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天底下只有一个林一川啊。”谭诚重新打量着林一川,啧啧赞叹,“没想到没想到!能让咱家如此意外!”
“督主其实是想说,能追咱们,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或许是与无涯相处的时间多一些,穆澜猜到了谭诚话的真实意图。
谭诚的眼神渐冷。他不再说话,无形的威压从他身散发开来。
林一川开口道:“您和许德昭不是一条船的么?督主没有一点兔死狐悲的伤悲?”
“卟!”地一声。谭诚吐出了一口黑血。他无力地瘫倒在船,呵呵笑了起来:“陈丹沐,你终于死在我手里了!你终还是打不过我!陈皇后有儿子,我会找到他杀了他!”
他扯着燕声往水里跳了下去。
一条运河沟通南北。流淌着的不是水,而是财富。
谭诚记性不差,接口说道:“你答我说,不是每个人才的爹都是林家大老爷。”
“东厂换个人当督主,还是东厂。漕帮换个人当老大,还是漕帮。朝廷百年来换了几个皇帝,大运河还是大运河。河在漕帮在。”林一川低头看向谭诚,“督主解了惑,可以回京复命了。告诉皇帝,我不想造反。那把椅子我不稀罕。我在意的,他以后也甭打主意。”
曹飞鸠喉间一点凉意传来。那根银丝刺进了他的咽喉,穿透而出刺进了谭诚的胸。
一天时间。大运河数座水闸同时出事,竟无一条货船抵达京城。只有能掌控漕运的人,才能办到。
梁信鸥替他整理好衣襟,轻叹一声,划着浆驶回岸边的楼船。
太熟悉的感觉让穆澜低呼出声:“娘!”她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那一剑刺来时,穆胭脂还是出手救了她。一股热血涌穆澜心头,她噌地站了起来,握紧了匕首,只等着趁空去帮穆胭脂。
一叶轻舟从黑暗的江面出现,顺流而下,顷刻间驶近了东厂的楼船。
“一川啊。”谭诚最后轻吐出三个字,没了生气。
两人瞬间明白了京城大乱的原因。皇帝在这节骨眼放谭诚,让他带兵追赶两人的原因。
梁信鸥望向黑暗滔滔远去的大运河,轻声说道:“灵光寺梅于氏临终前画了一个血十字。陈瀚方临死前说,不是梅字的起笔。不是梅字,自然是林字。他不是告诉您了?他对那把椅子不感兴趣。”
“啪!”
“督主,属下看看你的伤!”梁信鸥伸手去解谭诚的衣襟。
正值穆胭脂背对的时机,曹飞鸠突然跃起,各持武器扑向了穆胭脂。
“咱家一脉的官员,皇没有动。咱家也篡权,皇为何不动投靠咱家的官员呢?”谭诚温和地为二人解惑,“当初太祖爷成立东缉事厂,任命司礼监大太监兼任东厂督主。东厂行监督百官之职。最大的作用是牵制锦衣卫。皇用锦衣卫将许德昭一脉的官员一打尽,灭了东厂,锦衣卫会一家独大。皇不会这样做的。最多,削了咱家,换一个他信任的太监。谁又保证多年之后,那位新任督主不会咱家更恋权?”
“我一直是二小姐的人。珍珑局埋在您身边的一枚棋子。”梁信鸥轻松摆脱他的手,退到了两步开外,“您报复二小姐也罢了。为何不放过一个陈家的姻亲?苏州蒋家,松江梁家。都割了您的命|根|子吗?天理循环,二小姐没能手刃了你。你的命终由我取了去。”
林一川捏着茶盏把玩着,轻声说道:“一川运河水。一川珠江水。”
林一川璨然一笑:“还记得那天一川去东厂投靠督主。你说,没有林家基业支撑。我林一川不过只是个有经商天份的人才。天下人才何其之多,心甘情愿做督主的狗。为何要一定要用我。”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林一川等人的生死下落,他的眼只有面前的撑船人。
这句反问让林一川也转过脸看向穆澜。
林一川用力搂紧了她,手在她后背摸索着:“刺你哪儿了?刺到哪儿了?”
“林一川。你若闯法场劫走穆澜也罢了。你怎么能让京城乱了呢?”谭诚轻叹。
“师傅门下大都是寒门子弟。突然飞来了一只金凤凰。陈家的二小姐,皇后的亲妹妹。家世好,容貌好,天分高。你是天之宠儿。门师兄弟爱慕你者甚众。我也不例外。与你说话都会脸红。当年我与你一般年纪,十三岁的少年表达爱慕之心的方式是不停地苦练,想博你青眼。每次与你试,都是爱慕你的少年能接近你的时侯。我怕伤着你,因此被你所伤。”谭诚淡淡说道,声音陡然尖利,“你伤的却是我的命根!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几包药材理直气壮觉得我该原谅你?你可知道从此我成了门被师兄弟们嘲笑的人,再也抬不起头来!谭家因我而绝后!为什么?不是因为你身份高贵,而我只是个孤儿吗?我不能找你报仇?”
