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多久?”重紫打断他,“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重紫身形顿了一下,仍是头一不回走出门去了。
马上有人过去喂了解药,不消片刻,刑台上的人逐渐苏醒,见到她露出满眼满脸的惊愕,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重紫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苍白的手,问:“你到底是谁?”
遗失的记忆里,会有些什么?
蓝剑归鞘,隐没,秦珂走到她面前,伸手要拉她,“为何不等我?”
重紫顺势躺到他怀里。
“他是我丈夫,堂堂魔界之主,自然喜欢谁就找谁,”重紫微笑着,声音却淡如水,“将他让给你这么久,我并不曾计较什么,如今他对你没了兴趣,你反怨起我来,莫非糊涂了,想要犯上不成?”
不是这样,她不该变成这个样子,更不该直呼他的名字,她应该乖巧恭敬地站在他面前,轻声叫他“师父”,满怀期待地要跟他回紫竹峰。
当时他是下意识用了自认为最妥当的处理方式,却忘记了一件事——那本是他的徒弟,她还那般信任着他这个师父,他不该骗她。这次他只抱了一丝希望,希望见到的,还是那个傻傻的相信他愿意跟他回去的徒弟。
“这句话令人感动,可惜我想活着,并不想跟谁死在一起,我已经死过两次了。”重紫说着,忽然又轻笑,“你知道我在冰牢里是什么样子?”
洛音凡紧抿薄唇,脸色渐渐发白发青。
亡月伸出一只手。
“当年就是你那位夫人闵素秋故意放出风声,引我去救大叔,然后嫁祸闻灵之。”重紫后退两步,微笑,“要我跟你走可以,她此刻就在外面等你,你出去替我杀了她。”
“别胡闹!”卓昊既疼又气,语气软下来,“听话,跟我走,我们走得远远的,管他什么仙和魔,这些混账事与我们何干?”
“梦姬求见皇后!”
重紫道:“我不喜欢做魔,难道还能做仙不成?你这事在教训我,还是可怜我?”
“小娘子。”他在身后轻声唤。
数百年的阅历,他又怎会看不出这师徒关系的异常,只不过那时他可以告诉自己,是她的错,是她不知廉耻,是她缠上他,故意想要激怒他,可是现在面对事实,他恨不能一剑杀了自己!
“你是天魔。”
闵云中道:“倘若不是我们想出这法子,还不知你会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
然而,倘若预料中的一切变成了事实,他会怎么做?
亡月道:“你今后跟在皇后座下,听候差遣。”
原来这就是欲毒残留的原因,原来错的竟不是她,而是他,他怎能对她产生那样的感情?那是他的徒弟!
“不愿杀戮,杀我就不是杀戮吗?”重紫冷冷道,“回头?你们难道还能放过我不成?我为什么要回头,那是仙门欠我的!就算我死,我也要你和你的仙门苍生与我陪葬!”
下巴轮廓完美到极点,由此断定这张脸不会太丑,只是苍白了写,连嘴唇也少血色,就像常年在地下不见阳光的那种。薄薄的唇暗含威严,当他勾起半边嘴角的时候,又多了三分邪气和三分傲慢,加上浑身散发着阴森森冷冰冰的气息,令人倍觉压迫。
重紫转身,“他曾经是我师兄。”
忘情水,忘的是情,倘若无情,又怎会忘记?
“你一直在闭关修行,若非燕真珠,我现在还在冰牢里傻等吧?”重紫随意弹指,将他定在原地,“你不用内疚,我现在发现入魔没什么不好,地位权力我都得到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能杀我,更没有人敢打断我的骨头,把我扔进冰牢。”
“皇后威风。”榻前传来亡月的声音。
水月城外,洛音凡独立山坡上,心情复杂。
她似乎有意要借此消遣取乐,可是不多时便觉腻了,正打算翻身,忽然又停止了动作。
洛音凡看着她摇头,语气平静而略带悲悯,“重儿,仙道魔道都不算什么,六界成仙,六界入魔,天道循环,生灭不息。仙门之所以尽力阻止,是不愿平添一场杀戮,你心有执念,应趁早回头。”
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的徒弟背叛仙门堕落入魔,看样子整个仙界都知道,别人避讳也罢,师兄应该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不过颜面之事而已,何况他的徒弟入魔,正该由他亲自动手清理门户,又何必瞒着他?他们究竟想要隐瞒什么秘密?她又是如何入魔的?他记得所有人,为何偏偏忘了自己的徒弟?更重要的是,他如何会中欲毒?这件事似乎连师兄他们也不知情,可是照他的修为,欲毒根本不可能构成伤害的,应该很快就会清除才对,而事实证明不是这样。
“都说卓少宫主与夫人不和,所以总在外满拈花惹草,但你这样做,难道就没有故意与夫人赌气的意思?”
药仙不查,是因为没有人会朝这方面想,重华尊者,无情的名声六界尽知。
闵云中想了想,摇头,“天魔是极端之魔,九幽连天魔都尚未修成能有多厉害,你是不是多虑了?”
话音刚落,她抬起双臂。
“我身上住着一柄剑,你若不介意,也可以亲热。”
刑殿魔光照耀如白昼,刑台昏迷一人,剑眉紧皱,双唇青白,华美衣衫上血迹斑斑,双臂平举,被牢牢锁在刑架上,其中一只手已变成青黑色,昔日风流倜傥的模样半分不见,旁边地上落着柄白色折扇,已被踩踏得不成样子。
卓昊惊骇,后退两步。
重紫沉默片刻,抬眉,自他怀里挣出,“卓少宫主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你已经有了妻子,我也有丈夫,莫非你是要与我私奔?”
秦珂道:“你当真喜欢留在魔宫?”
