种平静中暗藏凌厉的漆黑,纤细秀丽却又不乏清冷凌厉。虽然衣饰不显华贵,举手投足却是优雅有度,隐隐还有一种傲然之意。

    “这个就要看你的了。”曼亚注视着她,“那罗,你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对吗?”

    “马儿啊马儿,你乖乖地听话,我帮你拿掉眼罩好吗?”那罗边说边轻轻解开了它的眼罩。出乎她的意料,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般一动不动,居然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那双棕色的大眼睛泛着温和的光泽,仿佛蕴涵着人类的所有情感。

    直到国王生辰的前一夜,她都一直没有机会解开谜底。就在那罗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她惊喜地发现米玛女官又准备要出宫了。

    “是你杀了我爹爹!我要杀了你!”那还在哭泣的小男孩忽然疯狂地追了上去,跳起来抱住那男人的小腿就死命咬了一口。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脚狠踹,直将那小男孩踹得掉在地上滚了好几滚,不偏不倚正好滚到那罗的面前。

    狐鹿姑眼中杀意突现,当下毫不犹豫地一扬手——只见刀光一闪,血光四溅,那大胡子男人的头竟然就这么被砍了下来,还骨碌碌滚了好远才停下来……血腥的场景惊得人们面露骇色纷纷后退。而他身后的其他侍卫却俱是面无表情,像是这样的事已见怪不怪。

    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自己的胸口……

    窗外的石榴树上刚刚成熟的果实随风轻轻摇晃,在银色月光下释放着燃烧般的艳丽,也将一抹红色映照在了那罗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倔犟又美丽的色泽。

    这次那罗被打的地方尽是在皮肉上,所幸没伤到筋骨,再加上乌斯玛天天帮她勤换药膏,因此只过了半个多月,她就能活蹦乱跳下地行走了。尽管大王子对曼亚始终报喜不报忧的话开始产生怀疑,但这次挨打事件还是多亏了曼亚找到了借口才又瞒住了大王子。

    “那这些人……”处月似乎还有点疑惑。

    “狐鹿姑殿下,现在那男子已经被你杀了。他可没本事来证明你说的真假了。”傅昭唇边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

    那罗暗暗思索着该怎么打破这样的气氛时,马车突然一震,她一下子没坐稳,往前一仰下巴正好磕到他的膝盖上,触及了刚才被掐伤的地方,她忍不住低低叫唤了一声“哎呦”。

    处月毕恭毕敬地应了几声,语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

    那罗转头看了一眼脸被打肿的乌斯玛,心里更是内疚得要命,嗫嚅道:“对不起,乌斯玛,这次还连累了你……害你也被打了一顿……”

    “傅昭?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失落。

    自从那天之后,那罗就特别留意起米玛女官的动静,但米玛女官却又不再往宫外跑了。那罗心里着急,可偏偏又无计可施。到底是否真有这匹马?有的话又养在什么地方?这匹马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吗?她对于这些问题几乎是一概不知,可谜底的揭开却是迫在眉睫。

    “值得的。”那罗眼中闪动着温润坚定的光芒,“就算是被打我也觉得值得。至少我知道他没有事,那我就放心了。”

    “那罗,我今天正好要出宫去趟都尉府,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这个异族男人当街杀人已经够嚣张了,现在居然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围观者众多,可却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止,更没人敢发出一点儿声音。那罗心里是万分气恼,再看那孩子的模样,恍然间想到了当年同样悲惨的自己,更是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就在短短一转念之间,她已经作出了大胆的决定。

    可是……怎么可能呢?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伊斯达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想在这里久留,缓了缓语气道:“这件事延后再说,我自会查个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眼下时候已经不早,我派人送两位大人先去驿馆吧。”他又吩咐道:“来人,将这个孩子带到侯府先安顿下来。”

    伊斯达连看都没看一眼那大胡子的尸体,微微一笑:“殿下客气了。两位大人,这边请。”

    “早知道就不让你去大王子那里了,白白挨了顿打,一点也不值得。”乌斯玛后悔刚才给她出了馊主意。

    但一想到这匹马献上去的后果,那罗又开始犹豫了。她答应过却胡侯大人让他放心,她也说过要保护自己重视的人。为了大王子她连自己都可以牺牲,现在又怎么能对一匹马下不了手呢?这罪孽,就让她一个人背负好了。

    “我……我怎么会不认得你!”他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激动得一把我住了她的肩头,“那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上天保佑,终于让我有再见到你的一天!”