而漕运却是和林家生意单独分开的。所以林二老爷只晓得林家的南北十六家商行,眼只有林家的田庄地产,只有满街的店铺。
本想好要博命了,穆澜配合地嗔道:“什么叫听我的话?我可不知道你有什么底牌。”
站在四周的东厂大档头和番子们哗地亮出了武器。谭诚摆了摆手:“林一川,你这是想造反?”
“我说过,我不怕被你拖累。”林一川斩金截铁地回道,“若是怕了,我也不会去救你。”话是这样说,他的心却浮起淡淡的悲伤。他已经把衣带诏当面烧了。他为何还不肯放过穆澜呢?
“你找我啊!你为什么不找我!理直气壮地和我试,有本事你斩断我的手脚,我绝无二话!”穆胭脂厉声喝道,“你却曲意奉承,让我心怀愧疚。告诉我姐姐,你是我的小师弟,宫生活不易,请她多照拂于你。若非如此你怎能从寻常小太监调至乾清宫?我姐姐又怎能轻信你的话,误会先帝要纳我入宫为妃!”
谭诚一点点拔出胸口的银丝:“养了十年,还是心软了?”
脆响声后,林一川吃惊地发现穆澜竟在空翻了个身,手掌与自己的手掌相击。一推之下,穆澜反而被他推向了谭诚。
浪花落在水面,哗啦啦的水声不绝。浪头过后,江面只见小舟晃晃悠悠顺水而下,再没见着林一川穆澜四人的身影。
说话间,远处的江面燃起了片片灯火。像两条带子横亘在江面之。
月从云层探出头来,洒下一江清辉。两团银光在江缠斗,令曹飞鸠和梁信鸥眼花缭乱。两人互递了个眼神,悄悄靠了过去。
穆胭脂偏头避开了曹飞鸠的刀。谭诚却从曹飞鸠身后出现,手的剑刺进了她的腹部。她用力握住了那把剑,腕间银丝抖出,像毒蛇吐信刺向谭诚。
正值黄昏时分,五月初夏的风温暖怡人。一轮红日远远坠在平原的边缘。甲船茶香袅袅。如果不看四周挎刀而立的番子,警惕肃立的几位大档头。林一川穆澜坐在谭诚对面,像久别重逢的老友,正在品茗叙旧。
谭诚微微笑道:“师妹这是庆幸我保养得很好,杀起来心头更痛快吗?自去年珍珑出现,只杀我东厂之人时,我便猜测着,期待着与师妹相逢。”
谭诚的身影从楼船飞跃而下,手轻抽腰带,一柄寒光闪烁的软剑出现在手。他一跃数丈,将要落在水面时,手软剑顺水一撩,身体轻盈如水鸟一般再次跃起。
几位大档头面面相觑,不明白谭诚的意思。
大概是谭诚的举动让东厂的人坐不住了,一叶小艇载着曹飞鸠和梁信鸥驶了过来。
穆澜睫毛颤了颤,情不自禁地去看林一川腰间的荷包。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如果皇帝这次真要杀他,他也不可能带着东厂大档头和这么多番子调战船追他们了。谭诚怜悯地看着林一川道:“咱家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恨东厂逼迫你爹,恨了咱家。没有用的。皇不会撤了东厂。目前也不会杀咱家。如果回到京城,皇自会将罪证摆在咱家面前。让咱家服软交权,从此老实做他的奴才。”
林大老爷捡来的孩子。
林一川暗骂了声,见穆澜目不转睛地睁着竹篙的两人,用力扑了过去,抱着她跳下了船。
这局珍珑已经下完了所有的棋。他仍然是东厂的大档头,只是不知道下一位东厂督主会是谁了。
解开他的衣襟,梁信鸥看到他胸口一点鲜血涌出,被谭弈刺伤处流出的却是黑色的血。他摸着伤口,眼神突然一变,手掌重重地击了下去。
“呵呵呵呵!”谭诚尖利地笑了起来,“不这样,我怎么能看着你坠下云端呢?我与许氏联手让你的家族从这世间烟消云散,我却一直没有认真寻过你。我知道,等待的时间越长,你品尝的痛苦越多。十九年了,看着你那灿若骄阳的容貌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真的很高兴!”