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魔现世

    闻灵之迅速收起剑穗，道：“听说几位掌门都来了？”

    是出剑斩杀，还是问个明白再说？

    剧烈的疼痛，鲜血自嘴角流下。

    他的徒弟，怎么处置都没错。

    他以剑指她，“随我去昆仑。”

    她的避让，洛音凡岂会看不出来，更加吃惊。

    “忠诚于魔神，忠诚于魔族。”

    如云长发，无任何装饰，随意披散着，一袭深紫色滚边的束腰黑袍简单到极点，不曾御风，她整个人根本就是一阵风，轻飘飘的，顷刻间已停在大石旁。

    极端之魔，终于现世。

    虽然早就察觉二人关系匪浅，可也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几时收了这样一个孽障，竟敢背叛师门入魔！

    光的影子里，人与剑合二为一。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倘若果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怕是怕是饶她不得，如今的她太危险，稍有不慎便危害六界，怨不得他算计了。

    亡月缓缓放下高举的双臂，“我的皇后，你是我修复得最完美的作品。”

    重紫眨眨眼睛，忽然轻声问：“将来我能再回紫竹峰跟着师父吗？”

    洛音凡暗暗吃惊，很快又释然，六界之大，岁月无边，何处停留过，仙门中人哪里都记得，或者曾经来过这里也未可知。

    好像有什么错了，可又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大局着想，怕她修成天魔祸害人间，所以才用锁魂丝禁锢她的魔力，略施惩戒，同时加以限制，想不到她蠢偏执至此！

    其实原因很简单，自重紫入魔，南华便自动抛弃了她的过往，加上顾及他的面子，仙界人人避讳这名字，他不问，别人更不会当着他的面主动提起，所以虞度他们才能瞒到现在。

    忽然想起了那双妩媚的凤目。

    长剑力道顿失，洛音凡怔怔地看着她。

    “代价。”

    “既不信，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没有师父愿意亲眼看徒弟死在面前吧，纵然他什么都不记得，或许，这份师徒之情比想象中要深。

    自走火入魔之后，记忆里就一直存在着许多断断续续的事，总感觉缺了点东西，使它们再也串不到一起。他依稀只知道和一个模糊地影子有关，可是始终想不起有关她的半点儿信息，好在成仙之人，这些往事对他来说如同过眼烟云，不必那么执着，因此他并没勉强。

    于是他果断召唤出逐波，“紫魔。”

    突如其来的沉积，风细细，身旁长草动，一片醒目的萧瑟。

    命运安排，这样一个女孩子很可能会毁灭六界，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魔力遍体流动，向外冲撞，妄图挣断锁魂丝，谁知那锁魂丝非但不断，反而越勒越紧，殷红的血，自她眼睛、鼻子、嘴角流下，白皙娇嫩的皮肤表面亦渗出血丝，慢慢地晕开，她整个人竞变作了血人！

    答案原本也在意料之中，人间突然出现这般异象，分明是来自魔界的大变故，多此一问，只是大家都不太愿意面对事实罢了。

    正在后悔，忽听得一声轻唤，“重儿？”

    “是吗？章教知道，想必会重罚我。”闻灵之面不改色，转身走了。

    天没有黑，没有星月，只有薄薄的行云。

    重紫侧过脸，略显倔强，“要我放弃地位和自由，去那种永远不见天日的地方，永远被锁仙链困着？我现在是魔宫皇后，你又有什么把握认为我会答应？”

    所幸他自恃身份，没有偷袭，重紫大惊之下匆忙招架，勉力接了一剑，也不与他说话，御风就走。

    他是她的师父，于她有教养之恩，两声师徒，纵然他抛弃她，嫌恶她，要杀她，她却始终在意他，爱他，怎能动手跟他打？

    重紫仓促躲避。

    不再是重华弟子，终于被逐出师门了。重紫不说话。

    可她就那么半抬着纯净的脸，望着天空出神。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自然也猜到了，”闵云中挥手让那弟子下去，转脸见旁边洛音凡似在发愣，不由皱眉提醒，“音凡？”

    “只要你有悔过之心，肯入冰牢赎罪，为师会尽力保全你的性命，待将来修成镜心术，清除煞气，就会放你出来。”毕竟不知道她入魔的缘故，这番话洛音凡说得也没底气。

    照师弟的性子，被他发现后果很难说。虞度苦笑，制止闵云中，“罢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几位掌门都等在殿上，还是尽快过去商议大事吧。”

    洛音凡当机立断，提仙力，曲指念咒，逐波剑化蛟龙腾空而起，盘旋着，将她去路截住。

    “想起来又怎么？”闵云中沉了脸道，“若真无邪念，又岂会忘记！他自己做事失了分寸，我们才会用这样的办法。想不到他当真这么糊涂，连身份也不顾，竟对那孽障生出……此事传出去，看他还有何面目立足仙门，掌教这么做，原是在救他，他还敢责怪不成？”

    他的徒弟，当然是跟着他了，这还用问。洛音凡不动声色地点头，“真心改过，自然可以。”

    重紫努力告诉自己清醒，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可是心却不听使唤，想要再相信他，不自觉朝他走过去。

