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事

    车尾处，老板娘拎着一杆秤正据理力争着：“你仔细看清楚了，我这秤砣它不会说假话，三斤二两高高的，亏不了你。”

    开始之前是这么说的，但谁也没想到，上路后，白路舟跟不要命了似的在前面开路，开得后面那些人不认真追都不行。

    “你儿子你还不了解”春见没看她，径直进屋把行李放下，坐了一夜火车，她现在浑身酸痛，只想洗个澡睡一觉，“肯定躲到哪个网吧玩去了，我跟你说了，不要给他那么多钱，你不听。”

    唐胤隔着电话哈哈一笑：“好事儿呀能把我们白公子收住的得是什么世外高人啊，回头带出来给大家认识认识呗。”

    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别扭，但不知道在别扭什么，心里堵得难受，像在梦魇里挣扎，却冲不出去那样。

    回到酒店房间，白路舟将身上的东西掏出来丢在桌子上。手机早没电了，他捞过一根线插上去充，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等着开机。

    老板娘心里不悦，但脸上还挂着笑：“不是，大哥，你别挑剔完我这秤又开始挑剔我这桃子啊，我做个生意也不容易，咱都是痛快人，你要买就买，不买也别捣乱不是”

    春见偏头盯了春来一眼：到底是谁不让人省心啊

    “嘁，床下君子。”陈随嘟囔一句，跟在何止身后进了电梯。

    收回神游，她把计算机合上，打开窗子，放了外面的热气进来，盖在长发下的脖子马上就开始蒙汗。她望了一眼远处挂在城市高楼顶上的夕阳，然后又把窗子关了。

    “唐胤我不知道，”陈随冲他挤了挤眼睛，“但是我今儿来给你带了个保准你会开心的人，别说博士了，你要什么角儿她都给你演得出来。”

    没开热水，冷水从头顶浇下来，脑袋一阵刺痛。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八成得疯，他需要出去“浪”。

    手机开机，春见正好打电话过来。

    前面白路舟回头一声吼：“陈随，你再不消停，老子报警抓你啊。”

    他音量不小，四周的热闹瞬间凝固。那挂在他身上的女人脸上一哂，呆愣在原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车门闭合，又是一阵热浪扑过来，春见朝后退了一步，车子拐弯变道驶入另一条路。

    她扭过头，却只看到下晚自习的高三学生成群结队地走过来把站台挤满的画面。

    姜予是却忽然按住他的肩膀，提示：“你再仔细阅读一下，一旦签字，事情就不可逆了，后果无论好坏，都要承担。”

    春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票子递给他。

    唐胤识趣，及时止住：“行，等你从河浊回来，咱好好聚聚。”

    后他们一步到达的何止下了车就风风火火地奔过来，冲着白路舟就是一顿骂：“要死啊你，胳膊不想要了你那脑袋不是叫你给震荡得不想事了吧”回头对上陈随，“陈随老弟，你可拉倒吧。跟白路舟他更变态我告诉你。就没见过他这样的，那春博士惹出来的火，你找她撒去呗。这一路叫你给带的，差点没把我也给颠出个好歹来。”

    这个“嗯”瞬间就把白路舟给“嗯”激动了，一个翻身，“咣当”一声撞在了桌角上，脑袋一阵眩晕，但接着，他猛地睁眼，发现居然是一场梦。

    她伸手去拿水喝，发现杯子已经空了。她拿着杯子去厨房，走到客厅看到王草枝站在大门口正扯着化颜爸爸唠嗑，化颜爸爸一脸无奈又不好意思拒绝的表情。

    春见低着头走上去，对视上留芳妈，犹豫了几秒，还是得开口打招呼：“张阿……”

    “哟，”唐胤笑，“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了”

    春见回头看了一眼春来，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白上就能看出，他绝对不是刚出门，至少昨天晚上肯定又是一夜未归。

    白路舟抓过桌上的空调遥控将温度调到了26℃，没理会唐胤，转头问姜予是：“对方侵权的证据我们掌握了多少”

    但他不喜欢。

    小区对面的路边停着几辆卖水果的货车，司机躺在驾驶室小憩，一条胳膊伸出来架在窗口，手背上沾着的果糖引得苍蝇都飞过来围着他的手“嗡嗡”个不停。

    从开始到现在，一点点好奇，一次次试探，一步步沦陷，都是他自己的事儿。

    “因为起诉需要法人签字，所以才叫你回来的，要是太累，你可以先回去休息。”唐胤面上带着笑，话语却让人无法拒绝。

    白路舟抬眼对视上姜予是的目光，笔下顿住。

    春见在计算机上敲下论文提纲的最后一行字，来回检查了好几遍才发送给张教授。

    加班到这个点的姑娘打着电话吐槽老板惨无人性，加班没有加班费，房租又要交了，信用卡还没还完，购物车里的东西都放到失效自动清除也买不起……

    一个本科读地质、硕士研究自然地理、博士又重回地质的工科女，为了满足各种撰稿需要自学人文地理，看看不懂的文艺片，读十分烧脑的文艺书籍，这都不是兴不兴趣的问题，有关生计，春见根本无法拒绝。

    王草枝说：“孙姐也是年纪轻轻没了老公，以前孩子还小她不想拖累别人就一直没找，现在不是孩子都大了嘛。虽说比你大三岁，但女大三抱金砖……”

    顿了顿，姜予是继续说：“题外话，这两年HOLD俱乐部战队在国内电竞行业里一直领跑。今年，特别是春季之后，对方战队却扶摇直上异军突起，拿了好几个比赛的冠军。我私下调查发现，同一时间，对方平台涌入了几笔数目相当可观但来路不明的资金，或高薪聘请或挖墙脚买了一大批技术不错的选手，其中也有我们战队的前成员，这属于恶性竞争。他们甚至让这些选手在自己平台内直播比赛涉嫌套现，或者说洗黑钱。针对这部分已经匿名举报，据说他们平台的负责人和几个表现抢眼的选手已经被请去喝茶了。”

