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楼兰残阳（三）

    未料到是这件事情，子青死死地咬着牙。

    阿曼对她却是再了解不过，见状，已然明白真相，“你是背着他偷偷来的？”

    边塞亭隧中，他朝她无情道：“……如果跟我们一道走，只怕会成为我们的累赘。”

    侍从们彼此交谈了一会儿，遂将子青领至一处庭院，示意她在此等候。彼此间言语不通，子青也无法，只得暂且立在庭院中等候。

    她的手碰触到他腰间的衣袍上，触手潮湿，举手迎向星光，竟然是满手的鲜血。鲜血浸透了衣袍，却因衣袍是黑色，在夜幕中压根就瞧不出来。

    “你是故意要把他们引进这片沙漠的。”子青这才明白过来。

    子青手忙脚乱地试图帮他止住血，但由于伤口有毒，血根本止不住，泉眼般地往外涌着。

    “阿曼、阿曼……”她声音带着哀求。

    阿曼似乎兴致颇高，说做就做，高声命令侍从。侍从满脸忧虑，劝了好几句话，却被阿曼厉声喝止，只得依命行事。

    “我……我并不是担心他不让我来，而是这事，他还是不知道的好。”子青只好道，“他现下是汉廷的大司马，我不想连累他……”

    “来，上马！跟着我！穿过白龙堆，就能到那处湖边。”

    “记着，只有你还好端端的，我才会觉得活着还没有那么糟！”阿曼将木刻的火烈鸟放到她的手中。

    她赶紧替他解开衣袍，他的腰际赫然有两处刀口，一处深些，一处浅些，相同的是两处伤口周围的肉都已开始发黑。

    “阿曼，你怎么了？”

    守卫压根连汉话都听不懂，口中用楼兰语呵斥着将她往外赶。

    白龙堆的流沙，在对待它的国王时，温柔如水，一点一点地漫上来，漫上他的衣袍，漫上他的发丝，漫上他的面容……

    他们说的话，皆是楼兰语，子青一句也没有听懂。

    当她再将手放下的时候，他的双目己经闭上，面容安静得像是漂浮在梦乡之中。

    “青儿、青儿……我知道我的时候不多了，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舍弃那么多，我要你回去，我要你回到霍将军身边，回到孩子身边。”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阿曼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要你好端端地活着……”

    篝火旁，少年身姿美得近乎神奇，袍角飞舞，如欲乘风而去的白鸟。

    绘得五彩缤纷的回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子青定睛望去，正是阿曼，穿着一袭黑底金线刺绣滚毛的楼兰服饰，缓步朝她行来，笑容灿烂依旧。

    “阿曼！”子青焦急地唤他，想提醒他。

    子青发急，她一点楼兰语都听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守卫沟通。两人一直在各说各话，守卫见子青还不肯退开，手已经按在弯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没有。”

    “你是为了我才……”子青只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过了半晌，他问道：“青儿，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说过要带你去一处极美的地方，有接天的湖水……”

    阿曼没有愧对他们，他是为了楼兰，将自己燃成了灰烬。

    阿曼翻身上马，朝子青笑道。

    看见那只木刻的鸟儿，周遭的人尽皆哑然，惊呆般地看着子青。

    “记得。”

    似乎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子青跪坐下来，继而无力地仰躺在黄沙中，望着头顶处的苍穹，茫然地出神。

    阿曼微微笑了笑，笑容似落寞，又似满足，让人捉摸不透。他忽又问道：“霍将军知道此事么？他怎肯让你来？”

    还好，他还活着！

    日头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夜幕降临，子青跟着阿曼一路奔驰，仍能够感觉到后头有人正在追着他们。夜色中，也看不清面貌，无法判断出他们究竟是刺客还是侍从，但听得出足有七八人。

    “青儿，跟紧我！千万不能有行差踏错。”他朝她道。

    “笑话，难道我堂堂楼兰王会被几个刺客逼得当缩头乌龟么？”他催促她，“快点，青儿！快上马！”

    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星河……

    “你左侧三丈远，便是流沙。我死后，你就将我推入流沙之中……”

    帐中，他猛地站起身，定定地盯着烛光，斩钉截铁道：“我早就与楼兰王室再无关系。”

    子青无法，只得也翻身上马，跟他一路驰出王宫、驰出楼兰城。

    这一生变甚是突然，子青吃惊地跃下马，扶起阿曼。微弱的星光之下，直至近处，她才看清阿曼脸上苍白得惊人……

    子青紧紧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一点一滴地变冷，这让她有种无能为力的恐惧。

    子青之前也听说过这片沙漠的恐怖之处，握着马缰，跟紧阿曼。对于这片沙模，阿曼轻车熟路，带着子青在沙丘中东绕西绕，很快就听不见后头的马蹄声了。

    说话间，阿曼的身子忽地晃了晃，还没等子青发问，他已顺势坐到红柳树旁的石凳上，笑道：“是被你气得……”

    “我有非常紧急的要事得禀报你们的国王！请你通传一下，他认得我，一定会见我的！”子青焦急道。

    阿曼这才勒住缰绳，之前他就已经下过命令，不允许侍从跟来，况且，若是楼兰侍从，是绝不会在这片沙漠中迷路的。

    阿曼却接着道：“我不要让他们找到我的尸首，我要汉朝的皇帝永远都无法得知我的下落。我是楼兰王，不是他刀俎上的鱼肉……”

    子青说不出话来，阿曼伤口处的血还在流淌着，浸湿了黄沙。

    她的身侧便是一株极大的红柳树，枝条在暮色中缓缓摆动着。子青不经意拂开它，忽想到也许阿曼送来的那束红柳条便是从这株树上折下来的，不由得多看了它两眼。

    与阿曼相识以未的一幕幕在她脑中浮现出来——

    “你、你何时受的伤？，你……你怎么不说呢……”

    暮色中，子青骑着雪点雕进了楼兰，径直往王宫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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