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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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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回视线,“你怎么出来了?不叫法师替你算命吗?”

    她闷头道:“读了《拾遗记》和《博物志》,只是还未读完,回头带到邺城去。”

    她哪里顾得了,唯恐夫子又要不高兴。心里懊悔着,要是早派人过去传话倒好了,怎么就忘了呢!夫子眼里不揉沙,看来少不得一通奚落。

    那妇人道:“不成!就是要绞干净,打从今天起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外面厅堂里父母亲正迎接前来观礼的人,客客气气地道谢让座。房门上婢女来往,偶尔打起门帘,门槛正对面坐的就是夫子。他穿皂纱镶红绲边礼衣,偶尔和他姑母谈笑两句,眉舒目展的时候分外动人。

    巧倒是巧,她面对的堪堪又是夫子。这下更叫她大气不敢出了,总疑心自己哪里做得不熨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偷着往上瞄一眼,他在交椅里端坐着,嘴角竟有和暖的笑意。这却让她纳闷,他似乎很是欣慰。转念想想,这三年夫子看着她长大,大约此刻的心情和爷娘是一样的吧!

    他的唇角微扬,“同别人比什么?我瞧着很好,各有千秋。”

    沛夫人领着弥生到香火僧人那里登账造册,叫小厮搬来二十吊沉甸甸的五铢钱给沙弥过目,然后换回来一方开好光的玉牌。从此就算从佛爷这里赎了身,可以自行婚嫁了。

    她心里叫苦不迭,但也不敢做在脸上。偷着瞥他一眼,他不像是随便说说的样子。她长揖道是,暗中流了千行泪。原还有盼头,满以为回了邺城自有师兄弟们接手,她还能像以前一样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如今看来她的如意算盘是泡汤了。

    青灯念了句佛号,含笑道:“乐无为者,一切缚解。贵人是慧极之人,无须贫僧来指点。”言罢不愿多逗留,和众人告辞。杏黄的袍子一旋,便闪身出去了。

    这倒问住了他,“不过是神怪传说,自然不可信。人怎么能和兽类通婚?即便通了婚,也不能生下后代来。”

    “既然读了《拾遗记》,我且问你句最简单的。‘夫人好学,虽死犹存;不学者,虽存,谓之行尸走肉耳。’这句作何解?”他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她脸上一红,“夫子说好看,那必定是好看的。”稍侧过身比了比,“夫子请。”

    他倒一怔,看来很会活学活用。听明白了,立时派上用场了。他咳了声,“年下回来后可读了什么书?”

    只是他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恐惧,“来得这样早?”

    谢家女眷进了庙门,见佛就拜,他也捻上三支香祝祷一番。如今不比从前,反倒是运气更重要一些了。盼着佛祖保佑,过得今年,诸样都能顺遂起来吧!

    大家都笑,“这副脑子倒有,夫子面前怎么不敢胡诌?”

    他踅过身往三眼桥上去,眼梢瞥见身边打伞的无夏被弥生替了下来。他走得略快,她的碎步便蹒跚。没法子只得放缓些,陪同那些妇人脚下蹭着,一路款款而行。

    弥生合十一拜,“大师有礼。”

    “学生伺候夫子过厅里去。”她说,头上的发冠重,不时地扶上一扶。又恐招他反感,先自嘲地笑笑,“以前眼热樊家女郎戴着很好看,如今自己戴,却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

    “怪道吞一半含一半。”谢集娘子一哂,“原来修行的人也怕损功德,还不如那些行僧头陀度人苦厄呢!”

    他背过身去,颀长的身条站得笔直。天青色的猞猁大氅衬着这皑皑白雪,十足方正齐楚的君子之风。

    昙生忌讳她的话被外面人听见,回身对道生的婢女抱怨,“你还不拿手绢来堵住你家女郎的嘴!这种浑话乱说,万一宣扬出去,叫我怎么有脸见人!”

    她吐吐舌头,“的确是,借我个牛胆也不敢。我家夫子是一等一严厉的尊长,若是昙生姐姐要配给他,可要好好仔细了。”

    没有山的地方,称不上灵秀。但透过头顶上的松针望过去,远处的十二角佛塔造得委实好。每层都有浮雕,看不真切,大抵是佛祖涅槃的故事吧。他叹息,终归是冷,眼前呵气成云。雪落在眼睫上,颇有些不堪重负。他抬手掖掖,才发现一把油纸伞挡在他上方。转过身去看,是弥生,脸上一副自矜的表情,一板一眼,像幅工整的字帖。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他打量她,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文细的鼻子,丰润的红唇。倾城之貌却配了副憨厚的实心眼,这个弟子收得很妙,将来也的确能助他一臂之力。

    她听了福下去,自发退后好几步,“学生谨遵师命。”

    “夫子教诲,学生铭记于心。”她自己虽有主张,可惜轮不到她提出异议。夫子很强势,向来说一不二。她又是个温暾水,没有死到临头,她也懒得想那么长远的事。

    开脸的妇人在一旁笑,昙生越发尴尬了,期期艾艾地自己解释了一番:“都是大人的主意,我可没有张过嘴。咱们姊妹私下里玩笑就罢了,别朝外头说,看叫人笑掉了大牙!”