    头顶风云变幻，数万魔众不约而同低头，下跪膜拜。

    闵云中倒没有多少颓丧之色，竖眉道：“既成事实，叹也无用，须尽快安排对策。”

    司马妙元自得了虞度警告，再不敢将那日赤焰山所见泄露半句，多次在洛音凡跟前献希望能拜在他座下，谁知洛音凡仍视若无睹，加上秦珂始终闭关未出，她不免更加失望，心里暗暗气闷，黄昏时又到紫竹峰下转悠。

    周身散发的强烈的蓝紫色魔光，映亮了魔宫每一个角落。

    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近，重紫终于站在他面前，眼睛里满是喜悦与不安，想要叫他，却迟迟叫不出口。

    整个魔宫剧烈地摇晃，强盛的魔力如滚滚洪流，自魔神殿冲出去。殿外，离得近的魔众来不及闪避，修为浅的瞬间灰飞烟灭，修为高深些的也都翻滚在地惨叫，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惊惶不已，奔走躲避，痛呼声四起。

    “你又救了我一次，”美丽的脸无端多出几分妖异，仿佛是一种征兆，重紫淡淡地朝他点了下头，“谢谢你。”

    她飘然落地，平抬双臂。

    “你……”洛音凡终于有了一丝失措。

    一草一木与别的山坡并无两样，可是看在眼里，怎么都有种熟悉感。

    洛音凡本是随口斥责，见她这样，语气又和缓了点，“念在师徒一场，你近年也未曾作恶，姑且饶你一命，先随我回去……”

    重紫全身一震，抬眸看他。

    重紫望着那漫天光影中的人，站定。

    滴血凤眼，里面满满的都是令人见之生寒的足以毁天灭地的恨意。

    洛音凡更觉震动，这一剑虽只用了五成力，可是能接下来就已经不简单了，这三年她不出魔宫，定然是在潜心修行，进境不差，等她真的修成天魔，这场浩劫任谁也阻止不了！

    当年被贬毒鸟，凡事唯有燕真珠尽心尽力帮忙，才误信了她，教唆月乔去冰牢侮辱重紫，最终酿成大祸。司马妙元心里原就藏着鬼，眼下被揭穿，顿时又惊又怕，可转念一想，此事没有追究，必是掌握他们还肯护着自己，这才略略定了心，亦冷笑道：“师叔身为督教弟子，也要血口喷人吗？秦师兄入关前曾托付师叔，若有大事就唤他出来，如今重紫入魔，师叔却迟迟不肯与他传递消息，岂非也有私心？”

    “莫非他想起来了？”行玄有点不安。

    “还有办法。”

    闵云中果然不再言语，三人匆匆往主峰而去。

    他收起剑，严厉道：“还认得为师，就随为师回南华领罪。”

    话来说完，他忽然停住，目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有了安排，洛音凡便开始留意重紫的消息，谁知重紫却真的销声匿迹了，不仅足足三年没再踏出魔宫半步，甚至连那座大殿门也没出过。魔宫里的人都很奇怪，反而是魔尊九？时常进出皇后的寝殿，惹得梦姬颇有微词。

    闻灵之漫不经心道：“尊者最近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女弟子忙道：“师叔尽管吩咐。”

    重紫不知所措，“我不去冰牢……”

    一切来得太快，太出乎意料，根本没有时间去权衡，眼看她肉体已近残破，魂魄也正被锁魂丝分割，他毫不迟疑地作法将她制住，不再让她挣扎，大约是因为那种直觉，那种让他极为不安的直觉，若不阻止，必会后悔。

    “师叔这话奇怪，我如何知道？”司马妙元一半是故作惊讶，一半却是真不明白，“大约是怕尊者还护着那孽障，将来天魔现世，遗祸六界吧。”

    很快，石块石屑纷纷坠落。

    几近疯狂的挣扎，那样的决绝，不惜撕裂魂魄，也不愿妥协。

    漂浮着幻影般的魂魄，缓缓下沉，重新进入那残破的肉体，旁边逆轮之剑旋转着，似极兴奋，剑身光芒大盛，映亮了魔神殿的每一个角落。

    魂魄将碎，这副肉身恐怕再也不能支撑，如何是好？洛音凡头一次感到六神无主，正在寻思，一道强烈的紫光忽然自眼前闪过，接着地上的重紫就消失不见了。

    血淋淋的躯体倒在面前，黑的衣裳，红的肌肤，几乎认不出这是个人。

    最后的机会？重紫惨然道：“师父当真要这样逼我，不如一剑杀了我！”

    像司马妙元这样的人，早已习惯性地以自己的想法去推测别人，想到这些，她又转为得意，御剑离开。

    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洛音凡脸色极差。

    逆轮魔血，紫魔始终是六界祸患，断不能手软，好在她本性不坏，果真有交情，只要她肯主动入冰牢赎罪，他尽全力保全她性命就是了。

    倘若是真，那她就是他唯一的徒弟！

    这边玉晨峰下，闻灵之立于长剑之上，手里捏着一缕三色剑穗，迟疑。

    城外山坡，洛音凡御剑落下，扫视四周。

    亡月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只是站在旁边微笑，“你才是它真正的宿主。”

    洛音凡开始拿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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