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皇帝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那等宫门下了钥再说，我悄悄地来，你给我留个门儿。”

    皇帝道：“本来是要去的，后来听说你要来就耽搁了，想先见你，等你回了毓庆宫我再过去。”

    李总管应声进来，微吃了一惊。锦书在炕沿上坐着，那位除了祭天，平常腿不打一下弯的君王在脚踏上半跪着，头也不回的吩咐，“找金创药来。”

    “我瞧瞧脉象。”他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将她的胳膊放平了才侧过头细细地把。

    “别。”锦书收回手说，“贵主儿大丧期间，主子上我那儿去，我背上的皮非得叫人戳破不可。”

    皇帝居然红了脸，搓着手目光飘忽，讷讷道：“就是‘那里’……还疼吗？”

    她笑道：“仔细钩着簪子。又要变天儿了，今年雨水怪多的。主子呢？还歇着？”

    掌事的蝈蝈儿捧着一壶枫露茶自穿堂过去，到毓庆宫正殿时，看见脆脆正在打理帐上的银钩子，边上的葡萄结子红穗没头没脑的扑腾，一下子弄了满脸。

    她抬头道：“真要我看着你？你好好进膳我就不来了，这两天像是有点乏，想歇一歇。”

    她应了个是，低头把手绢别到胸侧的钮子上，边道：“亏得我来瞧瞧，膳不用可不成。才刚的是午饭，回头晚膳我再来盯着。”

    风渐大，吹得惇本殿内帐幔纷飞，香炉里的烟雾四散开，满室的沉水香，沁人心脾。

    皇帝的精神头猛然一震，乏了？算算日子，上回临幸到现在也有小一月了，莫不是怀上了？

    她咬着唇安静下来，就那么看着他，目光柔和。没有惶恐不安，也没有别扭矫情，才发现自己对他早撤了防线，才知道真如太皇太后说的那样，这个人往后就是最亲密的人了，和自己的身体发肤一样，没法割舍，相依而生。

    她低头看胸前的绿彩帨，又觉得自己飘飘忽忽，像是无根的浮萍。随手摘了片叶子，沿着脉络撕扯，一缕一缕扔在脚边，无端端的又愁上眉峰，倚着木架子不言不语了。

    脆脆嗯了声儿，“可不，才去叫了一回，说了两句梦话又睡了。”

    皇帝下地挺了挺腰，笑道：“我又不是孩子，吃饭还要人盯着？”

    锦书抿嘴一笑，“是是，不是孩子，可比孩子难伺候多了。”说着又不经意地去抚膝盖，总觉得隐隐生疼，自己都好笑起来，原来当差常要磕头，有点儿差池还要罚跪，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如今是今日不同往昔了，人啊，登上枝头，果然就娇贵了！

    “我瞧着也好。”他说着，缓缓地踱，袍角飞扬，头上的银带也翩翩舞动开去。他回头一笑，“这颜色花式配歇山顶正合适，就放着吧！”

    天暖和了，衣裳从夹的换成单的，隔着薄薄一层跪上半天，铁打的也受不住。女孩儿家原本就娇贵，她腕子上如意带绑的淤青到现在还未褪尽。皇帝小心翼翼卷起她的衬裤，那玲珑的膝头有星星点点的红，像刮痧留下的印记，他松了口气，“还好没破，只有些血瘀，上点药就成了。”便开口喊李玉贵。

    锦书像是喝了一口醋，杀鸡抹脖子的又是一句“不成”。闷头想他下了钥过去干什么，连傻子都猜得出来，想来还是贼心不死！她又羞又臊，咬了咬嘴唇方道，“奴才说过不上赍牌，主子别忘了。”

    皇帝道：“建福宫去过了？”

    她嗯了声，招呼外头人收拾碗筷，长满寿躬身垂手进来，看见八宝食盒里的东西用了个精光，笑着看了锦书一眼，悄悄竖了竖拇指，照原样儿一件一件归置好了就退出去了。

    “别动！”他在那只裹着绫袜的玉足上轻轻一拍，“破了皮要上药包扎，伤处在布料上来回蹭，越到后头越疼。”

    锦书一惊，忙不迭往后缩，急道：“你别碰，过会子就好了。”

    皇帝不是柳下惠，却是君子不妄动。虽说那纤细如玉的小腿叫他目眩神迷，可眼下不是胡来的时候。上回在泰陵里的混账事八成是吓碎了她的肝胆，倘或这趟再造次，只有将她越推越远了。要得身子还不易吗？要紧的是人心！他舍生忘死的爱她，也盼有回报，盼她心甘情愿的伴他一世。她心里的恨，今儿一点，明儿一点，总有消磨殆尽的时候，只要他沉得住气，总会好起来的。

    于是沿着游廊过去，风吹过来凉凉的，雨搭微微摇摆，皇帝说：“这些帘子样式是你挑的？”

    李玉贵一琢磨，是这个理儿！万岁爷在她这儿拿不出主子的做派来，就跟寻常夫妻似的，说话随意，唯恐叫她疏离了，连自称都改了，不说“朕”，只说“我”。如今蹲着给她看伤算什么？往后要是有了皇子皇女，只怕还有换尿布哄孩子的时候。

    皇帝的反应出人意料，他神情自然，淡淡道：“都好，就是夜里改不掉要人守着的毛病。老话儿说的，在家靠娘，出门靠墙。他行辕里安了两张床，外间儿睡贴身侍卫，他靠墙睡里间儿。”说着又笑，“他擎小儿就这样，如今在外办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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