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回忆

    忽然，他转脸看向曹通判：“当年柳如与唐惊风诬陷陶门，朝廷派去负责此事的正是曹前辈，想来，前辈当时行事必定十分谨慎。”

    南宫雪看着他，唇边笑意依然：“当年前辈明知陶门是被冤屈，却还是亲自领兵诛杀了一百多条人命，前辈可曾后悔？”

    人越老反而越不服输。

    曹通判也叹了口气，老脸上浮起几分沧桑之态，人老了，眼看着昔日的老友们一个个都离开自己永别而去，心底又是什么滋味？

    没来得及紧张，她立刻就看到了曹通判。

    每张脸上的神色都逐渐黯淡下去。

    眼见他又要喝了，杨念晴不由焦急起来，也不好说什么——不，不应该那么想的……她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抓紧了南宫雪的手臂。

    听到这话，杨念晴有些无语，众人都紧张他的性命，他自己倒放心得很，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南宫雪缓缓站起来，神色依旧平静无比，静静地看着他不言语。

    “前辈可有后悔？”

    终于——

    南宫雪摇头：“他已来了。”

    菜色不多，却烧得十分精致，几乎每一样杨念晴都叫不出名儿。酒也是好酒，刚一开坛，便已芳香四溢。

    还好，他是活着的。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放下——最近看的死人多了，自己竟也变得疑神疑鬼，现在那个凶手就算再厉害，又能当着何璧他们的面把这个活生生的老头怎么样？

    沉默，总会让时间显得格外长。

    李游停了许久，似乎很艰难地说道：“六七年时间，足以使一个小孩子的模样改变许多。”

    曹通判仿佛这才注意到他，细细打量了片刻，目中精光一闪，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你……果真是南宫钰的儿子？”

    曹通判的脸立刻刷白。

    曹通判点头：“南宫老苑主与我交情虽不深，却也……”

    南宫雪点头：“不错。”

    一见到何璧，曹通判立刻大笑着拍起他的肩膀：“老夫早料到你们今日要来，连酒菜都已备好了，请！”

    杨念晴暗暗好笑，这老头儿果然精明得很，先就说要喝醉，还挑明了要众人保护他。

    曹通判来了兴趣：“哦，他说我什么？”

    李游看着他，摇头：“此事前辈一直没敢声张，只不知叫人认尸时，前辈又是用的什么法子？竟无人看出破绽。”

    杨念晴虽然担心，却不好说出来，何璧与邱白露的功夫也都是一等一的，如今二人在一起，天大的事情也不至于乱到哪里去。

    曹通判居然“嘿嘿”一笑，又露出狐狸才有的神色：“老夫平生树敌太多，日日提防，已有十几年未能好好的醉一场了，如今有你们几个在，岂不正好放心一醉？”

    “且慢！”

    “你答应了南宫苑主，却并未那么做。”

    清冽的酒水变作晶莹的一缕，从壶口悠悠泻下，在杯中激起小小的旋涡，声音虽不大，却均匀而美妙，更衬着气氛宁静了许多。

    “当年，陶门主膝下有一对号称‘雪玉霜冰’的小神童，三岁便能过目成诵，他二人乃是孪生兄弟，哥哥叫陶雪。”

    沉默。

    李游站在门口，神情似有些疲惫，好象是急着赶回来的，邱白露的南山阵并不近，什么事会让他突然去而复返？

    他看着南宫雪，老脸上却还是颜色不变，反而带上了几分嗤意：“事情既已做下，又何必后悔？”

    好在女人天生就特有一种关怀别人的本能，曹通判看着她笑了笑，怀疑之色尽去，换成一脸嗤笑：“这点酒岂能难倒老夫！”

    曹通判白着脸不回答。

    明亮的、忧郁的、冷漠的、淡然的眼睛里，此刻全都盛满了会心的笑意，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莫名温暖起来。

    而这里的主人，曹通判，却是一大杯接一大杯地灌，看这个老头儿喝酒的模样，杨念晴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在喝白开水。

    人越老，反而越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

    南宫雪笑道：“前辈想知道的事，晚辈已经说了，晚辈却也有一件事想请教前辈。”

    南宫雪看看她，终于开口：“前辈且慢。”

    南宫雪但笑不语。

    满天的火箭，撕杀声，惨呼声，飞溅的鲜血，父亲悲痛的眼神，母亲绝望的哭声，一个未满四岁的孩子惊恐地逃了出去。源自于朋友的背叛，一夜之间陶门灰飞烟灭，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保住了生命，却也只剩下了生命。

    南宫雪微微抿嘴：“纵然先父果真说了前辈坏话，晚辈也是万万不敢当着前辈的面说出来的。”

    曹通判点头：“不错，除了上头指派的一千禁兵，五万支火箭，老夫还请调了三十二名大内高手助阵，自认是万无一失。”

    “我知道。”

    那笑声让杨念晴有点想捂耳朵。

    何璧道：“他是在护你。”

    南宫雪叹了口气：“直到十岁，义父才将我接回别苑，对外只称是亲生，他害怕我会报仇，问我可愿废去筋脉，我答应了。”

    李游果然一大早就走了，临安离洞庭并不近，纵然是他这样的轻功，只怕也要好几天才能赶回来的。

    何璧也看着他。

    笑声倏地顿住。

    执行任务的时候，何璧通常不喝酒。邱白露也只是静静坐在旁边，非但不喝酒，连菜也不吃，仿佛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只有南宫雪偶尔微笑着动动酒杯。

    南宫雪笑道：“前辈若果真想知道，须要先喝上晚辈敬的一杯酒。”

    然而一切不能不说巧合，偏偏曹通判当时也不敢声张，反而想方设法隐瞒此事，因此朝廷并不知道，也未下令追捕，他撇清了自己的罪责，却恰好救了南宫雪一命。

    曹通判淡淡一笑，终究掩饰不住目中那一丝满意之色：“南宫钰那老儿嘴笨，想不到却生了个会说话的好儿子，可惜他早早便走了，老夫如今倒有些想他。”

    不知道为什么，先前那种强烈的不安又涌上来，眼见他就要喝，杨念晴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出声阻止，总要有理由吧？

    曹通判喃喃道：“难怪……这么像……”

    李游忽然看着他，微笑：“记得当初认识南宫兄乃是因为平安镖局的案子，五百两银子的镖被劫走，我与老何当时还未查出来，债主上门，王总镖头急得要自尽，还是我替他出的主意，叫他来求你，害你丢了五百两银子。”

    杨念晴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然而，旁边却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来。

    然而，时间不会总是停留在记忆里，最终都要回到现实。

    何璧道：“先不喝。”

    杨念晴其实很想叫住他，因为从早起她就一直感到不安，以往每次出现这种预兆的时候，总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

    美妙的声音终于静止，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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