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噗——”

    何惜惜惨淡地笑了笑：“那都是多早的事情了，一个同学而已，那天下雨，他正好送我回去。”

    就这样过了一年，她因为身份问题工作受到牵连，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哭，忘了那是个周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窗外叫她的名字。

    她向他解释，自己平时开车上班，只有周末才会步行经过这条街。他笑着点点头。

    “Shot！（发射！）”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瞟了眼他，哪知他继续羞涩腼腆地加了一句：“正在努力中。”

    他觉得惊讶，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为了帮她，不是可怜或者同情。

    “没有想到，你竟然是我们之中最早结婚的。”

    我这才回过神来，知道刚刚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于是我赶忙若无其事地把大腿一拍：“哦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玛莎拉蒂？”

    我明明很为她开心，但是又莫名其妙有一点伤感，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何惜惜一个鸡腿塞进我嘴里：“别贫。”

    后来有一次，公司临时放假，她不想太早回家，便开着车去了一趟书店，服务生已经换人了，带着奇怪帽子的年轻人说：“我是这里的店长，也是唯一的店员。”

    是的，没有身份，她就要丢掉饭碗；找不到工作，她就得回国。这个国家，天天叫嚣着人权和平等，其实是世界上最看重阶级的地方。她需要一张绿卡，发了疯地想要，可却不是这样的，她嫁给他？

    她推开阳台的门，看到他站在那里，穿着酒红色的衬衫，他冲她笑了笑，他其实是个非典型的美国人。

    我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指了指我身后的顾辛烈：“嗯，顾二蠢，我室友。”

    我恶狠狠地瞪她，她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接过鸡腿，咬了一大口：“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一口蛋糕，一口热茶，坐在惬意的书店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外面雨水如帘落下，路过的车辆将水溅到人行道上，可是那与她无关，书店里的歌不知何时被他换成了一曲舒缓的小提琴。

    这天以前，我一直还天真地觉得自己是个小女孩，从初中开始，我就比周围的人小，所有人都叫我小妹妹，所以我理所应当地也认为自己是个小妹妹。一晃，十年过去了，周围的人都开始讨论着找工作、买车、移民，我还未从梦中惊醒。

    何惜惜没说话，倒是赵一玫将我脑袋一拍：“会不会说话，这哪只是上等货啊？极品中的极品好吗？”

    她奇怪地问：“How about John（那John呢）？”

    “River.”她想了想，又觉得无论用什么语言也无法描述出这个字的真正意思，于是用手机找来一幅水墨画，指着上面勾勒出的江川给他看，“这就是‘川’。”

    “姜河？”何惜惜皱眉叫我。

    我们约定在盐湖城见面，然后四个人一起租一辆SUV开车一路向东，进入黄石国家公园。

    车内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

    这年秋假，我终于可以再一次见到赵一玫和何惜惜。

    简直是天方夜谭。她甚至不知道他的Family Name，他亦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叫何惜惜。

    何惜惜没有事情做，便随便找了一本书来看，他依然送上热茶和可可蛋糕。后来渐渐地，她养成了习惯，每周末都会去那家书店。

    “因为你的原因，他现在每周都要过来工作。我还得给他付薪水呢。”真正的店长开着玩笑抱怨说。

    一路沉默的顾辛烈终于咳嗽了两声：“我们到了。”

    何惜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或许说的是“Merry”或者“Mary”，但绝不可能是“Marry”（三个词语英文发音相近）。

    下一周周末，她习惯性地吃完饭后散散步，不知不觉又走到那家店里。他穿着藏绿色的店员服，大大地松了口气，笑着说，你终于来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我被吓得嘴里的鸡肉全喷了出去，差点没被赵一玫揍死。

    “我看到过一次。”

    我朝车外望去，按照行程安排，我们现在抵达的是爱达荷福尔斯著名的MESA瀑布。七色彩虹跨在水中央，宛如在半空中开出的花。

    “是哦，”赵一玫十分理解地点点头，“你终于发现A&F这样秀身材的运动装不适合你，改到了PINK这种纯少女的运动装，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再说了，人帅得跟好莱坞明星一样，身家上亿，这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大概这就是成长吧，眼睁睁看着陪你哭过笑过的朋友渐渐走远。

    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隔了良久，何惜惜才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她习惯于将心事郁积在心底，那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全部说了出来。

    何惜惜这才知道，对方其实并非这里的店员，只是店长前段时间失恋，待在家里不肯出门，作为朋友的他正好没事，过来玩玩。

    他们也开始聊天，多半都是他听她说，她说自己来自中国，她的故乡临海，但是和旧金山大不相同，他们的码头不像渔人码头那样浪漫与诗意，那里全是打鱼的船只，工人们被晒得脱皮，年纪轻轻就已经将眉头皱成“川”字，家里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养。

    “是啊，”赵一玫嫌弃地打量了我一身的运动装，“某人，倒是没怎么变。”

    对方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孩。

    “结婚？和谁？”

    我觉得自己有点崩溃。

    我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那你要和谁结婚？”

    飞机在夜空中缓缓降落，我太爱美国的夜景了，白日里被我们戏称为大农村的城市在此时全都苏醒过来，灯火通明，车如流水马如龙，一条条流畅的线条穿梭在城市中央，光怪陆离，却又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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