    黑马显然是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但因为带着眼罩什么也看不见,不禁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那罗忽然见到一道银色光芒如流星般在眼前一闪而过!几乎是同时,她只觉得下巴一松,那大胡子已放开了她,捂住了自己被一箭穿掌的手惨叫不已。下一秒,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驰骋的马上飞跃而下,如天神降临般稳稳地落在了那罗的面前。

    “谁叫我们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葫芦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乌斯玛似乎对此倒并不在意,只是因为肿着脸口齿有点不清。

    第二天一早,曼亚就神色凝重地将那罗叫了出来。

    那罗顿时感到一股寒气从背脊后冒起。还不等她有所动作,那个大胡子就下马冲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将嘴张开伸出舌头。

    在淡淡的光线下,他的脸上呈现出了某种复杂莫测的神情,让人无从捉摸,茶色的瞳孔就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涌动着冷冷的暗光。

    狐鹿姑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这个贱民刚才想要行刺我,我也是出于自卫才杀了他。你是怎么管治你的臣民的?我没有向你们楼兰国问罪已是给你面子了。”

    “住口!”伊斯达的眼底一暗,语调不高却充满威严,“刚才你没听见吗?我说这件事我会查个清楚。这里是楼兰国,你是什么身份?莫非你还想越矩不成?你当你的主人不存在吗?”他若有所思地望向狐鹿姑,似乎是话中有话,“一个下人,如果连认清自己身份的能力都没有,那对于他的主人来说就是一个隐藏的危险。”

    就如同救下她自己。

    马车外,河岸边茂密的芦苇被风一吹,丝丝絮絮的芦花如雪花般婆娑飞舞,娉婷飞扬的姿态带着一份令人怜爱的凄婉……

    伊斯达经不住那罗的央求,只好同意她可以在附近随处看看,等他在府中办完事再一起回去。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伊斯达还是派了两名侍从跟随着她。那罗也不介意,欢天喜地地下了马车,径直就往市集里走去。

    “那罗,你没事吧?”伊斯达急忙查看她的伤势,只见下巴那里被捏得青紫,已然肿了起来。他的眼中仿佛有杀气一闪而过,沉声道:“该死的东西,真是死有余辜。”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那罗感觉到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紧绷的气氛。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大王子,他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显然还在生气。

    那罗紧张地留意着那把弯刀的走向,小心斟酌着接下来该说什么既不会惹怒那男子,又能救下这孩子。可当她看到那男子的眼中掠过一丝凌厉的杀意时,顿时急得忙护住孩子大声道:“等等!若是连一个孩子都要杀,那还算什么勇者!”她抬起头直直地望着那男子的眼睛,“男子何为勇?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是智者之勇,杀敌护国、驰骋沙场是英雄之勇,逞强发狠、耿耿于怀是匹夫之勇。勇之最上乘者,是仁者之勇。心纳百川,以宽恕而待人。用自己的强大来保护弱小,而不是欺凌伤害,那才是最为可贵的真正的勇者!”

    那男子似乎是被惹恼了,一扯缰绳策马上前几步,那血淋淋的刀尖已对准了被踢得无法动弹的小男孩,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

    马车顺利地出了宫,沿着城里的主道朝着却胡侯府而去。这一路上,那罗一直攀在马车窗沿边好奇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自从进宫以后,这么多年她就再未踏出宫门一步,也难怪她激动万分了。楼兰的都城四面环水,仿佛置身于粼粼波光之中,美不胜收。一条锦缎般美丽的孔雀河将都城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城的东面主要是官署、大小集市和居民区。却胡侯府就在城区最热闹的那条街道上。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那罗回过头随口问了一句:“师傅,各国使节都已经到这里了吗?”

    但只是短短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他含笑伸手摸了摸她软软的发丝,“不过你也要在父王生辰前多加练习,毕竟要在这么多宾客使节面前演奏,如果出了岔子的话……”

    伊斯达笑了笑,也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用一种略带惆怅的口吻说了句奇怪的话:“一直……又是多久呢?”

    而那两个使用手势表达的青年也让那罗感到惊讶,难道这两个男子是聋哑人吗?

    当看到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时,那罗的心微微一动。深埋在心底的记忆仿佛就被这双眼睛调动了出来。是的,她从来不曾忘记那双眼睛。那一点生动无比的黑色当初就像是钻进了她的心里。即使过了很多很多年,纵然她已经忘却了他的容颜,也绝对不会忘记那双眼睛在暗夜中闪耀的光芒。

    这天一大早,处月女官就扔给了那罗和乌斯玛一大堆故意扯坏的旧衣服,说是让她们必须在今天全部缝补完毕。两人知道她是故意有心刁难,因此也没多说,二话不说就开始缝补工作。还没缝几件,曼亚就匆匆而至,说是大王子有事找她。乌斯玛一听就让那罗快去,并且保证这些活儿她一个人做也是毫无问题的。

    狐鹿姑收回了刀,淡然道:“这蠢东西是咎由自取,我就把这个作为送给大王子的见面礼吧。”

    “原来是楼兰的大王子,在下傅昭,是奉我大汉皇帝之命前来恭贺楼兰王生辰的汉朝使节。”傅昭先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师傅……那个咕噜咕噜王子可真凶残,不但杀了普通百姓,连自己的人都杀得那么痛快。”那罗想起刚才那一幕也感到有点心惊。

    “刚到楼兰就大开杀戒,莫非这就是匈奴的狐鹿姑王子送给国王的生辰礼物?”那人不慌不忙地笑道。

    “真的吗?”那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说,她就可以经常见到大王子了。

    “发什么愣?还不快上来?”伊斯达向她伸出了手。

    “什么叫咕噜咕噜王子?”他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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