    夫子已经起身了,因着要进佛门,挑了件最素净的衣裳。月白的翻领右衽袍襦,没有平金绣夔龙,也不是缂丝的贡缎,是最平常的麻布料。领沿和袖缘上盘着黑缎大云头,腰上束了套铜带钩,脚上穿一双麂皮靿靴。实在很普通的装扮,但到他身上,俗也变得不俗起来。云都活了,有种别具一格的灵秀。

    初加礼成了,众位宾朋都起身道贺,她还了礼,仍旧循着来时路返回东屋里。玄生从昙生手里接过素衣襦裙跟进房内,边给她换上边哧哧笑,“昙生姐姐脸红得这样,想是看乐陵王殿下极中心意。你说若是趁着这趟机会请表伯母出来说媒,可有胜算?”

    次日天不亮元香就来唤她。往庙里进香前要沐浴,这是对神佛的敬重,免得把污秽带入佛门。她糊里糊涂被她们搀起来,褪下衣裳就塞进浴桶里。打胰子,洗头净脸,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算完。出浴的时候已经近辰时,她才想起来还没有往夫子下处去请安,一下急得什么似的。来不及料理了,湿头发拿钗一绾就跑出去。乳娘在后面急得大叫:“湿着头发,受了寒要坐病的,等等……”

    她以往垂髫,两鬓的头发动辄遮住大半张脸。如今束起来了,方显出少女特有的风致。似乎漫不经心,又略带些稚嫩。但是古怪得很,她性子不算慢,说话语速却不快,很多时候总让人感到钝钝的。这类人,生来就具备这种优势,仿佛和心机沾不上边,即便背着人有些小奸小坏,也不会被怀疑,更不会被责怪。

    主宾盥好了手过来,她自发掉转个方向背对夫子,安安心心听主宾高吟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主宾撩起她的满头黑发,含笑与她梳头加笄。她抬起眼,看见母亲含着泪望她。她突然鼻子发酸,自己又觉好笑。成人要哭,将来出阁为人妇,岂不是要哭得翻江倒海。

    慕容琤颇感意外,说得倒是八九不离十,这和尚看来还有些本事。因道:“我这里正遇着了难题,想请大师指点指点迷津。”

    她说:“夫子怎么不叫上学生呢!淋雨要生病,淋着雪,雪化了,不是也伤身子嘛!”

    沛夫人看看慕容琤,又看看弥生,含笑问:“殿下这是要一同前往吗?”

    她听了合十一拜,“阿弥陀佛,鄙人决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从今往后告别红尘,世人莫劝,劝也无用矣。”

    等这一步过去,笄礼也算到了收梢。母亲对她的训诫有专门的一套范文,横竖就是谨言慎行,孝顺曲从。她的答词同样约定俗成,“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心里大大地欢欣雀跃,对上座的爷娘行完稽首礼,这场仪式就彻底完成了。

    他眼波一转,冷着脸道:“怎么?我看你不甚欢喜的样子,想来是不愿意?”

    慕容琤点头,似有些怅然,“日后就是大人了,再不能把你当孩子看了。”

    他振了振袖,“这里面有说头,不单同窗,还有陌生男子跟前也是这样。目不斜视,端庄有礼,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怎么这半晌?”乳娘喋喋抱怨着,“没有姑娘家在醉酒的跟前侍候的,乐陵王殿下的小厮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怎么好只留下你一个人!”

    沛夫人受宠若惊,一迭声地欠身道谢。客套推辞一番,和谢洵谢朝家的依次都上了高辇。弥生裹着大氅站在一旁,才要说先尽夫子,不想慕容琤没放下帘子,瞥了她一眼道:“上去。”

    边上托着手巾的昙生早被几个姐妹调侃得面色赤红,道生还在笑,“昨日二伯母同我阿娘说,埋怨大娘没有事先说一声,只顾自己领人去宗圣寺上香。但凡露点口风,好歹叫她带着昙生姐姐一道去。男女相处,多接触总是好的。何况咱们昙生长相又不差!”她拿肩头拱昙生,“那位殿下相貌真是顶顶好的,阿姊你看!啧啧,生得这么匀停,若是招郎子,再齐全也没有了。”

    其实是很漂亮的,盛装能提人精神,她穿起来有别人没有的端丽。也许是骨子里的贵气,纵然珠翠满头,她仍旧四平八稳,不显得世俗。那杂裾垂髾再奢华,到了她身上也是她在穿衣裳,不是衣裳在穿她。

