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微笑

    曹通判突然长长叹了口气：“不错，老夫当时本可以替陶门说话的，却为了仕途争功做下错事，枉送了一百多条人命，如今赔上一命也是理当。”

    李游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修长的双目满盛着悲哀与痛苦，李游微微握了握拳，转过脸，声音已有些颤抖：“倘若此事揭开，不知又要有多少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凤目中带着解脱的愉快。

    “会万毒血掌的只有叶夫人。”

    是不忍再说？

    “所有被毁掉的尸体都是中了万毒血掌的，譬如张明楚与楚大侠，而其他人的尸体都完好无损，譬如唐姑娘与谣儿。”

    他看着何璧：“如今真相既已大白，当年老夫办事不力，又有欺上之罪，朝廷绝不会放过老夫的，老夫家中倒也并无什么人，只有两个小孙……”

    这些酒菜都是经人试过的，所以他才放心地吃喝，谁能想到，面前这几个保护他的人当中的某一个也会给他下毒？当年他诛杀陶门一百多条人命，南宫雪是不肯放过他的。方才不让他喝酒，竟是救了他一命。

    南宫雪微微一笑。

    眼前越来越模糊，杨念晴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痛得快要裂开，却依旧是满脸的不信。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陶门事件的真相如此绝密，若非他去找叶夫人，叶夫人又怎会知道？若非是他亲口说出来，叶夫人又怎会轻易相信？

    何璧看着他，冷漠的眼睛里竟也泛起了从未有过的犹豫与痛惜之色：“朝廷是必定不会放过曹前辈家人的，还有唐家，南宫兄……”

    为什么会是他？

    从此，没有人会提起陶雪这个名字，人们只会说，江湖第一公子南宫雪是个伪善之人，他是凶手，为了一己私利，害了许多无辜的性命。

    南宫雪微笑着点头：“一切总要有人来结束，就让我来也好。”

    李游黯然：“从一开始向那些无辜之人下手时，你已不能回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当时他可是十分难过？或者干脆咬牙痛恨？

    李游看着南宫雪：“你将他们的尸体毁去，因此，我们虽知道上面有一条重要的线索，却一直不明白是什么。”

    南宫雪沉默片刻，又看着杨念晴，俊美的脸上，那片忧伤的笑容此刻也格外动人起来：“小念，对不住……”

    凤目也黯下去，他缓缓点头：“上了马车后，我还是后悔了，父亲他们死得太冤……我对自己用了蚀心附骨散。”

    邱白露默然片刻，道：“不错，那只是种奇怪的毒而已。”

    邱白露淡淡道：“何事？”

    他想回头，却战胜不了自己。

    “那些尸体都是我们一遍遍查过的，并无什么可疑之处，只因为，万毒血掌本身就是线索。他借邱兄弟的口要我们以为那是万毒血掌，然后毁去尸体，为的就是怕我们发现破绽。”

    那一剑刺来的时候，他挡在了她面前，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马车上，他强忍着巨大的痛苦，直到昏迷的那一刻，他也只是紧紧抱着她，恳求她“不要回去”，这些，都是假的么？

    “当时父亲抱着我从东南角门逃了出去，却身负重伤，临去时，他一直念着唐二叔与柳三叔的名字，那时我虽小，却知道他很伤愤。”

    “找叶夫人的，也是你。”

    他看着杨念晴，微笑：“昨日我带你走，本是想回头的。”

    何璧不是“神”，否则也不会这么努力地为朋友开脱，只要南宫雪有一丝被冤枉的可能，他就会再去查到底的。

    他们还有亲人。

    李游道：“我们若一开始便从中毒查起，想必早已查出来了，这毒并不常见。”

    南宫雪点头：“因为那根本不是万毒血掌。”

    唐惊风既参与告密，由他出面指认尸体，朝廷自然不会再怀疑，他始终对大哥心怀愧疚，放走了他的孩子。

    “老邱替你隐瞒了。”

    “人不是他杀的。”

    南宫雪没有下手，但唐可思自己却跑来找他，那就是意料之外了。可怜那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子，至死都没想到，那个害她的人会是她最喜欢的南宫哥哥。她不知道，南宫雪根本不可能爱她，因为在他的心里，她只是仇人的女儿，她的父亲害得他家破人亡。

    真相揭开了，然而，它又要再次被埋藏。

    “你可知，当初你为何能逃出来？”

    动人的微笑依旧挂在脸上，看上去却无半点喜悦，只有不尽的悲哀与痛苦。南宫雪沉默许久，轻声叹道：“不错，父亲一生仁善，从未有愧于人。”

    为了给无辜的人报仇，杀了另一些无辜的人，他知道不能这么做，却还是做了。那一百多条枉死的人命，并非说忘记就能忘记的，正如你身边最亲的人突然都离开了你一样。

    他曾经对她用了“寂寞梧桐”，幸好邱白露及时赶到。

    陶化雨竟是知道的！

    南宫雪摇头，目中却露出感激之色。

    邱白露始终不是神，从最开始知道朋友就是凶手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始终不忍心揭穿，选择了隐瞒，这样一个尊敬生命的人，是不是也矛盾了许久？

    原来那天晚上唐可忧见到的人就是他。

    南宫雪摇头。

    也只有南宫雪，才能在冷夫人、江湖谣与唐可思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出手，他虽然没有武功，却会使剑，更重要的是，他出手并不慢。

    眼睁睁地看着那干净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却不能阻止，心中只觉巨痛，原来他早已将自己的路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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