    这时走廊拐角处传来高跟鞋叩击地板的声响，白路舟心里一讪，那女人真够执着，陈随也是花了点儿心思，从身材到长相都是照着他喜好来的。白路舟边接电话边偏头扫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顿时像收到什么信号一般大着胆子继续朝他走来。白路舟嘴角一勾，转身按下电梯按钮，刻意拔高音量像是故意让那人听到：“是真的，老子有心上人了，所以以后别给我安排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微凉的手腕上的温热触感突然变得真实起来，仿佛白路舟就站在她身边，还抓着她的手。

    留芳：“你……”

    带着脂粉的香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公交站台的灯箱广告在医美整形和无痛人流之间来回切换。

    而那冰冷的手机还躺在桌子上，充电条显示满格，正发着诡异的绿光，白路舟低声骂了句糙话，起身钻进浴室。

    春见收回桃子：“那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我什么事”

    “舟行刚成立没多久我就走了，都是你在打理，我的确也没出什么力。”

    他当时没反应过来陈随那目光里的深层含义，但他总觉得自己可能哪里被误会了。

    春见排在人群最后，上车的时候前门被堵得水泄不通，她刷了卡绕到后门，车门刚关，包里的手机振了起来。

    酒店顶层的夜场，灯光闪烁酒水剔透，家具、地板一色儿闪闪闪，终于符合了何止心中对有钱人生活的想象。

    说是拉力赛，其实也就是请了一些专业玩家和业余明星赛手一起上路造造势，宣传一下而已。

    他倒是说得理所应当，白路舟却面色越发凝重。

    “阳山呢，离你又远了一千公里。”

    白路舟本想发火，但只听到电话那头敲键盘的声响，忍了气，问：“还在加班”

    “亏我为了给他打赏还把压岁钱都拿了出来，一颗真心喂了狗，以后再也不敢‘饭’谁了。”

    白路舟也懒得解释，推开他起身出了这乌烟瘴气的房间，掏出手机给唐胤打电话。

    唐胤插话：“不可能，我从不吃剩饭。举报的目的就是要他背上污点从此彻底消失在电竞圈，这种为人渣卖力不分好赖的人，不配来我们俱乐部，也不配成为电竞人。总之，这一次不仅要一举摧毁对方平台，还要让所有签约了对方平台的人永无翻身出头日。我就是要让整个行业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杀鸡儆猴，才能永绝后患。”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啊，我还没问你这三周去干什么了呢”隔着卫生间的门，王草枝话锋一转，“我跟你说啊，咱家那空调制冷不行了，我上次跟你李阿姨逛商场，看到夏季电器打折，要不咱换新的吧一晚一度电的那种，打完折也不贵……”

    两人并肩走到小区门口，“来上网吧”大门闪现留芳的身影，春来一惊，将桃子塞到春见怀里：“我突然想起来，你李叔叔找我下棋来着，你先回家。”

    白路舟勾唇苦笑，这时候心头的火已经灭了一大半，他语气沉沉：“这两年辛苦你了。”

    “不能够的，生儿虽然贪玩，但不是心里没谱的孩子……”

    白路舟不在。

    白路舟沉着脸，推拒了好几次，对方依然黏上来。终于在那女人试图解开第四颗纽扣的时候，他忍无可忍一把将对方甩开，压着嗓子说：“滚。”

    唐胤盯着计算机上的数据，一边手下不停地把收集到的有效信息发给姜予是，一边偏着脑袋夹着手机跟白路舟说话：“我没过去，你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哎呀，不吃不吃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啊，我开门做生意哪有把人往外赶的”

    陈随小声挤对：“你少跟我装蒜，刚才人家敲你门你为什么不开现在又这么粗暴，懂不懂怜香惜玉”

    陈随眼睛一眯，露出一排小白牙：“温柔乡呗，你要啊，没问题，给个房间号，等下给你送去。”

    白路舟挂了电话，恰好春见的短信进来了：白天手机没电了。

    一听白路舟语气这么正式，唐胤也认真起来，关掉计算机屏幕，握着电话问：“我听说你前些天落水还受伤了，没事吧”

    跟着灯光一起动作的是一双柔若无骨的女人的手。

    冷气开在16℃，负责放幻灯片的姑娘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春生也大半个月没回来了，不是我说你们姐弟俩，真是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但是，心里失落是真实的。

    姜予是合上资料：“未经我方授权，对方擅自转播此次亚洲区全程赛事的视频已经备份，当然，这只是起诉对方的原因之一。第二个原因，对方平台旗下的战队几次在与我们俱乐部下面的战队比赛时，疑似使用外挂等黑科技赢得比赛，导致我们损失严重，技术部门已经拿到相关资料。”

    “好嘞，我的房间号是……”

    他没有再回复春见，只是转身又去了那个鬼哭狼嚎般热闹的包间，叮嘱何止：“我要是醉了，你记得送我回房间，守住门，要是我醒来床上有乱七八糟的女人，你就死定了。”

    唐胤一顿：“嗨，你跟我说这个干吗”

    短信也收了一大堆，除了几条垃圾短信全是他发过来的。

    王草枝红着一双眼，看到春见跟看到救星一样拉住她：“你可算是回来了，生儿他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两周没去学校了。可他跟我说，他这两周都要在学校念书不回来啊。你说这可咋办啊，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春见松了一口气，掏出钥匙，刚插|进锁芯，自家门就开了。

    反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在白路舟那个圈子里再也没约到过女生，哪怕只是一起看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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