    沛夫人吩咐众人下车,看见乐陵王站在路边,忙撑着伞迎上去,无奈地欠身道:“委屈殿下了!这地方常年是这样的,再往前马车过不去,只有靠两条腿走。”

    他说要去,没人敢说个不字。沛夫人和嫂嫂们出来的时候都有些惊讶,大门外的红漆抱柱旁站了他们两个,都是昂然的模样。披着猞猁狲的斗篷,冰天雪地里芝兰玉树一般。

    沛夫人觉得佛门重地嘴上没把门的很不好,这个媳妇管不住老四也罢了,更是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当下脸上不大好看,忌讳慕容琤在场才没发作,只斜着眼狠狠瞪了谢集娘子一眼。媳妇们察觉了,谁都不敢出声,吸着肚子站着,一动也不动。等沛夫人带头往偏殿里去,才活络了身子快步跟上去。又是进香上供奉,连五百罗汉都拜了,一套流程下来,不觉已交了申时。沛夫人打发小子去拾掇车辇,一行人复浩浩荡荡出了山门,登车回府。

    那青灯回礼不迭,“万不敢当!”问沛夫人道:“这位是府上女郎吗?三年未见,长得这样大了!”

    里面聊得热闹,门外雅乐大作起来。莲生掀起帘子一角朝外看,喃喃道:“笄礼要开始了,备着初加吧!”

    乐陵王殿下是贵客,沛夫人正商议着从外头叫荤席来,慕容琤却说不必,“我也是香客,不好坏了规矩。”

    他点点头,“《博物志》呢?如今读到哪里?”

    弥生跟着父亲团团转,眼梢一瞥,却看到夫子并没有挪动。她忙裹着礼衣过去深深一福,托着两臂腼腆笑道:“夫子你看,学生成人了!”

    弥生唔了声,“表伯母不会出来说媒的,万一不成可是折面子的事。再说外头对谢家女儿有这样的传闻,任是谁,都不敢轻易娶。”

    宾客们对谢家家主道喜,对弥生道喜。如今四海升平的年月,所有人都重新开始对礼仪精雕细琢。若像前几年里,换皇帝比换衣裳都快,谁还有闲情考虑温饱和安危以外的事!

    谢家不同于别家,这庙宇一大半是谢氏出资兴建的,几乎有点家庙的性质,所以对于谢家人是特别优厚的。十来个僧人在宝殿后的甬道上合十迎接,又专门辟出个院落来安置他们。眼看午饭时候到了,素席都备得差不多了,一众小沙弥挑着白木食盒,一个接着一个地从伙房往院子里运。

    她垂眼答:“依学生的见识,任末是倡导活到老学到老。若是好学,虽死了,还和活着一样。但若是不好学,见识浅薄,活着也和行尸走肉一样。”

    弥生巴巴儿看着他等示下,他隔了半晌方道:“明日你就及笄了,我这里有几句忠告。从前小,和同门笑闹在一处不打紧,往后要有忌讳了。食不同案,寝不同榻,交谈避视线,相隔三尺半。这是女子要遵守的教条,你可记得住?”

    莲生一旁道:“这九王如今是香饽饽,亲要娶,但也未必一定在谢氏里头选。”

    弥生屏息静待,只听父亲致辞道:“今日是我幺儿喜日子,我与内子盼了十五年,方守得云开。诸位赏脸前来观礼,谢某感激不尽!”

    她支支吾吾答道:“以酸养骨,以辛养筋,以咸养脉,以……”然后以了半天,没能答上来。

    谢尚书切切表示着他的感激,作揖作得连手都放不下来,“有劳有劳,多谢多谢……花厅备好了大宴,请贵客入席吧!”

    青灯深深行一礼,“万事皆在贵人手中,贵人的出处不是常人算得的。生来的富贵命格,又是万方共仰的人品德行。贫僧只说,金|鳞|岂|是|池|中|物。敢问贵人,贫僧说得对是不对?”

    元香倒很高兴,“乐陵王殿下同行,多长脸的事情!你还挑什么?”

    说起命理,也是比较隐私的东西,不是亲近的人不方便听。他同底下交代了声,自己慢慢踱出了庭院。

    弥生换好了襦裙又被牵出去,父母亲面前的地上铺了垫子,她整整仪容上前行参拜大礼,感念父母十五年的养育之恩。

    她摇摇头道:“没有。不算醉,不过有些糊涂罢了。”

    第二日是行及笄礼的正日子。大邺和历朝历代都不同,十五岁生辰当天必须行礼。没有许未许人,是不是上巳这一说。

    “尊长教诲时,目光游移闪躲是为藐视。”他沉着脸,“你可在聆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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