紫水晶闪了下,亡月叹息,不知怎么听上去都有点假。
“你的师兄妹很多,要不要我把他们都抓来,让你放过一次还清人情?”
“谁是我丈夫,与卓少宫主有关系?”重紫抬手,刑架上的锁链自行脱落,“这里不是卓少宫主该来的地方,念在你曾放过我一命,此番我也饶你回去,但这种事不要再有下次。”
虞度颔首,“师叔说的有理,我也是这意思。”
重紫闭目,懒得理会,抬手示意她退下。
天魔现世,魔气盛极,月亮也与往日不同,周围显现出妖异的光晕。
洛音凡心直往下沉。
虞度愣住。
洛音凡果然收了剑势。
洛音凡打断他,“何毒,解药何处?”
重紫看了半晌,转脸问:“谁做的?”
不再是人,永远是一柄剑,受伤不过是想睡。
终于明白那双空洞的眼睛代表了什么,她对他的信任来源于此。她为何而入魔?他又对她做了什么?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对她下杀手,利用她的感情,用锁魂丝伤害她,害得她肉体残破,险些魂魄无存。
洛音凡怔住。
“人间皇帝都只给皇后派太监,你应该庆幸我给你派的是个和尚。”
颈间有热意,洛音凡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两步。
虞度与闵云中目送他出殿,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挥袖,四海水上烟雾散去,如镜水面显露出来。
重紫不太感兴趣,接过令牌搁至一旁,“才刚开始,我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重紫笑起来。
“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惜他们没有给我时间。”重紫长睫微扬,“洛音凡亲手杀我两次,才成就今日的我。我的血可以解除天魔令封印,随时召唤虚天万魔,现在应该是他们怕我求我才对。你是仙门弟子,只有一个选择,助仙门除去我,否则六界必将入魔。”
虞度忙道:“你说。”
洛音凡先一步取过药瓶,再不看两人,起身便走,冷冷丢下一句,“我的事,我自会处理。”
见他这副模样,虞度暗暗叹息,这位师弟向来自负,极少失败过,早已悟得通透,从不曾将这些七情六欲放在眼里,哪料到最终竟逃不过一个情字,这也罢了,偏偏这份情又错得彻底,此番所受打击不小,也难怪他不能接受。
道理上是这样,洛音凡点头,没再继续这话题,“有件事我想要请教师兄。”
“一定要这样?”
“九幽是你丈夫?”
殿内,亡月早已等在水晶榻上。
“迟了,我不想再活得那么卑贱。”重紫轻提魔力,震开他的手,“神仙生活逍遥自在,千年万年,卓少宫主又何必白白浪费光阴,去修什么化解煞气的法子?”
法华灭答道:“贫僧来自西天佛祖座下,因与佛争执,故叛出佛门,投效圣君。”
“我知道,夫妻一场,你不忍下手。”重紫叹了口气,侧脸道:“但仙门现在已是非杀我不可,我不想再被关进冰牢,只有留在这里才能安全。”
红黑身影悠悠落地,她翩翩转身,圆润柔美的笑声自红唇中吐出来,“你们还真有默契,要来全都一起来。秦仙长,几年不见一向可好?”
“你忘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徒弟。”她迅速闪到他身旁,“你到这儿来,莫不是记起什么了?”
亲眼目睹她的偏执,天魔突然现世,必定和她有关。
月亮,山坡,景物太熟悉,浸透了伤心,仿佛也沾染了她的气息。直觉告诉他,她还会到这里来,而他,就是在这里用锁魂丝伤害她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至今仍不能忘。
重紫笑了笑,“我只有你,怎么舍得杀你?”
当年欺负她的骄傲少年,被她捉弄的轻狂少年,舍命维护她的痴心少年,历经两世,依旧半点儿没变;可是她变了,她早就不再是他喜欢的那个“小娘子”,面前的路只有一条,既然迟早都要面临抉择,那么,就让她来结束。
“你看,这副模样连我自己都厌恶,你还会喜欢?”重紫恢复容貌,不再看他,转身就走,“卓宫主与少夫人都等在外面,念在往日情分,这次你擅闯魔宫,我不与你计较,但愿莫再有下次。”
世人算什么,神仙又算什么?
闵云中无言以对。
记忆中许多东西忽浮忽沉,眼看就要明了,偏又抓不住。
血云遮天,不辨昼夜,暴雨连下七日,枯竹开花,恶鸟长牙,人间处处异象横生,百姓惶恐不安。几位帝王跟亲自沐浴更衣,至仙门外求见问卜,洛音凡令各派掌门暂时封锁这消息,只说是魔宫所为,为的是安定人心,以免生出祸乱。
闵云中道:“让他知道又怎么了,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事,还要怪我们不成?”
洛音凡淡淡道:“是对是错,无须靠遗忘来掩饰。”
秦珂紧紧抿着嘴,神色僵硬。
虞度摇头,“罢了,我也知道瞒不过你,迟早都会察觉的,此事是我的错,但我与师叔只是为了你好,你……”
“远离别的男人,我的皇后。”亡月笑了声,转身隐去。
卓昊怒道:“我不能护你,但只要我在,就绝不会让他们动你。”
一片,两片,三片……
重紫抬眸,“有你这样的丈夫?”
重紫点头,“天魔出世,仙界自然察觉了。”
洛音凡沉默。
凤凰泪,忘情水,他中的难道是……
洛音凡道:“最近我忘记了许多事,不知是何缘故?”
尽管没有相处的记忆,但师徒关系是事实,洛音凡只觉痛心,“为师并不是要杀你,你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要灭了仙道,让六界入魔。”
洛音凡后悔到了极点。
亡月用黑斗篷裹住她,挑起她一缕光滑的长发,“何不把你自己献给我?”
手中有药,却不敢解。
“何事禀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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