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皮割肉一样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割舍掉。

    仿佛千年时间。她缓慢的牵起沈安平的手。十几个小时前，他还毫无知觉，她一次次的执起，他却又一次次无力的垂下。

    她喜极而泣，眼泪扑扑的直掉，脸上却又止不住的有笑容。她想，此刻她的表情一定丑毙了。可她舍不得闭眼，舍不得擦眼泪。她一分一秒也舍不得看不见沈安平，连眨眼都变成一种奢侈。

    他又将自己的手握成拳，一大一小和顾平安的拳头挨在一起，孩子气的仔细观察着，最后总结一般的说：“看吧，其实我的心真的比你的大。”他得意洋洋的笑，最后反手将顾平安的握在手心：“平安，别让自己太累了，我的心足够大，到我心里来吧。”

    “哎、”良久，沈安平的一声叹息打破了这温馨的气氛。他轻轻摸了摸自己光亮亮的头皮，遗憾的说：“你说，你要是早点想通，我也就不必脑袋挨这么一遭了。”

    顾平安默默流着泪，抽咽着回答：“不是我流的血，是你的。”

    狠心到自己都觉得俨然刀枪不入。

    他静静打量她良久，每一分一毫都不放过，仿佛一眼万年。看着她还安好。他竟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也值得。他贪婪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在她无菌服下面模糊透出来的血迹。他凭着最后的一丁点不清晰的记忆仔细回想着，竟然还是想不起她是如何受伤的。

    他低不可闻的叹息，叹息自己不管到哪一刻，最先想到的还是她。

    顾平安这下才明白，合计着他是调侃她呢。

    虽然，也许他也是因为爱上她才不得不如此吧……

    顾平安捂着嘴，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大颗的眼泪簌簌的滑落，她狼狈的转过身去不想被沈安平看见。

    顾平安乖顺的缓步过去。

    许多年后顾平安都无法忘记进入病房的那一刻。

    顾平安和他杠上了，也瞪他：“你试试看，看看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顾平安是个矫情到有些差劲的女人，可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庆幸，庆幸一切都还在，沈安平还在，爱情，还在。

    沈安平瞪眼：“你敢！”

    他不想给她负担。在生死一线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她有她的责任她的想法，他不该一直一直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良久，他撇过自己的头，竭力让自己冷冰冰的说：“你可以走了，不用觉得愧疚，我自愿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仿佛一醒来吵吵嚷嚷要见她的人不是他。

    良久，沈安平叹息了一声，他的目光复杂而深沉。此刻，他们都没有看清彼此究竟在想什么，却谁也舍不得先放开对方。

    像个顽皮的孩子，她仔细的把玩着他的手指，轻轻的将自己的手与之交握，最后十指相扣，以一种决然而笃定的姿势。

    病房里没有阳光，没有风，只有一干代表着他生命指数的仪器机械做动。

    刚才一直忍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全数倾泻而下。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只能感谢上帝让这个这样好的男人最后还是原谅了她。

    此刻，她觉得这样的话比一千一万句“我爱你”还要听着动人。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低低的说：“我……能不能牵一下你的手……”她的声音都在颤抖，眼底也全是泪水。

    一个人，太孤单了……

    沈安平没有说话。他轻轻的将自己的手从顾平安的手中抽出来。顾平安抓不住，心像空了一块一样。缱绻留恋的盯着他，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接受拒绝的答案。她无法怨恨，这是活该。

    她这辈子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安平。因为头部受重创头发都剃光了，包着一圈一圈的纱布，纱布上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倏地站起来，没好气的说：“你好好养病，我回去了。”

    “真的？那行，你走呗！”他口里说的爽快，手却不自觉抓着顾平安。顾平安又好笑又好气。她居高临下的问：“拉着我干嘛？头不疼了啊？”

    顾平安哭的止不住眼泪。病房明明是个不适合煽情的地方，可沈安平的每一字每句却还是一下一下的冲击在她的心房上。他的声音，他的表情，以及他掌心的温度全数汇成一条汹涌的暖流，从她心上奔腾而过，像溃堤的洪水，猝不及防。

    沈安平捂着自己脑袋，义正言辞的说：“讨了个没良心的女人做老婆，想想下半辈子就是人间地狱了，我能不头疼么？”

    她伸出另一只手，无声而有力的握住沈安平的。良久，她才郑重其事的说：“沈安平，我答应你，这次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你也要遵守诺言，我没死之前，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别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沈安平嬉笑着：“我想想，和你在一块，哪儿不是地狱啊，反正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